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节
作者:暖暖      更新:2021-02-19 03:20      字数:4887
  两人似谈玄机般地一问一答,听得众人如坠云雾之中。
  长夜漫漫,苍穹尽墨,谁又能读懂黑暗之中所蕴藏的未知玄理?
  关中三年免赋的消息,如一粒火种撒向关中,撒向巴、蜀、汉中三郡,并在短时间内闹得天下沸沸扬扬,无论是地主豪绅,还是贫民商贾,无不拍手称快。
  当时天下百姓经过很长时间的暴秦苛政,心中积怨颇深,骤然听得天底下还有“免赋”这样的好事,而且一免就是三年,无不心向往之。更有汉王以德政治理巴、蜀、汉中三郡之事早已传播开来,一时之间,关中一地热闹起来,竟在半月之内新增人丁达百万之众。
  这一切都被纪空手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所喜的并非是关中一地的繁华,而是民心所向,楚汉争霸虽然还没有真正地动起一刀一枪,但在政治上,纪空手已明显占到了上风。
  汉历三年三月,在关中门户武关城外的一条古驿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牛车马车连绵不断,人流熙熙攘攘。樊哙身为大汉军的先锋官,坐镇武关,既有保一地平安之责,同时也不忘自己身负北上伐楚之重任,是以,亲自坐守城门之上,时刻警惕着人流动向,以防不测。
  受命先锋一职,这原本是樊哙心中所不敢想象之事,当日他助吕翥谋害刘邦,犯下的是“谋逆”大罪,虽说是吕翥以药物要挟,但于理于法,自己终究难逃一死。谁曾想刘邦竟能冰释前嫌,既往不咎,反而对自己委以重任,这的确让樊哙心生“士为知已者死”的念头。
  所以他受命先锋之后,尽心尽职,骁勇异常,屡建战功,成为大汉军不可多得的一代名将,他却不知、若真是以刘邦“睚眦必报”的本性,又岂能容他这样的谋逆之臣,只是此刘邦已非彼刘邦,才成就了他的名将风范。
  樊哙望着城上城下自己的军队,心里不由有三分得意,他任先锋后,一向讲究军纪严明,赏罚分明,为了打造一支这样的铁军,他简直是呕心沥血,与兵同吃,与兵同寝,不敢有一丝的懈怠,最终才有此成就,回想起来,自己也确实不易。
  他兀自想着,陡然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之声,循声望去,但见古驿道上漫起一片黄沙,十几骑人马在沙尘中时隐时现,来势甚疾。
  樊哙心中一怔:“自平定关中以来,楚汉相对平静了七八个月,虽然谁都明白这只是一种暂时的平静,平静的背后却孕育着风暴的来临,可是,谁又想得到风暴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呢?”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推断,并非全无根据,自项羽还师回楚之后,为了避免发生无谓的争端,楚汉两军自边界各退百里,从而在边界地带形成一段距离的“军事真空”,这七八个月来,樊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在自己的眼皮之下纵马驰骋。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辽望着这一支不知身分的马队,在他的身后,三名侍卫正各执令旗,等候着他发号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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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下的百姓骤闻变故,已是乱作一团,纷纷向驿道两边闪避,任由这十余骑从中窜行。
  但樊哙已然看出,这些人不过是一帮逃者,正遭到楚军的追杀,只是眼见距武关近了,追兵才不敢继续跟来,停在数里外的那片密林。
  “传令下去!”樊哙显得异常镇定,在情况未明之下,当机立断道:“命张将军率一队人马赶到密林,观察楚军动向,没有接到本将军的命令,不准出击,命鲜于将军率一队人马拦截住这十余人众,未明身分之前,不许他们进入武关,命侯将军率其余各部,作好战斗准备,随时应付异常情况!”
  此令一下,三军俱动,樊哙看着令旗飞舞,十分满意自己手下的反应。
  他如此细微谨慎,并非是小题大做之举。虽说边境太平,但楚汉争霸,乃是大势所趋,他身为前线的最高统帅,肩负守卫之职,容不得半点大意。
  眼见鲜于恨乐率数百军士截住了那帮人,樊哙的心里犹在纳闷:“这些人究竟是谁?何以竟遭到楚军的追杀?”
  鲜于恨乐是樊哙麾下一员骁将,未从军前,也是巴郡“断水月派”的嫡系传人,刀法精湛,屡立战功,颇得樊哙器重,他接令之后,虽觉得樊哙此令有点“杀鸡用牛刀”之意,但他没有打任何折扣,将那帮人截住在距城门半里处的驿道上。
  “在下乃汉军先锋樊将军麾下鲜于恨乐,奉命相迎诸位,只是此处乃关防重地,盘查乃理所当然之事,若有得罪,还请海涵!”鲜于恨乐双手抱拳,一番话说得有理有节,既不得罪于人,也没忘了职责所在。
  那群人俱是一脸风尘,衣衫上沾染血渍,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听了鲜于恨乐的话,无不舒缓了一口长气,其中一人抱拳道:“原来是鲜于将军,久仰大名,在下姓金名错,乃是大齐旧将!”
  他此言一出,鲜于恨乐心中惊道:“此人竟是田横的手下,早听说城阳一破,田横率五百死士突围而去,便已下落不明,想不到他们竟到了武关!”
  当下不敢怠慢,脸上带笑道:“田大将军以数万人马抗楚,与项羽数十万人马周旋数月,这等义举,天下尽闻,末将倾佩已主久,无奈难得一见,引为憾事!”
  “要见我一面又有何难?”一个声音如惊雷般炸响,惊得鲜于恨乐神情一呆。
  他循声望去,只见这群人的中央簇拥着一位年过三旬的汉子,鬓角处已见白发,略有沧桑之意,但双目不怒而威,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度。
  鲜于恨乐心中一凛,试探地问道:“这位莫非就是……”
  “不错,在下正是大齐军的统帅田横!”那人说话颇有一股傲然之气,然而话锋一转,长叹一声道:“可恨的是,纵是英雄,亦是末路,今日杀开一条血路,就是为了投奔汉王而来!”
  鲜于恨乐顿时肃然起敬,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西楚军敢公然越界,追杀到这里来了!”
  田横叹息一声道:“随田某前来的共是五百名死士,化整为零,乔装打扮,原以为可以安全地进入关中,谁曾想到眼见要到武关了,竟然被西楚军发现了行踪,一路追杀而来,就只剩下身边这十几个了,哎……”
  鲜于恨乐也为之而叹道:“这也是天降劫难于将军,不过,凡事还是想开些为好!不幸中的万幸是将军得以全身而退,总算是老天爷还没有瞎眼吧!”
  他大手一扬,正要当先引路,却听得三声炮响自密林处响起,伴着一阵呐喊声,张余所率的大汉军竟然与西楚军交起手来。
  樊哙自城楼上而望,眼见张余的军队竟然敌不住西楚军的攻势,且战且退,不由心中一沉。
  他隐隐觉得事态的发展有些反常,并不像他事先所预料的那般简单,他既然严令张余不准贸然出击,那么只能说明是西楚军先行点燃了战火,由不得张余置身事外。
  如此说来,西楚军竟是有备而来。
  樊哙想及此处,心中已是凛然,当即传令:“三军做好战斗准备!”
  他的话音刚落,骤听得城门下一片骚乱,百姓纷纷涌入城门,军士仓促之间,竟然阻挡不了。
  “要糟!”樊哙心中“格登”一下,再也坐不住了,带着自己的一帮亲卫匆匆走下城楼。
  “关闭城门!”
  眼见形势大乱,樊哙当机立断喝道。虽然城外还有他的两彪军马,但一旦西楚军趋势追击,武关就有失守之虞,武关一失,则关中危矣,樊哙无论如何都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第四章
  鲜于恨乐此时距城门不过数十步之遥,是以,非常清晰地听到了樊哙急而不乱有若洪钟般的声音,他心中一急,叫道:“樊将军且慢!”
  事关他一人的生死倒也无所谓,事关田横的性命,由不得他心中不急,然而就在此时,他骤闻身后有一道劲风响起,虽然声音细微,但听在他这样的刀术名家耳里,依然清晰异常。
  他出于本能地一伏身形,整个人从马腹下窜过,回头看时,却见田横的手中紧握着一柄五尺短戟,脸上已尽露杀气。
  鲜于恨乐惊道:“你,你,你不是田横!”他知道田横最擅长的是剑,此人既使短戟,已是冒牌无疑。
  那人冷然一笑道:“你现在晓得,只怕迟了!”短戟一横,在虚空中划出一道诡异多变的弧迹,直刺鲜于恨乐的眉心。
  与此同时,跟随在其身后的众人纷纷拔出兵器,呐喊一声,快马向城门冲去。
  樊哙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角色,虽惊不乱,一面派人放箭阻截,一面让人关闭城门,城门关到一半时,陡然听得城中喊杀声起,竟有数百名敌人混迹出入城门的百姓之中,趁机发起难来。
  樊哙面对敌人这种里应外合所形成的局势,知道情形越乱,越不容易控制,最好的办法就是分而歼之,各个击破。
  站在他身后的数百将士,乃是他先锋军中精锐中的精锐,其中大多数人是他乌雀门中的子弟,不仅忠于自己,而且战力惊人,此刻正一言不发地肃立着,但每一个人的大手都已握住了刀柄,只等樊哙一声令下,就将展开一场无情的杀戮。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虽是三月阳春,天气依然带着一股肃杀,凛凛寒风呼啸而过,更使天地间平添一股杀气。
  樊哙眉锋一跳,从牙缝中迸出一个字来:“杀——”
  话音落地,他身后的将士已然不声不响地冲杀过去,与敌人厮杀起来,一时间,自城门百步之内,杀气漫天,血流成河,兵戈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到处一片凄惨血腥。
  城门之外,杀气依旧。鲜于恨乐连连闪过对手短戟的攻击,瞅个空子,“呛啷”一声,终于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刀。
  长刀在手,鲜于恨乐心中顿生一股傲气。
  就连那位“假田横”,心中也为之一怔,似乎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将军举手投足之间竟有武术大家的风范。
  这位冒充田横的人姓国名正,乃是项府十三家将之一,与郭岳、尹纵齐名,郭岳、尹纵等人受项羽赏识,投身军中,官至将军,独有他受命留守流云斋本部,培植敢死之士,数年下来,颇成气候。此次偷袭武关,他请命为先锋,项羽一概照准,是以在他的心中,颇有建功于一役的投机心理。
  然而面对鲜于恨乐这样的刀术名家,国正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已然从鲜于恨乐那纹丝不动横于空中的长刀上感应到了蠢蠢欲动的杀意……
  风肃冷,与哀号同起,空中弥漫的不仅仅只有血腥,更有无尽的杀气……
  一时间,在鲜于恨乐和国正相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静寂,没有厮杀声,没有血腥味,就连风儿也挤不进去,每一寸空间里似乎都充斥着无尽的压力。
  一丝龙吟之声仿从九天之外而来,如一根丝线般钻入国正的耳膜,他定睛看时,只见鲜于恨乐的刀锋如蝉翼般发出一阵急急的震颤,杀气如水流般一波一波地向四周扩散。
  国正的心中一凛,短戟斜举,随着胯下坐骑“希聿聿”的一阵长嘶,他已无法冷静相对,惟有出手。
  “呼……”短戟随风而出,如一道撕裂乌云的闪电,人、马、戟,仿似一体,迅疾突破这段杀气密布的空间。
  当戟锋触及到鲜于恨乐发出的气流圈中时,骤觉那团气流急剧收缩,形成一点流光飞泻的亮点,萦绕在鲜于恨乐的刀锋之上。
  观者为之一怔,无不为这种异象所迷,正感诡异之时,却听得“啵……”地一声炸响,那亮点为之而裂,化成一道连绵不绝的飞瀑,卷向国正的戟锋而去。
  这是什么刀法?刀虽不见,但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那无处不在的刀意。
  杀气如流水奔泻,缠缠绵绵,似乎永无止境。国正只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急流漩涡之中,强大的逼力自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让人几无喘息之机。
  “呀……”他不甘就这么沉沦下去,暴喝一声,手中的短戟一振之间,竟然化作一条游龙,破水穿云而去。
  “叮……”刀戟相击,如礼花般的火星迸裂开来,顿时打破了每一个人心中的幻影,众人再看之时,只见两条人影窜行在刀光戟影之中,如鬼魅般迅疾无常,竟然在瞬息之间交锋了十余个回合。
  城门终于关闭,但城里城外的激战依然继续,樊哙置身局外,估摸着大局已定,这才舒缓了一口长气,登上城楼观战。
  他心系自己属下的安危,无论是张余,还是鲜于恨乐。他二人不仅是自己军中不可多得的战将,亦是他樊哙多年的知交心腹,若非军情紧急,他是绝对不会作出这等无情之举。
  事已至此,一切只有听天由命了。樊哙眼见鲜于恨乐身陷危局,只能在心中暗道:“鲜于恨乐,我已顾不得你了……”
  然而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