第 17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19 05:12      字数:4853
  棵梨树的枝桠在风里抖动着,簇簇雪白的花蕾在风儿过后竟在树下洒落了厚厚一层,俨如刚刚落下一层雪花一般。谷瑞
  玉在风里嗅着梨花的香味,她感到自己已经迎来了人生的春天。从此以后她可以像正常人那样享受春天的温馨了,她不
  必再为自己的归宿发愁。今生如能作张学良的如夫人,就是谷瑞玉最大的希望和追求。她并没有更大的奢望,她知道自
  己无论从哪方面都无法与于凤至抗衡。在这位大家闺秀的面前,她只是个供人欣赏的“戏子”。
  “汉卿,我已经很满足了。”她对张学良在紧张军务中来到周家探望自己,从心底感到惊喜,她听说张作霖首肯的
  消息后,流着泪对张学良说:“我不计较名份,只要大帅允许我们生活在一起,就是没有如夫人的名份我也在所不惜。”
  张学良紧紧将她拥在怀里。
  她在幸福中落泪了,半晌喃喃地说:“可是,我毕竟不能老住在周家吧?”
  他亲吻着她说:“瑞玉,现在你暂且住在这里。等城里的风声过去以后,我会想办法,在外面给你买所房子的。”
  “给我买所房子?”
  “对。”
  “这是真的?”
  “君子无戏言,当然是真的。”
  “我们如若真能有所房子,那么,我就是给你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了。”
  “但是,瑞玉,我要对你说:将来一旦我们公开同居,还是有条件的。”
  “条件?”她眨着一双好看的大眸子,望着他笑了:“是大帅提出的条件?汉卿,只要他允许我和你在一起,就是
  有多少条件,我也在所不计。我倒要听听,大帅给我提出的条件是什么?”
  “他给了你约法三章。瑞玉,我们张家毕竟是东北有名的政治家族,不管你是不是明媒正娶,只要和我生活在一起,
  就必须要遵守父亲规定的这三条约法才行。”张学良见谷瑞玉对自己今后的生活充满着憧憬,脸上绽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想了一想,就决定将父亲的话如实转告给她。
  “行,汉卿,别说他老人家给我规定了三条,就是十条八条,我谷瑞玉也一定接受和遵从的。因为我为自己能成为
  张家的一员而感到振奋啊!这么多年来我盼望的,不就是这一天吗?”谷瑞玉仿佛在黑暗里看到了光明,多少年来她一
  个弱女子在人吃人的社会底层,受尽了官宦要人们的白眼,如今竟能成为东北最大家族的少夫人,在她看来简直是一步
  登天。由于心里高兴,她眼里汪起了欣喜的泪光。谷瑞玉颇为动情地望着他说:“汉卿,为什么不开口?大帅他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肯说呢?放心,不管是什么苛刻的条件,我都能承受得了。”
  张学良被她追求幸福、追求爱情与自由的神态深深打动了心。他原本不忍马上将父亲的约法三章通告给她,他想在
  沈阳城里关于他私生活的传闻逐渐渐消失,自己为谷瑞玉购得一幢住宅以后,再细细的说给她听。可是,现在当他见谷
  瑞玉那么冲动,那么欣喜和善解人意,张学良就决定将父亲许诺收谷瑞玉为如夫人的条件,毫无保留地说给她听。
  张学良说:“瑞玉,父亲说,既然你谷瑞玉情愿和我走在一起,那么就必须有所牺牲才行。他说:第一,你要洗去
  铅华,从此再也不能登台唱戏了。瑞玉,我知道你对戏曲有多么深的感情,如果今后当真不让你登台,甚至在家里也不
  得唱戏的时候,你能够做得到吗?”
  谷瑞玉一怔,她半晌没有开口。对张作霖不许唱戏的要求,谷瑞玉本来没有太多的意外,因为她多年来既然一直在
  寻找今生的归宿,那么在找到了张学良以后,就意味着她从此与戏剧舞台永别了。她感到震惊和意外的是,张作霖所以
  在约法三章的第一条就声明她从此不得唱戏,无疑说明在张作霖心里她的出身,是一种为人不耻的低贱职业。谷瑞玉的
  心灵深深受到了刺伤。她的眼圈忽然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旋。但是她却以最大的毅力,控制着泪水不要流淌下来。
  “怎么?你舍不得舞台?”
  “不,我是厌恶了舞台,才决心和你在一起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哭呢?”
  “不,不为什么。汉卿,我只是感到心里有点难过。”
  “既然你讨厌唱戏,又想和我在一起生活,为什么还要难过呢?”他对谷瑞玉这种复杂的感情显然难以理解。
  “别问了,汉卿,我是因为高兴……才落泪的。”谷瑞玉不想将心里的苦楚说出来,因为那样会让张学良心里难受,
  同时也将她对自己出身的怨尤再次摆在了相爱者的面前,使得双方都觉难堪。谷瑞玉急忙拭拭泪说:“第二条呢,你说!”
  张学良说:“父亲说,如果你真想和我在一起,今后……就不要抛头露面了。”
  “不许抛头露面?”谷瑞玉又是一惊。张作霖的这一条件,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从前她只是天真地认为,只要
  自己得到了张作霖的承认,一切苦恼都会迎刃而解了。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唱戏的女子,即便同意永远不再登台唱
  戏还不行,张作霖所谓的不许抛头露面,实际上就是让从前艳帜高扬、台前卖唱的她,从此在任何公开的场合销声匿迹。
  如果此事对于那些平时安于家居的寻常女子,也许并不过分;但是她谷瑞玉在沈阳周大文家里匿居了月余,已经感到心
  绪焦烦了,如若一旦和张学良结婚,从此过着隐居的生活,她自己也难以保证是否能够承受。想到这里隐居的痛苦,谷
  瑞玉脸上的笑意忽然消逝了。
  “怎么,你接受不了?”
  “不,我能够接受。我早就厌倦了抛头露面的生活。如若将来我和你在一起,情愿从此不问屋外的闲事。一个心思
  在家里做你的贤内助。其实,这有什么不好呢?”谷瑞玉心里虽然万分痛苦,可她知道自己决不能在已经争得的名份面
  前,又因她的一时任性而失去了争盼到手的东西。所以,她尽量在他面前表现出信誓旦旦的神情。半晌,谷瑞玉又问道
  :“汉卿,还有什么条件,你为何不都说出来?我早就说过,没有什么条件不能接受的。”
  “好吧,瑞玉,我看得出来,你为了我们的爱情,已经情愿牺牲你的一切了。”张学良心里被她的坚韧痴情深深打
  动着。他对谷瑞玉说:“你也许知道,我们张家不是普通的寻常百姓。父亲在东三省巡阅使的地位上,他的一言一行都
  事关军政。而我虽然仅是个旅长,可在东北军里也举足轻重。你也许知道,在我们的家庭里,尽管女眷众多,可是任何
  人都不能询问军政要事。正是因为如此,父亲说的第三条,就是你今后不得参政!瑞玉,这一条你做得到吗?”
  谷瑞玉听到这里,轻松地嫣然一笑,说:“汉卿,你看我是那种参政的女人吗?大帅这样限制我,说明他老人家看
  得起我谷瑞玉。其实,惟有这一条对我最无约束力,因为我没有参政的能力,因此也就没有接受这一条的难处。”
  “好吧,瑞玉,有了你的这种保证,我心里就有底了。”张学良听谷瑞玉答复果断,心里一度有过的担心和忧虑,
  都顿时烟消云散了。
  那天,他们在周大文家里谈了许久,这是自谷瑞玉结识张学良以来彼此谈话最投机的一次。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很可
  能从那天晚上开始,就走上了另一条道路——与梨园卖笑截然不同的道路。有了张学良的信任,自己也就有了终身的依
  靠。她爽然地接受了张作霖的约法三章,非但没感到自己的手脚从此被这个大家族束缚住,反而有一种得到信任的感觉。
  风儿刮过了寂静的小院。梨树发出飒飒的轻响。谷瑞玉站在偌大一片梨花丛中,感到心里无限的寂寞。在周家已经
  过了一个冬天,她当初答应张学良转达张作霖的话,现在才感到那三条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特别是约法三章中不许她抛
  头露面一条,更让她感到精神的压力非同一般。谷瑞玉那时并没有想到,这三条约法会将她禁锢在一种特定的生活圈子
  里。现在她才体会到这种生活的难以忍受,虽然她在周大文家里衣食无虞,周家老少待她如同亲人一般。不但每天有人
  给她送来可口的三餐,寂寞时还可以听听电唱机——那里有她从前熟悉的许多艺界伶人们脍炙人口的唱段。一张又一张
  京戏唱片,是她在寂寞中赖以消遣的惟一乐趣。
  谷瑞玉在那恬静的小院里,会常常忆想自己从前在舞台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她感到张作霖的约法三章,事实上已经
  将她划地为牢了。特别是想起今年春天张作霖在沈阳祝寿的事情,更让谷瑞玉心里感到说不出的难过。
  第二卷夏
  第一章决战前后
  谷瑞玉知道春节过后的旧历2 月12日,是她公公张作霖的48岁寿辰。
  早在张作霖庆寿之前,周大文夫人就已经对她说起:“瑞玉,你公公那边已在准备庆祝四十八岁寿辰了,这真是沈
  阳城里少见的一次盛大寿庆活动。听大文说,为了给张大帅庆寿,还特别从北京和天津请来了许多名角。就连梅兰芳和
  马连良这些人也都要到沈阳唱戏来了。”
  “真的吗?”谷瑞玉已有多时没有走出周家的大门了,她几乎在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听了周大文夫人的话,她才
  知道张学良正在外边忙碌着为乃父庆寿的事情。当谷瑞玉听说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荀慧生等四大名旦,还有名噪
  京华的著名老生余叔岩、杨小楼、陈德霖、萧长华、马连良、周信芳、刘喜奎等著名戏伶,均在张作霖祝寿时云集于沈
  阳的时候,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登台唱戏的岁月中去。那几天她耳边老是响起铿锵的锣鼓喧响。
  虽然谷瑞玉曾为摆脱唱戏作过种种抗争,虽然她对登台卖笑的生活从心里发生过厌恶,可是,在经历了一段与外界
  隔绝的寂寞岁月以后,谷瑞玉忽然又从心里萌发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念头。即便她不可能再上舞台,谷瑞玉仍然希望能前
  去看看从前梨园里的旧友师长,重温一下往日的旧梦。久别舞台的寂寞无聊,让她面对幽雅的小院暗自叹息。
  “谷小姐,张大帅的寿辰办得太热闹了。”在张作霖寿庆的日子里,周夫人显然每天必去帅府喝酒听戏,只要她从
  外边回来,就会带来新的消息回来。她会将她在张家亲眼所见的盛况,绘声绘色的说给后院小屋里的谷瑞玉听:“北京
  和天津两地的京评名角,大多都集聚在张家。祝寿的戏开在两处,共分前院大帅府和后院省政府两个戏台。由于人多只
  好分在两边同时上演。省政府的楼下有一个大礼堂,那里可以坐几百人听戏呢。因为地方宽阔,现在已被改作了临时的
  剧场,凡是前来给张大帅祝寿的各方宾客,都可以到那里去听戏;楼上各科室本来是办公的地点,可是现在已经变成了
  演员们的化妆室了。各机关的办公人员也都挤到礼堂里去听戏了,真是没有想到,一个省政府居然成了大剧场,张家的
  派头真是太大了!”
  谷瑞玉呆呆坐在那里,她心里很难过。从前她也是出入那种场合里的主要角色。在吉林时,凡有军政要人们举行红
  白喜事,她无疑会成为那些家族里唱堂会戏的主要角色。可是现在她只能从周大文夫人嘴里听到盛况,更让她心里悲哀
  的是,她做为张学良的如夫人,居然在公公举办寿庆的时候,连出席听戏的机会也得不到。甚至不如周大文的夫人可以
  随便出入在张家。相形之下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张家少媳妇委实太没有面子了。
  “帅府那边戏唱得就更加热闹了,梅兰芳那些名角全在大帅府里。”周夫人没有发现谷瑞玉忧愁满面的神色,只顾
  在那里尽情地大发议论说:“我发现大帅府里不但名角多,而且唱的剧目也与省政府的不同。戏码子就是硬。梅先生的
  《霸王别姬》就在那里唱了又唱,张大帅本人也在那里听戏呢。这样盛大的堂会戏,在我们东北三省也怕少见,而且各
  条大街上还都安装上了放送器,老百姓们在大街上,就可以随时从放送器里听到北京名角们的声音,这还了得?马路上
  几乎都是听戏的人了。” “是吗?”谷瑞玉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可她心里却难过得想哭。张作霖在寿庆上大办堂会,
  连街头老百姓都可以听到北京名伶们的戏,可是她谷瑞玉却无缘聆听。更可气的是,张学良竟然在这些天连面也不照一
  照,好像她谷瑞玉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早知道她到沈阳会受到如此冷遇,当初又何必来此受罪?
  “唱戏倒不值得一说,因为谷姑娘从前就是唱戏的嘛,也没什么大惊小怪。再说张家的流水酒席,更是前所末见的
  隆重。”周夫人见她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