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16 23:56      字数:4744
  向书房走去,他一直覆在身后的手竟拿着陌儿的羊脂芍药佩,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宫的路上我信步而走,莺右静静跟在身后也不打扰。我们从下午一直走到暮色,我思念起母亲,又想起如今境遇,不禁觉得人生如局,早已定了际遇。
  “娘娘。”莺右忽然在身后叫住了我,她三步并两步的走到我面前,“娘娘,天色晚了,快些回去吧,您连鞋都不穿,身上的伤还没好,这……”
  “莺右。”我打断她,然后望着宫外的方向,“想家吗?”我淡淡的问,莺右不知所以的看了我一会,终于点点头,“奴婢在大宋也没有亲人,在宫里先后伺候过几位主子,只有明皇后待我最好,皇后与世无争,心平气和的,一开始奴婢也舍不得离开,不过娘娘同明皇后一样亲近,奴婢心里甚是感激,娘娘,奴婢只希望娘娘过得开心。”还没说完,她已隐约有些啜泣,我浅浅一笑,拉过她的手扶起她,“我们再走一会。”莺右点点头,擦掉了脸上的泪痕。
  我们渐渐走向宫门,像是潜意识里在靠近那个地方。远远地我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我加快脚步,走近一看竟真的是阿诺。这时守宫门的羽林军忽然全都齐齐跪下,口里呼道:“皇后千岁。”
  我一时反应不及,竟忘了“身份”二字在这深宫里的含义。阿诺连礼数都顾不得就直接向我跑来,万分焦急的样子:“夫人,少爷不见了,夫人,怎么办?”我一怔,惊道:“出了什么事?”阿诺努力使自己有条理的说出来:“因为大人今日就会回府,所以下午奴婢就想带陌儿回去,可是宫里突然来了人,将少爷从子桑先生家中带走了。”
  “出于什么名目带走的?”
  “说是带进宫见夫人您,还将少爷随身佩戴的羊脂芍药佩留下来让我带回冷府,大人一回府拿了玉佩就进宫了。”阿诺据实回答,原来冷司羽不过是安慰我罢了,璟夜带走陌儿一定是为了和司羽谈条件。
  “阿诺你先回去吧,兴许大人已经从别的宫门回去了,回去告诉大人,我会照顾好陌儿的,让他放心。”
  阿诺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脚步吞吐的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又忽然回头问我:“夫人,您真的不回去了吗?”双瞳里无限天真与期望,我不禁哑然失笑,“傻阿诺,快回去吧。”阿诺咬咬唇,迅速跑开。
  阿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我陷入沉思,宫门口的羽林军还跪着,可我已经忘了。直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我瞬间回过神来,想到了我的那匹青骢。
  橘黄的光线中,两个身影策马向我驰来,能在皇宫里如此放肆骑马的除了他还能有谁。璟夜换了一身轻便的白色长袍,身后的披风随风飘起来,潇洒而飘逸,让人挪不开眼。他的身后跟着玄毅,这是四年来第二次见他,只觉得他越发的深沉,面色更显沉静。
  璟夜一直看着我,然后在我面前勒住缰绳,敏捷的跳下马走到我面前,只听得耳边一阵高呼:“皇上万岁。”
  羽林军还是恭恭敬敬的跪着,他什么都没有说,凤眼里蕴藏着深深的怒意,像是要把我吞噬。然后解下身上的披风,慢慢在我面前弯下,在场的人无不目瞪口呆。他将白色的披风放在我的脚下,然后抓着我的脚让我踩上去,他用披风裹住我的脚,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抗拒,任他摆弄。他突然在我耳边轻轻呵气:“我们回去。”说完一把横抱起我放在马上,自己也跟着跳上马,然后调转马头向来时方向驰去。
  璟夜抱我下马后也并未放下我,凤惹宫内毫无灯火,他将我放回床上,然后转身去点一支蜡烛,可他并不关窗,房间内慢慢的有光亮,璟夜回过身逆光向我走来,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靴子踩在玉石上掷地有声,他在我面前停下,我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他的眸子里亮着天狼星的光芒,而此刻这光芒竟变得如此温和,他伸出手抚了抚我的脸颊,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流了出来,我轻轻吸一口气,“璟夜……”
  他的手微微颤动,我感觉到他笑了,“绾苏,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不,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摇头否定他,“那为什么要为难我?这皇后本不是我要做,我只想和先生回梨山,再也不见你们,谁都不要再见了……”
  璟夜将我拉进他怀里,“连我也不见了吗?”
  我咬着唇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点头,“说出来,说你不想再见我。”
  “我……不想……”不及我说完,他突然俯下身把我压在锦被上,唯一的烛火终于在这一刻被风熄去。
  “我还欠你一个盛大的礼,等宋的事解决后,我要在全天下人面前正式封你为大金的德兮皇后。”我不说话,他继续说:“五日后,七弟就要去宋了,赵桓和睿康王之女大婚,小夫人是否要送点什么才好?”
  “太子桓和琅嬛要成婚了?”琅嬛是睿康王爷的独女,自小与我玩过几回。
  “是啊,我已派了七弟去参加,夫人这次,不方便去。”他淡淡的说,我没有回答,心里对他的意思一清二楚,这场大婚,很有可能就是战争的开始。
  我感慨万千道:“天下都快要是你的了。”
  “那么绾苏也是我的。”他从容打断我,我呼吸一滞,说不出话来。他的容颜落在我的眼里,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也许是我自己发现得太迟,或许是一直不肯承认,无论是当年的他,还是如今的他,我都不由自主地爱着。
  “璟夜?”
  “恩?”
  “你今日原来是要出宫的吗?”我想起他一身便装策马的样子来。
  他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我推了推他,他才倏然一笑:“恩,不过没什么要紧,我已让玄毅去办了。”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但我知道是不能信的,他一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若是要他亲自去办的事,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他翻过身在我身边躺下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来揽着我,我有点奇怪,转过头正欲张口,他又忽然坐了起来,“怎么了?”我想起身却被他眼疾手快的压住,他的袖管扫过我的脸,我闻到一种奇怪的香味,耳边传来他模糊的声音:“晚风凉寒,你先睡,我去去就回。”
  我想说话却发现毫无力气,然后只觉得他吻了吻我的脸,便昏昏睡去。
  第二日醒来他果然已躺在我身边,睡梦中也紧绷的心终于松懈下来,我轻轻抚了抚他的眉眼,竟无比满足的笑了。忽然想起昨晚那种香味,料想他一定是对我用了迷香,于是半支起身去翻他的袖袍,但哪里还是昨晚那一件。我这边正兀自气恼,没想到他却早已醒了,轻轻将我拉到他怀里,又将锦被盖得一丝不漏。
  “璟夜,昨晚的事,顺利吗?”我虽不知什么事,但只是想确定他是否如愿。他轻轻点头,然后从枕下摸出一块金牌塞到我手里,我一讶,金牌上写着一个“行”字。
  “给我?”
  “恩,宫里宫外,畅行无阻。”他说得状似毫不在意,但我知道这需要多大的的包容与信任,我心里感动,只觉得这冷冰冰的金牌也变得温热起来,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他似乎又岔开了话题。
  我不满的叫道:“喂,昨晚没出什么事吧?”他轻轻一笑,“夫人担心为夫吗?可是为夫回来的时候,夫人可是睡意正浓呢。”
  “那是你使的伎俩!”我抗议,他急急哄道:“夫人放心,金牌已在你的手上,那昨晚的事自然是顺利办完了。”
  “昨晚只是为了去拿金牌?”我不解,这算怎么回事?璟夜刮一下我的鼻子,像是撒娇似的埋怨道:“这里可不是大宋,没有那么多金子做的牌子,为夫自然只能连夜去赶制一块了。”
  “璟夜,你真得要阿七去吗?他的伤……”
  “我已让子桑先生随行,可随时照料七弟。对了,昨晚我遇见个人,想必绾苏见了一定也会高兴的。”
  “是谁?”我起了好奇之心,璟夜故弄玄虚道:“此人应有些作为,不过要靠皇后来招降才可。”
  晌午十分,阿夙告诉了我一件今日早朝发生的事。
  辽国战败时,降将张觉归金后又复叛,金出兵击败张觉后,宋帝竟违反金宋协议,招降了张觉,金截获了宋帝给张的委任状后,徽宗竟百般敷衍推诿。
  璟夜当朝震怒道:如此行为,如果我大金继续忍让,那将置我大金颜面于何方?
  听完我问阿夙:“皇上可有说如何处置张觉?”
  阿夙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朝堂上的事,只有莫公公最为清楚了。”
  而我已知璟夜说的那个人,是现在身在阿七府中的胤宽。
  “胤宽在七王爷府中想必也已经知道此事了,如此叛将,即使同样身为辽人,想必他也是不会饶恕的。莺右,准备笔墨。”
  莺右领命去了,阿夙问我道:“娘娘,我们要如何做?”
  “我会写封书信给胤宽,你拿着行字令牌出宫一趟,不要让人看见你去了七王府。”我迅速写完后交由阿夙,阿夙收好后便悄悄地从宫道上离去了。
  “娘娘,您要让胤宽将军去宋吗?”莺右问。
  “不错,我要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由他自己决定自己的价值。”莺右似乎不是很明白,我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问她道:“最近九王爷可好?”
  莺右一愣,没有想到我会问的这么突然,我看着她的窘迫与羞涩不禁笑了:“你时常去照顾他,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九王爷曾在宋做过质子,想必那时你们就相识了吧。”
  “娘娘……”她面露犹豫,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以前九王爷在宋时,便是奴婢侍候的,王爷待人宽厚,平易和蔼,就是对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都极为关切。而王爷一向体弱多病,所以……奴婢心怀感激,只想多作报答。”
  她说这些虽冠冕堂皇,无可挑剔,但她向来不是个会撒谎的人,我一看便知道她有事瞒着我,“先生曾见过九王爷一面,看九王爷的面色,先生猜测王爷是服用了一种药才会消瘦至此的。莺右可知,是什么汤药?”
  我坐在贵妃椅里,一边手里拿着一本书随意翻阅着,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莺右这时更显不安,我瞥一眼在眼里,面上只装作对她的窘迫毫无察觉。
  “娘娘聪明过人,莺右不敢欺瞒。”终于,莺右对我说出宋宫内幕:“王爷刚到宋时虽身体虚弱,但并没有这么颓萎消瘦,汤药也只是一月四五次,后来——”她看我一眼,小心说道:“后来,当时的太尉高俅向皇上提议,在王爷的药中做些手脚……于是,王爷的药中多了一味药……”
  “什么药?”我皱眉问。
  “罂粟汤。”莺右的声音越发低下去,“罂粟和其他药材混合在一起而研出的粉末,人们根据其形色而美其名曰墨玉散。这种汤药多食之后会让人上瘾,王爷此后越发离不开这墨玉散,汤药几乎要每日一碗,身体也就越加羸弱。当时我奉主子的命令违抗不得,只能偷偷将药量减轻,用水兑药。可是王爷的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只有用了墨玉散后才能稍见神采……”
  我心里暗惊,记得在梨山时翻过外公的药典,里面有对罂粟的记载,寇宗姡г凇侗静菅芤濉分幸菜担骸绑克诿仔院嗍忱悖螂灼橙搜写怂螅用圩魈酪跻恕!比床幌胂肮咝苑霉峄岵獾认男Ч?br />
  方才莺右说的“主子”,我忽然想,即使高俅的提议是徽宗答应的,那么执行的命令一定是明皇后下达的,按莺右的性格,她一定不会拒绝她忠心对待的明皇后的。只是,这还是莺右说的,与世无争的皇后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薄暮时分,璟夜准时来陪我用晚膳,他胃口并不好,我也不开口主动问,良久的沉寂后,璟夜忽然放下碗筷。
  “我输了。”他忽然无奈的浅笑,我忍俊不禁道:“今天闲暇时看书,看到秦时的百里奚和张仪,汉时用反间计逐范增的陈平,都是备受敬仰的降将,于是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也许他能成为第二个范雎。”
  “哦?”
  “你说此人应有些作为的,那么不妨用当下的契机来证明。”
  “夫人这样一说,我倒也觉得可以,不如夫人细说说。”璟夜拉着我在他身边坐下,眼带笑意。他这样真让人觉得窝心,无论前朝事物有多烦琐,他总能对你心平气和。这样的修养和心性让与之相处的人觉得舒适安心。
  “最好是既能考武艺又能考忠心的,璟夜,难道没有什么事是金国人不适合做的吗?”
  “闻言,璟夜深深看我一眼,嘴角淡淡的笑意并未散去,他说道:“看来绾苏已经知道了。”
  我也不隐瞒:“是,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