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点绛唇      更新:2021-02-19 02:51      字数:4844
  斗健!  ?br />
  读韩愈的《马说》我正襟危坐,向往徐悲鸿那撒蹄疾奔的《奔马图》上飕动的神韵,颌首钟子期俞伯牙千古知音的佳话。马,是草原上复活的部族,超自然形态的存在,色彩艳丽的狂欢的时间在它们身上持续恒久地流动。古代的大河从这里穿膛而过,冷漠的鱼鳞般的星辰坠落在浮出理想边缘的龟裂的河床,这就是后来的火种,以致有人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蛰居在草原深处,漫行在时间的鱼尾,我盯住马浑圆的肚子呆想,湖水淹没了我的脚丫,我饱满的男人的灵魂。我走进这一度是许多家族的禁区,它曾经被英武的豪爽的男爷们统治的肥厚的领地。
  就是为了这些,我从遥远的地方如约而至,仿佛是领取自己的财物、马匹、弓箭、靴子和支配辖地的鞭子。十八年来,这是唯一令我神往的地方,也明白了他们与马有关的故事、幸福和生活的秘密。
  这就是我站在与马有关的理想边缘的独白,我的青春,我的母语,我的永恒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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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节:虚构的村庄(1)
  虚构的村庄
  我用二十年的时间去虚构一个村庄,用经验,耐心,词语。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与蚂蚁或者蜜蜂,蜘蛛,燕子,黄蜂,甚至田鼠建造它们的巢|穴的原理一样,都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精心建造。巢|穴由枯枝败叶和泥土、草根组成,分布在村庄的每个角落。
  工程的开始往往就陷入艰难的境地,我需要精心计算土方、木材、采光的标准,这和你在村庄之外的世界见过那些佛塔,清真寺的古老建筑,古代的宫殿和运河的规划都有一样的道理。在这个建筑的内部,田鼠、蟑螂、蚂蚱都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和禁区,包括臭名远扬的黄鼠狼,各自守着自己的领域,而不会陷入厮杀和疯狂。一般来说,如果你对这些动物的心理缺乏足够的了解,对它们的生存习性和怪癖一无所知,你就会乱了秩序,而无法建造你的传统。一个没有传统的村庄就像没有信仰的人,会失语,陷入混乱。
  我在这个村子里居住了十几年,当我突然有一天在土墙边悠闲地晒着太阳的时候,我发觉这个村子就像巨大的迷宫一样,无法用直觉来描述。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和那些麻雀,蚱蜢,田鼠建立了友谊,还有高粱,玉米,也同时为自己建造了一座黄泥小屋,将自己的睡眠和食欲都交给它。我会建造桥,用村庄里生长了几十年的梧桐树、桑树、榆树。我首先用锯、凿、刨子、斧头清理枝节,然后拉墨绳,划虚线,丈量尺寸,锯掉那些蛀虫和树疤。有时候我在观察树木的时候,会发现在茂密的枝叶中间隐藏着麻雀或者别的鸟的巢|穴。在树木的顶端,向光的地方,不规则的碗状的、圆形的小巢结实地被固定在乌黑发亮的枝桠上,甚至会在风中摇晃,但是我却没有见过它跌落的样子。有时候我会在雨天撑着雨伞或者穿一件旧雨衣来到梧桐树或者椿树下,看这些麻雀如何在风雨中安全度过一个夜晚。雨线从树叶密集的地方滑落到另一个方向,甚至风向和气候的某些特征都帮助这些麻雀,使它们的巢|穴得以保全。雨过天晴,麻雀们站在巢附近的树枝上,展开潮湿的羽毛,阳光把水分蒸发得干干净净。雏鸟张开嘴巴,仰起脖子,眯缝着小眼睛,饥饿来临的时候,它们会有不同的表情表示出来。
  首先应该解构村子里的所有建筑,形式上并没有佛教徒的木塔,伊斯兰的清真寺,但是作为心灵居住之地的建筑物,已经在居住在这里的人内心世界建立。在他们的内心有着与普通人的眼睛里的白昼和黑夜不同的光明与黑暗。他们对时间的感觉极其迟钝而又极准确,从来不会错过农时和收割的时节,他们是土地上的神秘主义。那些巨大的建筑物凸现的时候,你并不能看到它。它的力量可以延伸到你的身上,那是作物生长的秘密力量,从泥土里涌到你的脚下,你挣扎着就陷了进去。这种建筑的诡谲之处在于它可以通过口语传播自己的力量,它无处不在,永远不会坍塌,你也不能走出它的世界。春天,绿色的作物疯狂地生长,你可以看到它的影子,感觉到它的疯狂。无论是小麻雀、蚂蚁,还是那些候鸟,它们在这些居民的内心等于生命本身,和劳累的人一样栖息在建筑物的内部。
  村庄与城市相比,一个是禁欲的象征,一个是大量消耗农作物的机器。城市由医院、监狱、戒毒所、警察、超市、仓库、报纸组成,村庄则包括了性格内向的修伞人、泥水匠;还有简陋的草房充当某些基督教祈祷的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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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节:虚构的村庄(2)
  村子本身包含着不同的可能性。至于土地,只是作物生长的自然之地。
  自然界的神秘在于这些小动物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饥饿和不同欲望的信息。有一次,我去钓鱼,我从附近的集市买来了精致的诱惑鱼儿的鱼饵,但是当我看到那些干涸的河床上,鱼的白骨、苍蝇和蚂蚁,我就扔掉了鱼竿,发誓不再钓鱼。其次,我还见过一条狗,因为它的主人的离去而在悲伤和饥饿中,狂叫着死去。
  这个村庄由许多身份复杂的人组成,不同的口语、性格。我一直尝试用语言而不是词语,去虚构一个村庄。在我背后是真实的失去平静的村庄,我需要揭示,描写的是它的另一面。用语言本身蕴涵的可能性来暗示这个村庄的秘密,潜意识里的那个影子,幽灵一样的村宅。村子里那些住宅都有着迷人的雕刻、镂空、抗腐蚀的耐性。那些结实的柱、檩、椽、梁木都是经过加工之后的木料拼接的,能承受巨大的压力。
  比如这样的节气里,春分,谷雨,白露,小寒,我在田地里来回走动,我会发现许多令人惊讶的事情。事情总是在一个很小的空间和很短的时间内发生,不停的发生争夺,嘶咬,也会有不同形式的协作和友爱行动。有时候会看到野兔闪电一样从你的脚下跑过,瞬间就消失了。还有野鸭,笨拙的野鸭竟然可以在情急之下从小河的左岸飞到右岸,尽管它是扑腾着挣扎着越过小河的,但是这足以让我们惊讶,无可奈何。有时候它们会突然俯冲,隐蔽在长势旺盛的庄稼里,一下子失去了影踪。至于鹰,在平原上几乎没有机会见到它,但是我在建造我的黄泥小屋的时候,我感到我像被束缚的石鹰。
  正午的时候,一切都在阳光下蒸发。装满食盐的水罐,混浊的黄酒,还有穷苦中医摆在院子里大堆的草药,芍药,当归,蒲公英,树根,百合,红枣,兽皮。满是补丁的衣服,刺激人的樟脑丸的气味在风中散开,阴暗的厢房里潮湿的年历字迹开始模糊,水气蒸腾,整个村子都陷入疲惫的休眠期。有时候焚香的烟火气息会使人有逃出这个院子的冲动。
  十几年的时间,我发现了许多种小动物。它们吃青草、微生物的残骸,偶尔也会溜进农家的粮囤里越冬,但是这比较罕见。我惊讶这么多种不同的、聪明的、狡猾的、攻击性十足的小动物可以几十年相安无事,和气的过日子。这是人类应该学习的地方。我当然也见过蚁群争夺事物,麻雀啄食,黄鼠狼攻击鸡群,黄狗咬伤家畜。有时候你静下心来想一想,哦,原来它们就是这样过日子的。那么我们呢?我们只是整天晒着太阳,消费许多粮食,然后在黄昏之后进入梦境。只是我们会有持久的仇恨和报复心理,会精密的策划和那些小动物一样,但是我们会利用农具伤害那些我们的人。
  我们的物质生活总使自己昏昏欲睡,而小动物仿佛总是节食主义者,总保持着旺盛的精力,时刻警惕着,也放纵着,快乐着。时间就是这样流逝的,它指明了我们健在的这些人所建造的迷宫的方向,我们身上的可能性,以及语言的限度。
  每一个村庄都是神秘的,都有一批这样的神秘主义者,坚持着传统的生活方式和作息时间、耕作制度。歌谣和俗语都是这些神秘人物所擅长的技艺。在我的叙事中,时间的流逝中,语言是一个矢量,延伸,收缩,膨胀,冷凝。村庄拥有无限的形式,食欲,贪婪,世故,晦涩。它没有历史,没有家谱,只有象征的农具、路线、方位、贮藏室、家畜。语言的阴影里,我以神话、寓言、箴言的形式进入回忆。你可以冷静地随我的文字一起进入睡眠,醒来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这个村庄,阳光沐浴在你的脸上。只是你并非站在村庄的中心,你是在慢慢远离中心,成为我叙述需要的一个必要程序中的一个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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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节:虚构的村庄(3)
  这是一个普通人的村庄。我们对村庄的理解可以是多角度的,可以有不同的观点和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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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庄是一种文明的形式,古老而充满神秘的诱惑。这不是现实主义者的村落。陶瓷的色彩和古董家具的朱红一样陷入模糊,雨水和雪花在无限的空间内丧失了哺|乳的能力。我在不知不觉中建造了这样一座巨大的宫殿,它是相对静止的,骚动不安的。
  我在开始的时候无法设想,它是一个封闭的村庄,一个寒冷的地|穴,但不是迷宫。人的技术和经验只是一种模拟,它分散在众多的词语的夹缝中。粗壮的玉米,深红色的根茎暴露在土层外。黑色的渔船从长满柔软杂草的河里漂回来。时间巨大的力量把它封闭在一个旋涡里,叙事的原则和手法都必须根据旋涡的形状和中心的位置作出调整和策略上的改变。无法确定的测定出固定的纬度和经度。
  我以工匠的身份沉思,按照语言的效率原则,所有的事物都必须平均分配,平均的意义就是等值。你可以设想,推理,按照逻辑论证你的设想,但是它不是理想的产物,而是语言的残渣,宿命的原点。你的知识和变动的野心毫无用武之地。它不是反知识反理性的幻象,而是被解构的有血有肉的文字。迫使你重新考虑语言的质量,作为建筑材料的语言,如何获得意义。
  我是这个村庄的主人,在一个不断被消解的村庄里进行体力劳动、创造、分配、种植。从这个角度和意义上来说,我认为城市不过是村庄的一种模拟和虚构。在大自然中,我可能被文明的知识分子讥讽为保守的地主,但是我热爱我的生活,我会继续我这样的生活方式,对于我来说,它是有价值的生活。它是独立的,自治的,我在这里按照季节和气候的变化,调整农作物的终止时期和施肥的多少,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放下手上的农活,去观看两只蚂蚁之间的战争。
  然而这并非那只是一个虚构的、词语堆砌的冷僻的村庄,没有温度和炊烟。榆木和槐树在生长到一定的年龄就可以被用作建筑的木料,粗壮而结实。有时候也用在葬仪上,建造成一生辛劳的死者的最后的家居。这些树木的年龄和死者的骨龄一样密集。植物和动物之间存在着不可断绝的联系,建造清真寺,佛塔这样消耗财力和体力的工程,建筑师本身必须是虔诚的伊斯兰教信奉者或者佛教徒,才能从根本上把握建筑的内在精神和实质,才能让建筑展现出光芒;只有亲近大地,从事体力劳动和作物的播种,收割的人才能对大地上的事物充满爱和信奉。大地和村庄那些沉积的记忆和经验会唤醒你所有的感官,让沉迷多年的疾病和顽性从你的世界祛除。
  有时候,我在雨后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推开木门的时候,吱哑一声,一个陌生的小虫子从缝隙里爬了出来。也许包括它的前代,生息繁衍,我们做了十多年的邻居,这是第一次见面。我甚至不知道它是怎样生活的,它只需要那么一点空间就可以满足,而我却要面对这个茫茫世界。我叫不出它的名字,只是看着它慢慢的爬回暗处的缝隙里。木门又重新吱哑一声关闭了,满院的雨水淹没了地面,只有一些梧桐树的树叶在水面上飘荡。雨水带来了远处的苍耳,被虫子咬坏的死树叶,还有粘满鸟粪的枯枝,椿树的枝桠,从砂壶里煎熬过的中草药的汁液和残渣也混合在一起。
  我不知道除了我的生活之外,别人在这个村子里是怎样生活的。或许我们对时间的看法也是截然不同的,更多的时候我们在这个村庄梦游。十年一梦,醒来的时候已经忘记了发生在这个村子里的种种变迁。
  村庄在我们的写作和记忆里始终是一个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