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上访不如上网      更新:2021-02-19 03:07      字数:4716
  门,卫尉蒙放就领着尚司陈瓒、尚乘蒋平迎了出来。
  三人见凤篁和青辰翻身下马,立即平臂当胸行个军礼,齐声道:“标下见过信平王!见过上阳侯。”
  凤篁和青辰忙笑容满面地示意免礼。这三人官阶虽低,却是跟凤篁一起去过西域的人,和青辰也混得颇熟。当下五人携手进营,蒙放带头,将凤篁和青辰引入俗称“中军帐”的正堂。
  凤篁才坐下,就忍不住吸吸鼻子:“好香!你们做什么好吃的?隔几里地都能闻见。还不快拿来给我尝尝!”
  蒋平立即笑回:“是!这还得谢谢王爷。两百人过年,竟给了我们四口猪、两头牛,还有十只羊——要在长安,这些是五百人的份例。这不,兄弟们天天吃肉,连早饭都是小米粥和牛肉馍馍。”他一边说,一边让手下士兵从后厨端来早饭。蒙放亲自盛粥,分别递给凤篁和青辰。
  凤篁喝了一碗粥,又问蒙放:“大过年的,你们也不给下面人放放假?”
  “当然给。”蒙放刚咬一口馍,听凤篁问,忙咽了,回答说:“每人给三天假,从正月初一到十五,轮流放。放假的人,只要不做奸犯科坏了羽林军的纪律,随他们做什么我都不管。没放假的还在营里,该出操的出操,该练武的练武,谁也不能偷懒。咱们当兵的,讲的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越是逢年过节的越是不能松懈,不然就容易出事。”
  凤篁点头:“这是实情,比方去年在西域,八月十五我们去摸胡军的大营。”他笑着掰开牛肉馍咬一口,又向青辰说:“不知道那天你在不在——那一仗打得,真叫绝了!连狼都帮我们,在周围嚎了一夜,像故意要把我们的马蹄声都压住似的。整整一个营的粮草啊!被我抢走一多半,剩下的都一把火烧了。”
  青辰笑:“你那是割鸡用牛刀!羽林军养兵千日,难道就为了陪你做一夜小贼?蒙放他们锐气尽露的时候,是我们从胡国突围出来那一战!”他轻轻一叹:“那时你就不说了,伤得那样还硬要领头冲在最前面。你手下那些将校官佐,到最底下的普通士卒,个个都杀红了眼,比胡人还像狼!连狼主看了都怵。最后只好放了我们不敢再追。”
  蒙放一拍大腿:“就是!我们冲过胡军七道防线后,侯爷说下一关定是狼主亲自出马,谁知却没来!原来是怕了!”他感叹一声:“现在想起来,真像是做梦一样。羽林军的弟兄豁出命去,能一个拚十个,但要拚了十个敌人还要自己活下来,可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要不是侯爷指挥有方,我们兄弟至少有一多半要折在大漠里!”
  青辰谦逊道:“蒙卫尉太过奖了。说实话,那一仗刚打完,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一支千人不到的部队居然能突破胡国数万骑兵的包围!但现在回来看看羽林军的军容军纪,就知道确实不是侥幸。若是把羽林军换成任何一支别的队伍,说不定就是全军覆没,我和你们王爷,这会儿只怕已经被野狼秃鹫啃得只余几根骨头了。”
  凤篁笑睇他一眼:“你们就互相吹捧吧!”他掏出手绢擦净嘴角的牛油,慢条斯理地说:“我那时候伤得虽重,可差不多的事还都知道,谁若以为我容易欺负好糊弄,那就大错特错了——蒙放,我记得你去西域前就是卫尉的官职,我保举的有功人员的名单里也有你名字——怎么,是没有升过,还是又犯了什么事被降了?”
  他这句话一问,方才轻松的气氛立即不复存在。蒙放、陈瓒、蒋平都是有苦难言地低下头。陈瓒最年轻气盛,虽咬着牙不言不语,但额角的青筋已是一跳一跳。
  凤篁的视线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突然冷笑一声:“好嘛!我以为羽林军都是好汉子,原来也有吃了亏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时候!呸!也是一群没出息的东西!”
  青辰眼看他们三人的脸涨得越来越红,却仍强忍着不开口,温言劝道:“男儿当兵打仗,不就是为了真刀真枪换来功劳,挣了功名封妻荫子荣宗耀祖?你们好歹也跟了凤篁快一年,应该明白他最护自己的手下人。你们跟着他流血流汗,他就不会让你们背人流泪。皇上既然让你们从此跟凤篁当差,你们就该拿他当主子。受了委屈不向他诉,难到还会有第二个人来为你们作主?”
  他们俩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顿时令这三个杀人不眨眼的汉子忍不住泪流满面。蒙放哽咽着说:“王爷要是不问,这冤屈,我们也只能咽在肚子里!其实王爷还在长安的时候,兵部就有同僚给我们递消息,说是王爷的保举折子皇上全部照准了,不日就有票拟下来……弟兄们连升职酒都喝了,谁知隔了十几天都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吸口气,顿了顿:“后来我再去打听,才知道是兵部尚书扣住了,说什么这回不算大胜,羽林军的人晋升得太多,对旁人也不公平,生生的扣了一半人下来。”
  陈瓒紧接着说:“在羽林军里,总是有得仗打,一次不升我们也不在乎……可是谁知,过不了几天,就有消息传出来,原该给我们的职分,竟全落在兵部尚书他们手里!连裴将军的才十五岁的小儿子也弄了个校尉!王爷,我们跟你拚死杀敌的时候,那些小子干什么了?在长安天天嫖院子玩姑娘!这口气叫我们怎么咽得下去!”
  “咽不下去?”凤篁抬眼向他们一瞥,脸上的冷笑更加讥诮:“咽不下去你们不也照样咽了?职位给人夺了也就夺了,也没听你们有什么牢骚埋怨嘛?今天要不是我亲自问起来,你们谁会自己到我面前来吭一声?”
  “凤篁!”青辰扬声制止他再继续说下去,又责怪地看他一眼:“你别随便怪乱发脾气。在长安的时候,你的伤势天天反复不宁,七死八活的。羽林军的弟兄是跟着你腥风血雨里闯出来的,怎么忍心在那种时候为了一己得失来扰你?”他叹口气,又向蒙放说:“你们受的这些委屈,凤篁心里都知道。兵部的南华尚书是荷泽公主的驸马,他扣下那些官职,就是为了分给自己人,你们再气,再怒又怎么样?难道能为这个去告御状?”
  凤篁眼看蒙放三人被他与青辰连拉带打地揉成软面团一样,不由在心底暗笑,脸上却还得装出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哼!照我的性子,你们在长安时就该大闹一场,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他说着站起身:“虽说你们不争气,但屈居在现在的职位上实在不合适——到底是跟我打过仗的人,我不能赏罚不分!等过了年,我给皇上再上个折子,让兵部重新给你们票拟——哼!尚书?不过仗着老婆横行霸道,算什么东西!”
  “谢王爷体谅!”蒙放等三人大喜,立即跟着站起身,向凤篁又行一个军礼。
  “羽林军给我带好了!过了年,我要挑几个人补进王府侍卫里去!”
  “王爷放心!我一定挑最精干的给您送过去。”
  “蒙放和蒋平升校尉,陈瓒升尚乘,怎么样?不亏待你们吧?”
  “王爷待我们好,那真是没说的!王爷放心,咱们一定尽心给王爷办差,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眉头!”
  “我朝军制,卫尉领军两百,校尉领军五百,都尉领军八百,统领领军一千——既做了校尉,就不能再窝在这两百人的小营地里。蒙放和蒋平从此就跟上阳侯当差,替我把信国军打理好!”
  蒙放一愣,陈瓒和蒋平则面面相觑:“王爷?”
  凤篁眉梢一抬,似笑非笑:“怎么?不愿意?”
  “王爷抬举,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蒙放脑筋转得极快,立刻改口:“只是……我和蒋平走了,这羽林军……没个管带的人总不行。”
  “这不用你担心。”凤篁自顾自系起披风带子:“陈瓒虽然年轻资历浅,但为人精明能干。这里的人补进王府三五十个,余下百多人就先让他以尚乘之职管带——陈瓒,你行吗?”
  陈瓒一拱手,斩钉截铁地答:“王爷放心,标下绝不负王爷厚爱!”
  “这就好。”凤篁满意地点点头。青辰笑着拍拍蒙放和蒋平的肩,说:“军营中禁酒,就是节假日也不能尽情。明天……明天我请你们三个到王府中喝个痛快。信国军初建不久,也正需要你们这些熟悉军务的人善加辅佐。你们到底跟凤篁去过西域,情份不同。好生做,他总不会亏负你们。”他一边同凤篁向营外走,一边向三人温言抚慰,喁喁细语,倒像极了教导弟弟的兄长。
  凤篁边走边听,忍不住心里暗自赞叹:这青辰收伏人心的本事,竟和无痕不相上下,几乎绝了!
  四,水映
  从羽林军营中出来,凤篁和青辰并未直回王府,而是缓辔徐行,顺便赏玩江南雪景。
  凤篁骑马走了一阵,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向青辰道:“你也够可以的——二桃杀三士都翻出新杀法了。这样一来,真不知那三个人窝里反成什么样才罢休!”
  “你不就是想这样?”青辰轻松一笑:“明知道是南华尚书在背后做的手脚,还要当面问他们吃了什么亏,有意惹他们记恨张氏。另外明升暗降还不算,还要故意当着蒙放蒋平的面对陈瓒重加期许——其实他是这三人里最没本事的一个!你这样一来,谁会服气?非暗地里给他下绊子不可。这两百羽林军,我看快了。”
  凤篁头一扬:“我要的就是他们快点散!我早算过了,这两百人,五十个补进王府侍卫,余下的人你和撷月一人一半分了,连蒙放蒋平也是你们一人一个,给我管好了。三个人分开当差,又各有心结,就算皇兄背地了嘱咐了他们什么话,也没用了——在我的地方,就是我的人,若不规矩,我按军法治他!”
  “你收敛些。”青辰笑:“在长安的时候,无痕虽然在大司马那里为撷月弄到禁卫军都尉的职务,却并没有正式委派。现在撷月还在奴籍,带不得兵——你得先把他的身份料理明白,才能走下一步棋。”
  “这容易。”凤篁伸手挠挠青辰那匹黑马的下巴:“过了年我就让无痕给他办出籍,至于官职……每个藩王就封的时候都会给皇上递个折子,写明封国大小,需要组建的藩国军规模和官职数量,皇上向来照准。藩国军中的具体职务则由藩王自己委派,长安一般不插手,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青辰想了想,点点头,吁一口气:“军务方面,你尽管交给我和撷月。我们手下可使用的人太少,所以只能一切慢慢来。要让信国军初具规模,总得花上两三年工夫。说实话,这两百羽林军虽不可靠,却是我们现在所有的全部本钱,轻视不得啊!”
  “是啊……”凤篁长长叹一声,又振作精神,说:“但这里不像长安,没那么多制肘和忌讳,我们大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他向青辰一回头,笑得如春阳破冰:“青辰,一切都会好的。我不会永远都让人压制着,万事都照别人心意行事。总有一天,我会……”他调皮地眯眯眼,指了指天上:“像太阳一样!”
  “君临天下。”青辰已听到凤篁心里的声音,却不答,只是越加温暖地笑着,也抬头看看天上。
  天上,那一轮冬阳,正暖洋洋地照着地下万物。
  也照到横波和伊诸的脸上。
  伊诸坐在池塘边的石岸上,不吃不喝不理人,已整整一天。
  横波在她面前蹲下,劝道:“卫姑娘,我长你几岁,就唤你一声妹妹吧!妹妹,你别这样,一个劲儿饿自己,又有谁会心疼?自打被王府留下,你就不吃不喝的,可这有什么用?你是被王府用钱买下来的!不是强抢民女,也不是强买强卖,而是王府出了高价,你爹欢欢喜喜拿了银子把你留在王府的!你这么这和自己过不去,何苦来呢?”
  伊诸看她一眼,又扭过头去,虽不说话,眼泪却忍不住刷刷地流了下来。横波看着,叹口气,拢拢裙子在她身边坐下,又说:“我知道你不甘心就这样被卖了,可咱们做乐伎的,都不算人,只能像牲口一样被人买卖。就算在乐坊里,你管坊主叫爹,又有什么两样?不过面子上好看些,私底下,他还不一样当你是摇钱树?在王府里,终究好些,至少有个靠,不像在外面,无依无靠的,红不红,宠不宠,都一样受罪。”
  伊诸抹抹眼泪:“既如此,还活着做什么?不如都死了干净,也省得在人间受苦!”
  横波不由语塞,半晌才说:“你这孩子……好容易托生成|人来世上走一回,你舍得就这么死?要是一死了之,咱们从小到大吃的那些苦,不都白吃了?我们只要活着,熬下去,就总有出头之日,要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你懂不懂?!”她又劝了许久,直说得口干舌燥,见伊诸却仍一丝一毫都听不进去似的,只能站起身跺跺脚,恨了一声:“我是劝不动你了——从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