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1-02-19 03:03      字数:4848
  是她救了他,他心怀感恩罢了。
  摇摇头,黎君狠狠甩去又浮现在眼前的纤细身影。
  “这…这得需要保人…”黎苍有些不知所措,“她说不出广灵县的里长,找不到保人,谷大师正为这犯难…”
  “…为这犯难?”啪的一声,手里的一节树枝碎裂成沫,“告诉谷大师,我给作保。”
  花上大把的银子,官府哪个敢质问她出生地的里长是谁,接生的稳婆又是谁?
  显然这是有人故意刁难
  “您…您…”
  您又不是广灵县人,怎么作保?
  一开口,黎苍随即明白过来,黎君这是怒了,忙连连点头,“是,是,奴才马上去办…”想起什么,又问,“要入匠籍吗?”
  她是以调香师的身份去大业,按理就应该入匠籍,可是,一旦入了匠籍,就跟三班衙役、戏子一样成了贱籍,是不能与世家望族通婚的,隐隐地,黎苍觉得有些不妥,就小心翼翼地问。
  余光偷偷觑着黎君的神色。
  “…就入农籍吧。”黎君摇摇头。
  黎苍应了声是,想起什么,正要说话,听到一阵通通通的脚步,“公子,穆荣来了…”
  “嗯…”黎君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应了声是,黎苍悄声退了下去。
  “公子果然在这儿…”转过月亮门,一眼瞧见榕树下白色的身影,穆荣扑通扑通跑过来,“我找了一大圈。”
  “…不是让你早些睡吗?”一把扶住险些拌倒的穆荣,“怎么又跑出来?”
  “我睡不着…”
  “…怎么了?”
  “…我父亲真是大奸臣吗?”忽闪着黑曜石般的大眼,穆荣楚楚地看着黎君,“…为什么你还救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释疑
  “…无谓忠奸,只要肯为百姓做事,就是一个好官”
  “那,我父亲…”
  “…你父亲就是一个肯为百姓做事的官,是他的主子出了事儿,不得不弃卒保帅…”想起穆相身赴刑场时的凛然,黎君叹息一声。
  他父亲是相爷,保的不就是皇帝吗?
  皇帝不是还坐在高高的金銮殿上吗,怎么就出了事?
  什么叫弃卒保帅?
  既然是好官,为什么他的父亲要死?
  他的全家都要死?
  摇摇头,穆荣感觉黎君像说天书,他一句也听不懂。
  唯一明白的就是他父亲不像人们说的那样,是一代奸相。
  他可以给父亲报仇了
  紧咬着嘴唇,良久,他抬起头,“那我长大可以给父亲报仇了…”
  “…是你父亲让的?”黎君反问。
  穆荣神色一黯,“父亲不让我报仇,只让我好好地随曾公子经商,此生不得踏入仕途…”又摇摇头,“父亲说他也错杀过好人,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叫我千万不要只记的仇恨…”
  “…你为什么不听父亲的?”
  “我…”眼泪在眼底打转,穆荣紧咬着唇不说话。
  “要报仇,你也要有那个实力…”叹息一声,黎君蹲下身子,“不让报仇,你父亲是希望你能和姐姐都平安地活下去,给你们穆家留下一脉香烟…”
  更主要的,黎君没说,穆家的仇人是一国之君,是权势滔滔如日中天的英王。
  这个仇,怕是穷其一身,他也报不了
  与其被仇恨迷了眼,痛苦地活着,不如忘却,只做个单纯快乐的人。
  “公子说的对,没有力量以前,我绝不想报仇的事儿…”穆荣使劲点点头,忽然问道,“…我姐姐真的死了吗?” 语气中满是悲哀,“父亲不该为掩护我,就把姐姐的消息透露出去,她虽然骄纵,却也不该为我而死。”
  “…你姐姐真的很骄纵?”黎君问道。
  “嗯,比男人还凶…”穆荣点点头,“她常拿皮鞭抽奴才,我都不敢见她…”又仰头问,“她真的死在了槐荫山吗?”
  “…我找了整整一年,她音信全无。” 黎君摇摇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许你姐姐也和你一样,就活在这世上呢。”
  他也是一个月前才得了穆荣的消息。
  “也是…”穆荣使劲点点头,“公子的武功真高,能教我吗?”见黎君皱眉,忙又解释道,“我不报仇,我只想学会了,长大了好保护姐姐…”
  一直以为穆家就逃出了他一个人,今日才知道,当日父亲还把姐姐也送了出来。
  这个世上,他还有一个亲人,真好。
  也许姐姐还不知道她有一个弟弟流落在外,不怕,纵是踏遍万水千山,他也一定要找到她,然后,相依为命。
  …
  一轮浑圆的红日正以一种不可挽回的态势消沉下去,西面半边天如同血染;挣扎了一圈,又回到原点,这就是命,是她无法抗拒的命
  望着如血的残阳,听着身下吱呀吱呀的车轮声,穆婉秋恍然梦中。
  她真的踏上了大业的旅途,走向那个前世梦也牵绕,魂也牵绕的地方,想起他就在大业,穆婉秋罗袖下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驭…”随着车夫一声叫喊,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同车的郑芳首先探出头去,穆婉秋跟着也坐直了身子向外张望。
  “打尖了,师傅们别忘了拿好东西…”车夫大声说。
  “终于休息了”郑芳伸了个懒腰, “累死了…”见穆婉秋笑,就捶了她一拳,“笑什么,你不累?”
  “我习惯了…”穆婉秋笑着跳下马车。
  看着她轻灵的身子,郑芳艳羡地嘟囔道,“我忘了,你是杂工出身,才不怕这些…”
  姚谨早下了马车,正揉着胳膊抱怨,一抬头,瞧见傅菱拿了谷琴的包袱走过来,忙伸手去接,“师姐,我来…”嘻嘻笑道,“今晚我和师姐一屋吧。”
  走了七八天,傅菱一直和穆婉秋住一屋,她很嫉妒。
  “我要伺候师傅…”傅菱温婉地说道,见金钗银钗抱着姚谨的行李过来,就闪身让开道,招呼跟上来的穆婉秋和郑芳,“阿秋,快点…”模样甚为亲密。
  姚谨瘪瘪嘴,一转身蹬蹬蹬去追前面的谷琴。
  一路都是山野村庄,难得遇到镇子,住上像样的大客栈,趁傅菱过去伺候谷琴,穆婉秋招呼小二打来一大浴桶水,随手插上了门。
  奔波了一整天,此时浸泡在温热的水中,穆婉秋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了,猛被一阵轻响惊醒,“…谁?”她扑棱坐直身子,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前胸,紧张地看着门口。
  “…是我。”傅菱的声音传来,“怎么好端端的就插了门?”
  穆婉秋松了口气,“…师姐稍等,一会就好。” 心里嘟囔道,“我又不是钦犯,监视的可是够紧。” 心里抱怨,手上却不敢怠慢,穆婉秋起身去拽椅子上的衣服。
  只听嘎巴一声,傅菱已用一枚铁片将门插从外面拨开,咣当一声推开门。
  “师姐…”尖叫一声,穆婉秋扔了衣服扑通一声缩回木桶里,露出一张惊恐的脸看着傅菱笑盈盈地走过来。
  “…都是女人,你怕什么?” 傅菱几步来到木桶边,笑嘻嘻地看着水中的穆婉秋。
  “…师姐跟谁学的,竟会从外面开门?”目光落在傅菱手里的铁片上,穆婉秋琢磨着以后洗澡得换个方式插门。
  把铁片揣入袖笼,傅菱弯腰拾起桶边的毛巾,“…要不要搓搓背?”
  “不用…”穆婉秋摇摇头,“我就好了,师姐先出去。”
  低头看见散落了一地的衣物,傅菱忙弯腰捡起来,“王妈正洗衣服,我替你送过去…”
  王妈是临时雇的婆子,专门负责她们一行人的吃住。
  “别…别…”穆婉秋急的大叫。
  “怎么?”傅菱不解地看着她。
  穆婉秋白着脸不言语。
  “…是兜里有东西?”傅菱又问,随即笑道,“我帮你掏出来就是…”
  看着傅菱一件一件里里外外地翻捡着自己的衣服,穆婉秋心里冷冷地笑,脸上却一副惊容,不满地叫道,“师姐…”
  除了二百两银票,再什么也没有,傅菱有些失望,把银票放在凳子上,“东西都在这儿,我把衣服给王妈送去…”嘴里说着,眼睛却四处扫。
  泥土的地面,冰冷的四壁,简陋的屋子里,除了两张床,一桌一椅外,再无她物,一切都和她刚住进来时一模一样。
  只是地中间多了个大浴桶而已。
  自己是看着她打了水,然后就跟了进来,这么短的时间,她绝不可能在地上挖个洞,把秘籍藏起来,细细地审视着客栈的每一个角落,傅菱心里想着,目光落在床角穆婉秋一直不离手的蓝布包袱上,她眼睛一亮,“瞧我这记性,竟忘了给你准备干净衣服…”
  说着话,傅菱几步走过去,伸手拿起安静地躺在床角的蓝布包袱。
  一言不发地坐在桶里,穆婉秋使劲把水拨的哗哗直响。
  就像没听见,傅菱不紧不慢地解开包袱,脸上微微地笑。
  …
  “…你都看清了,真的没有?”斜倚着自带的金丝绒绣花大抱枕,谷琴又问了一遍。
  傅菱点点头,“连贴身衣服都翻了,除了二百两银票,连个纸条都没有。”
  谷琴扑棱坐起来, “…怎么会没有?”
  穆婉秋果真没有魏氏秘籍,那她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兴许是我们猜错了…” 傅菱犹豫了会儿,道,“一路上,奴婢常拿一些花草香料试探她,她竟一无所知,还问我魏氏也是黎记的大师傅吗?为什么那么多人尊敬她?”
  “这么说,她是真不知道魏氏是谁?”谷琴自言自语。
  “一个要饭的,她怎么能知道这些…”
  谷琴眉头拧成了疙瘩,“没有秘籍,那她柏叶香秘方是哪来的?”又摇摇头,“那柏叶香的确有魏氏之风…”
  “她父亲留下的啊…”傅菱想当然道,“是她祖上受过魏氏点拨也难说,传说魏氏曾周游天下,遇到投缘的,也以秘方相赠…”越说越有理,她抬头看着谷琴,“大业白家的那个用香橙、荔枝、梨、甘蔗调治的小四合丸香,就是魏氏当年随手相赠的,据说当时白家还是庄户人家,得了这个秘方,辗转开了个香坊,买卖越做越大,直成了仅次与黎记的大香坊…”
  “也是…”沉默良久,谷琴点点头,神色颇为后悔,“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柏叶香秘方拱手让人。”
  多少知道些内幕,傅菱也沉寂下来。
  “没有秘籍,留着她也没用,就让她去研磨处吧…”良久,谷琴说道。
  研磨处是黎记香行里负责把香料研磨筛选成香面的地方,不需要技术,却是每天尘土飞扬,是制香中最苦最累的一环,研磨不需要调香师,用的都是家境贫寒的香工。
  总是个师傅,谷琴却要把穆婉秋安排到哪里,可见她有多恼恨,就像一个人费劲心力得到一件自以为绝世的宝贝,拿到手里才发现竟是假的。
  虽然觉得穆婉秋是大公子钦点的人,谷琴这么处置有些欠妥,可傅菱也能理解谷琴的满腔恨意,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应了声是,转身向外走。
  快到门口,她忽然又转过身来,“师傅…”
  “什么事儿…”眼皮都没动,谷琴闭着眼睛问。
  “白师傅一定记得柏叶香的炮制方法…”傅菱目光闪闪地看着谷琴。
  第一百三十五章黎记
  “…那又怎么样?”谷琴声音冷冷的。
  她和黑木签的是死锲。
  “许多香都是可以仿制的…”快步走回来,傅菱压低了微微发颤的声音,“如果您有柏叶香秘方,再稍加改动…”声音戛然而止,傅菱静静地看着似乎睡着了的谷琴。
  谷琴蓦然睁开眼睛,“这样即不违背和黑木的约定,又能在黎家立功”声音微微发颤。
  如果能得了秘方再封了穆婉秋都嘴,让黎家相信,那是她仿出的柏叶香,那前程…
  寡情的双眼闪闪地亮起来,谷琴仿佛已经看到了她的前面一片锦绣
  “快去…”谷琴腾地坐直身子,“找她过来。”
  傅菱应声快步走了出去。
  “…我爹说了,做人不能背信弃义,否则会被天打雷劈”穆婉秋一脸认真地看着谷琴,“我跟黑公子发过誓的,此生不得使用柏叶香秘方…”想起有一天回到柏叶坊还得亲手炮制柏叶香,又补了句,“除非在柏叶坊内…”
  “没叫你背信弃义,也没叫你使用柏叶香秘方…” 傅菱耐着性子道,“是让你…”
  “…把秘方改了再用还是用了啊”不等她说完,穆婉秋打断道,又极其认真地看着谷琴,“师父你说是不是?”见她没言语,就站起身来,认真地商量道,“要不,我去问问香行会吧,如果他们也说这不算,我就把秘方给师父改了用。”
  遮都遮不过来,这事儿哪能让香行会知道?
  这小姑娘,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