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节
作者:幽雨      更新:2021-02-16 23:50      字数:4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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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桔选的那家灯铺正在猜灯谜,摊主是个蓄着山羊胡的老师傅,除了两旁木架上挂着的用来卖的花灯,他身前矮架子上还悬了两排共二十盏小灯笼,每盏灯上面都有灯谜,谜底分别是各种飞禽走兽,或是常见的虫子。灯谜不难,但只许孩子们猜,大人们不能帮忙,猜对了老师傅就送一种谜底形状的花灯。
  阿桔跟赵沉过去时,一对儿夫妻刚领着一个男娃离开,男娃手里提着一只大象形状的灯笼,笑得可开心了。
  赵沉笑话阿桔:“你看起来可不像个孩子。”
  阿桔没理他,松开他手,站在前面看,她就是想看看孩子们猜。
  一个灯谜破解了,老师傅把接下来的灯笼转了过来,怕后面的孩子们看不清楚,他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一个白胡老头,带了一袋黑豆,一面走,一面漏。好了,你们猜猜这是什么东西。”
  阿桔忍不住笑了。
  赵沉瞥了妻子一眼,神情有些古怪。
  妻子这么快就猜到了,他还没猜到。
  当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胖小子大喊着“羊”然后成功领走山羊灯笼时,赵沉扯了扯嘴角,牵着妻子挪到一侧角落,含笑问她:“你猜出来了吗?”
  阿桔点头,这么简单,她怎么可能猜不到?见赵沉用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看着她,还考究地问她如何解释那袋黑豆,只当他故意捉弄人呢,没好气瞪他一眼,重新回到了摊子前。这人就是没正经,这种事情也要拿来说。
  赵沉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挨瞪了,回到妻子身边,本想忘掉那灯谜,就听旁边一个被爹爹抱在怀里的穿绸缎裙子的小女娃娇娇地问:“爹爹,为什么是羊啊?”
  女娃父亲哈哈大笑,“因为羊是白的啊。”
  女娃嘟着嘴:“羊怎么会有黑豆?黑豆漏了它不知道吗?”
  赵沉不由侧耳倾听。
  “咳咳,这个,因为羊有时候走路时会拉臭臭,羊的臭臭就是一粒粒小黑球,其实比豆子要大一点……你还没见过羊,回头爹买一只给你看看。”
  女娃很高兴,赵沉面无表情看向另一盏灯笼。
  这种不入流的灯谜,也只能哄哄小孩子了。
  等到只剩最后一盏灯笼时,或许是物以稀为贵,并不太大的灯铺前围了好几圈孩子。因为大多数都是父母带出来的,赵沉跟阿桔站在里面也不算显眼,倒是跟前的几个孩子不时仰头看他们,好奇这两个漂亮哥哥是做什么的。
  灯谜难度也是逐渐加强的,见大家都期待地看着自己,老师傅吊足了胃口,笑眯眯地道:“最后一个啊,我先说奖品,这盏灯笼是我今年做得最满意的一盏,不是我说大话,整条街也未必有人能比得过我。好了,灯谜来了,猜一走路最容易摔倒的林中之兽,蒙对不行,还得解释对了才能拿走灯笼。”
  野兽一共就那么多,这么多孩子一人猜一个,肯定有能猜中的。
  阿桔低头琢磨起来,之前的灯谜都是参考鸟兽外貌,最后这个突然变了,可就难了。
  赵沉终于笑了,胸有成竹地站在妻子身后。
  孩子们七嘴八舌,连瞎了眼睛的兔子都说出来了,把老师傅逗得笑个不停,可惜谁也没有猜对,连那些父母都没有头绪。猜灯谜只是今晚一个小小的乐趣,一直猜不中,大人们也没了耐性在这里站着,开始用各种理由骗孩子们走了。
  老师傅并不在意,坐在凳子上,低头制新的灯笼。
  没了孩子们,摊子前迅速冷清下来,除了几个自己出来玩的孩子,只剩阿桔赵沉,还有另一对夫妻。起初他们站在人群外面,人少了才到了摊子前,阿桔不经意朝那边瞥了一眼,目光却顿住了。
  其中高大偏瘦的男子似乎与郭子敬一般年纪,面容俊朗却苍白,仿佛身体有恙,但他嘴角是上扬的,安静恬淡,无端端让人心平气和。而他身边一身月白长裙的女子虽不是十分美艳,却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女子一只手虚扶着肚子,阿桔垂眸看去,发现她肚子那里微微鼓了出来,应该是有孕了。
  “看什么呢?”赵沉低声问。
  阿桔摇摇头,目光回到灯笼上,有些失望地问:“你猜出来是什么了吗?”
  赵沉不答反问:“想要这盏最好看的灯笼吗?”
  他嘴角噙着笑,显然已知道谜底,阿桔心中一喜。两人都盼着孩子呢,这盏只送孩子的灯笼便别有意义,她当然想要了,哪怕只是个普通的灯笼,她也会喜欢的。
  赵沉摸摸她脑袋,牵着她上前,旁边的男人几乎与他同时开口:“老伯,这个灯谜我们可否猜?”
  赵沉诧异地看了过去,偏瘦男子朝他轻轻颔首,并未有任何不满。
  老师傅扫了两对儿夫妻一眼,认出他们都在这边站了不久,点了点头,“既然你们喜欢,猜猜好了。”说完拿出两张红纸,让两人写在上面,以示公平。
  赵沉跟偏瘦男人分别拿了一张,俯身写字。
  阿桔有点尴尬,毕竟这是小孩子玩意。她悄悄看向离她几步远的女子,正好那人朝她看了过来,目光相对,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无奈,还有那种被丈夫疼爱的甜蜜。
  男人们很快写完了,老师傅看了看,笑道:“都猜对了,正是狐狸,可惜我只有一盏灯笼,你们商量商量给谁吧。”说完弯下腰,从木架下面拿了一盏灯笼上来,还没摆好,还守在这里的几个孩子便齐齐发出一声惊叫。
  阿桔也被吸引了,痴痴地看着那灯笼。
  那是一盏由三只红狐狸绕成的彩灯,两大一小,小的在中间,两只大的一只在拨弄小狐狸的头,尖尖的嘴探进了小狐狸头顶的毛发里,另一只则凑在小狐狸耳边,好像在叮嘱它什么。微风吹来,三只狐狸转了起来,栩栩如生。
  阿桔很喜欢这盏灯笼,但是在赵沉准备过去跟男人商量时,她还是拉住了他,小声道:“咱们走吧,再去别处逛逛。”人家已经怀了孩子,这盏灯笼对她的意义更大。
  她声音虽小,架不住这里安静,周围几人都听清楚了。
  女子惊讶地看着阿桔,见阿桔温柔地看向她腹部,她笑着道谢。
  阿桔回以一笑,然后便牵着赵沉走了,走出很远一段距离,她才回头望去,面露不舍。
  妻子心善,赵沉越发疼惜,低头亲了亲她额头,捧着她手道:“没事,只要他一直在这里卖灯笼,明年后年大后年,咱们年年都来,带着咱们的孩子一起来猜。我这么聪明,咱们的孩子肯定也聪明,到时候把所有灯笼都赢回去。”
  阿桔被他逗笑了,仰头看他:“每人只能猜一次,二十盏灯笼,难道你要生二十个?”
  赵沉又亲了她一口,“只要你愿意,二十个我也养得起。”
  阿桔打了他一下,她又不是母猪,怎么可能生那么多?
  夫妻俩笑着继续往前。他们身后,另一对夫妻原地站了片刻,等赵沉二人的身影被行人遮掩再也看不见,女子柔柔一笑,看看手中的灯笼,对丈夫道:“天色不早,咱们也回府吧?”
  男人点点头,扶着妻子走到巷子口,那里早有马车等候。
  正文、第64章
  唐文帝要去木兰围场;来回路上加上在围场逗留的时间;二月初出发,大概四月底才回来。
  也就是说,赵沉这次离家,一去就是三个月。
  两人成亲也才三个多月而已。
  赵沉其实年前就得到了动身的确切日期,怕说出来阿桔一个年都过得不安稳;便一直没有告诉她;差三天就出发时才小心翼翼交了底。
  “这么快?不是说三月去吗?”阿桔当时正在泡脚;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呆住了,扭头看他。
  对妻子面不改色撒过那么多次谎,这次赵沉却有点不敢看她,偏又怕她落泪;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也以为是三月,今天子敬派人告知我,是三月抵达那边,而路上皇上出行安营扎寨走的慢,就得提前一个月动身。”
  阿桔已经不自觉地在心里算起了账,声音一下子轻了,“这么说,你要五月左右才回来?”
  她眼圈红了,眼里泪光浮动,赵沉叹口气,利落跳下炕,挪了椅子放到阿桔对面。阿桔目光随着他转动,看他坐在那儿握住她泡在水里的脚,柔声对她道:“别哭,三个月而已,很快就回来了,那时候天暖和了,我带你出去赏花。”大冬天来到京城,附近也没什么好玩的。
  阿桔没想哭。
  赵沉去围场是为了挣前程,是正事,是他的抱负,她自然希望他开开心心后顾无忧地去。只是她忍不住,说不清楚为什么,这种不舍竟比当初要离家时还要强烈。
  因为被他拉了下去抵着他额头,她眼泪直接落到了水里,砸到了他手背上。
  先是微微的热,再是微微的凉,赵沉第一次在她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舍不得,因此更懂她的不舍,他是男人心肠比较硬,她那么柔,水似的姑娘……难以言语,赵沉默默地替她洗脚。她爱干净,他只是简单泡一下就行,她非要细细揉一遍。
  自己的男人惯会说甜言蜜语,如今沉默下来,阿桔有些不习惯。她用帕子擦了泪,复杂地看他,却见他低头专注地帮她洗脚,长眉难以察觉地蹙了起来,低垂的眼帘不时眨一眨,有种愁绪在他身上蔓延开来。
  他很少露出这种表情的。
  是因为他也不舍得走,又必须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吧?
  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她怎么能让他为这个伤神?
  阿桔很快便止了泪,按住他手道:“你先去被窝里吧,别冻着,我马上就洗好了,一会儿咱们躺着说话。”他身体结实,也不太爱惜自己,穿了中衣就跳下来了,屋里再暖和,到底还是冬天啊。
  “好,我先给你暖被窝去,你快点。”赵沉仰头亲了她鼻尖儿一下,听话地站了起来,擦过手后回了被窝。
  阿桔也没心思洗脚了,擦拭过后喊今晚当值的绿云进来收拾,然后就吹了蜡烛,去找赵沉。
  “你去这么久,都需要带什么过去?”离别在即,帮他打点行李才是最重要的事。
  赵沉抱着妻子,轻声道:“带几套衣服鞋袜就够了,其他那边行宫里都有。”
  “嗯,那冬装春装都得备下才行……”
  阿桔窝在丈夫怀里,细细跟他商量起来,衣服带多少套,带哪些常用的膏药,还要叮嘱他离家后好好照顾自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赵沉静静地听着,听妻子的絮絮叨叨,听不够。
  次日天明,赵沉去外面走动,阿桔亲自盯着丫鬟们收拾起来,去宁氏那边请安时宁氏也会问她准备地如何了。阿桔毕竟第一次做这种事,可能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宁氏便会提醒她。太夫人也很关心长孙,把阿桔叫过去问了几次,听阿桔回答地头头是道,看她稍微顺眼了点,只是想到阿桔背后说不定有宁氏指点,那点好感又迅速消失了。
  到了二月初一这日,外面还一片漆黑,赵沉已经整装待发了。
  赵清跟赵沂想送兄长的,赵沉没让,于是门口只有赵允廷夫妻,阿桔,一家子四口。
  外面刺骨的冷,即便披了厚厚的狐毛斗篷也忍不住打颤,门口两盏大红灯笼轻轻摇晃,柔和的光也驱散不了多少黑暗,反而更添萧瑟凄凉。
  锦书锦墨把赵沉的东西都搬上了马车,陈平替她们打着帘子。他是要跟赵沉同去的,届时赵沉骑马同众多勋贵子弟一起走,他则赶着马车与众随行家奴一起,车上装着主子们的行李。
  放好了,两个丫鬟退到了阿桔身后。
  阿桔目光始终凝在丈夫身上,连眼睛都舍不得眨,能多看一眼便是一眼。
  知道妻子容易落泪,赵沉怕她冻了脸,没敢多留。听父亲几声叮嘱,再将妻子托付给母亲之后,他只看了阿桔一眼,持续了似乎很长又仿佛很短的时间,然后便强迫自己收起心中不舍,迅速翻身上马,在严寒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反正都要走,何必拖泥带水?早点走,家人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夜色弥漫,他身影被黑暗淹没转瞬消失不见,只有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在巷子里回荡。
  阿桔并没有哭。
  她答应赵沉不让他担心的。
  “走吧,咱们回去睡个回笼觉。”宁氏笑着牵了儿媳妇的手,两人一起往回走,边走边开解道:“阿桔你真的不用担心,承远十四岁就敢自己在外面闯了,现在去那边还有你姨兄照应着,又有自小跟在他身边的陈平照顾起居,你只担心他能不能夺魁就行了。”
  阿桔应了声,确实没啥好担心的,无非是日日黏在一起,乍然分离舍不得罢了。
  不想让婆母忧心自己,阿桔特意捡了这两日赵沉许诺她的几样好处说给婆母听,“他说那边草原上放养的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