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片片      更新:2021-02-19 01:56      字数:5143
  让她和他永远在一起。
  可是他忘了,琥珀也忘了,母亲是说如果在“旧社会”。现在他们却是生活在新社会的,新社会是不允许近亲结婚的,他和她,就是近亲,如果他们在一起,就是…乱伦。
  乱伦,多可怕的两个字。深深的刻在琥珀和他心里,时时刻刻提醒他们,他们是表兄妹,他们绝不可以在一起!
  可是琥珀那依恋的眼神呵,温柔的凝望呵!
  他怎么才能不爱她,他怎么才能不爱她!
  他甚至想过,就算是表兄妹恋爱了又怎样呢?会伤害到谁呢?会妨碍到谁呢?怕会影响下一代的健康吗?那他宁可不要孩子,世上有那么多的孤儿,收养一个不就行了。只要真的能和小琥珀在一起,什么都没有,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也知道这是做梦罢了,怎么也不能的,再爱也不能的,再想也不能的,再痛苦也是不能的,不能就是不能,说什么都没有用。
  是乱伦啊。
  谁承受的起?
  是他,还是琥珀。
  他知道琥珀的痛苦,否则也不会那么小小年纪就一人远远离开了家乡,隔了十年才敢再回来。
  他岂非也一样,舍弃最爱的理科考警校,在学校拼命的摸爬滚打,在警局第一个往贼窝里冲,是黑是白都没有看清楚就飞快的结婚…他不痛苦吗?
  他心疼的看着琥珀,琥珀也看着他。可是,他们的痛苦是不为外人道的,是说不出口,看不明白,连想都不能往深处想的。
  表现出来就是有罪,时时刻刻都生怕别人看出什么蛛丝蚂迹,这种日子,究竟还要折磨他们多久。
  陈默在琥珀眼中看到相同的一切,两人相对无言,连眼泪都不敢流出来,只能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没多久,就有些醉了。
  陈默轻轻的问琥珀:“我们别吃了好吗?我不喜欢和你呆在人多的地方…”
  琥珀嘻嘻笑,身子直歪到他肩上来:“我也不喜欢…不喜欢…我们买点饼干什么的回宿舍去吧。”
  陈默感觉到她小小的脑壳火热火热的,像是一颗火炬,快要把两人点燃了。他巴不得点燃,他就是要点燃。
  跟着,两人一起醉了。
  琥珀的手仍紧紧握着陈默的不放。
  小店老板出来看了又看,到底不敢惊醒他们,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第二天醒来,琥珀已在陈默家里了。唐玲正在做早饭,陈默上班去了,屋子里只有她和猫还在昏睡。
  琥珀使劲揉揉脑袋,觉得昨晚的一切像是做了场梦。只是心上仍有一个地方在酸涩的痛。
  唐玲拿来一张热毛巾递给琥珀,微笑着看着她:“小珀,昨晚睡的好吗?”
  琥珀点点头。面对唐玲,她一直都不能自如。
  唐玲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琥珀忽然觉得关于她和陈默,唐玲是完全了解的,她明白一切,却也不能说明。
  她也一样痛苦吧。
  这世上有人是不痛苦的吗?
  琥珀觉得自己在这个城市再也呆不下去了。她不能再听到唐玲的叹息,更不能再看到陈默。她要走,回西安,立刻。
  也许,韩蓄还在老地方等她。这世上,除了陈默,只有韩蓄是懂她的,他深知她的痛楚,并且,他能包容她的痛楚。在他身边,她至少可以不用再这么有口难言的假装没事。
  只是,他真的还在吗?
  一整天,陈默在局里坐立不安。到中午,终于忍不住打了个电话回家。电话是唐玲接的,她说:“她走了。”
  他挂断电话,坐倒在椅子上,半晌没动,警帽拘的头很痛,忽然对眼前的一切都腻烦起来。
  同事走过他身边问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搓搓额角:“头有点痛。”
  “你呀,”同事拍拍他:“就是一天想的事太多了,每天想这么多事能不头痛嘛。”
  他觉得同事似乎若有所指,应该是指他查案的态度吧。自到分局上班以来,他的确是表现的太日以继夜了些,他几乎天天加班,有外派查案也第一个抢着去,什么案子最凶险最麻烦,他就专挑什么案子做。这样,大约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事业心极强,极爱抢功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难以出口的苦衷。
  娶了唐玲这么久,母亲每个月都会充满希冀的对他旁敲侧击:
  “小玲身体还好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他总是无言以答,他当然明白母亲想什么,老人到了一定年纪,还有什么比孙子更重要。
  可是他能怎么样呢?他不是没有努力去喜欢过唐玲,可就是总差一点点,就是不能成功。
  眼看着母亲的失望日益加深,唐玲眼中的无奈也一日重过一日。他只能像只蛇鸟一样埋首于工作之中,逃得一时是一时。
  头痛。
  他用手扶住头,头痛是老毛病了,似乎是从中学时琥珀第一次为了他与唐玲的事负气而走的当天,他就隐隐开始头痛了,他一向觉得这个毛病是老天怜悯他,让他可以分心去照顾身体而忘记心灵的需求,可是今天的头痛与往常不太一样。
  他听见同事问:“陈默,你脸上都没血色了,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醒来时,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他脑子里长了一颗肿瘤,虽然还要再做更深一层的检查,才能完全定性是否是恶性的,但医生对他说,希望他做足心理准备。
  同事眼圈都红了,在一起出生入死这么久,陈默一直是局里的骄傲,如果检查出来真是恶性肿瘤,那可怎么好。
  陈默叮嘱同事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他的家人,这种事别人知道了也帮不上忙,他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那怎么行?你这种情况得赶紧住院,再晚了也许就…住了院,总得有人照顾啊。”
  “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你要再痛起来怎么办?”
  陈默看窗外,有树叶飘落下来,树叶也不想离开树枝吧,毕竟是相守了整整一年了,树枝也离不开树叶吧,否则也不会在隆冬季节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它。也许,它是树枝上最后一片叶了,虽然彼此都不愿放手,可还是得飘落下来,这就是命运。
  琥珀再次离开他,为了保全他的家庭。
  他都明白,他此刻心中只想去追她,再不回头。可是,家中的唐玲呢?即便他没有多长时间了,即便他们可以在有限的时间内不去考虑道德伦常,可是,唐玲呢?她如何肯眼看着他离开?
  不是不后悔的,如果早就知道会得这种病,又何苦想的那么远,轻易的放走琥珀,又娶了唐玲。如果现在他还是自由身,他一定不顾一切去追她,去他的人伦,去他的道德,别人可以和相爱的人在一起白头到老,厮守终生,他就连相伴她片刻的权利也没有吗?
  他喃喃说:
  “头痛是上天怜悯我,让我解脱的方法,痛才好,越痛就越好。”
  “你说什么?”同事没听清。
  “哦,没什么,走吧。”
  家里没开灯,乌漆麻黑的,唐玲没有做饭,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等他,穿的还是他早上去上班时她套在身上的睡衣。
  “怎么不开灯?吃饭了吗?”他问。
  唐玲不答,自顾自说:“她走了。”一样的表情,一样的话,只不过,十年前是由韩蓄说出来,而今天说话的人换成了唐玲。
  这两个人,都为了他与琥珀在生气,在埋怨,在恨他。
  他回身挂好衣服,也坐在沙发上,对唐玲,他是有歉疚的。
  “我知道,中午电话里你说过。”
  “你不去追?”
  “她总是要走的,她的生活不在这儿。”
  唐玲站起来,眼睛直愣愣的:“可是她的心在这儿。”
  他不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唐玲推他:“你怎么不去追,你留下来干什么?”
  “这儿是我的家。”
  唐玲看着他,怔怔的,像是在思索他这句话的真伪。半响,她整理整理衣衫,重又坐下。
  “你留下了,可你的心没留下,你还是去追吧,我不想让你一辈子这么郁郁寡欢。”
  陈默握住她的手。
  唐玲有泪掉出来:“不过要记得这里是你的家,你要懂得再回来。”
  陈默连夜赶到西安。
  已是凌晨两点多,一片寂静中尖锐的门铃声显的特别刺耳,琥珀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
  从中午回到家,她就一直这么一动不动的瘫在床上,不睡不吃也不想。她觉得自己也许是死了,死的的感觉还真不错,除了心头有点麻麻的,就再没有任何不快的感觉了。
  她想,我是否真应该去买瓶安眠药,就这么咕咚一声吞下去,就可以彻底解脱,一了百了。
  想想,她又笑,她不怕死,只怕死后真的灰飞烟灭,再也没有感觉,不能再爱着他。她不舍得死,她太没出息,就算见不到陈默,可是,只要活着,就还是和他共同呼吸着一个世界里的空气不是吗?
  她爬起来,懒得问门口是谁。管他的,反正要等的人永远也不会来,不等的人总是会出现就对了。
  她拉开门。
  眼睛瞪大了,她努力看陈默,不信,揉揉眼睛,再看,仍是不信,再揉,再揉,咦,怎么是湿的?是泪吗?
  陈默站在门口,头发是湿的,搭在额角,看起来有些狼狈,更有些狂热。刚才,他是从车站一直跑到这里来的。这个地址,他在兜里揣了许久,又在心里藏了许久,今天终于来到了。
  门内的琥珀是憔悴的,瘦成一点点,看的他心也揪紧了,深夜里,她的脸看起来分外没有血色,穿着薄薄的睡袍,像个还没发育好的小孩子。
  她还是当年那个只知揪着他衣角撒娇的小丫头呵,她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折磨。
  他多想拥她入怀,可是不行,仍是不行。
  她仍在揉眼睛,揉了又揉,泪水流了又流。
  他也鼻酸:“小琥珀,不请我进去吗?”
  琥珀嘴唇颤抖,再三吸气平静情绪:“你来干什么?”
  陈默努力微笑,从衣兜中摸出两张票:“这是去海南的票,有两张,那里是一个对我们来说完全陌生的城市,没有亲戚,没有家族,没有熟人,没有责任,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第七章
  这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路上再也不会碰到熟人,空气中都像浮动着鲜花与自由的气息。
  两人各自背着行囊慢悠悠在街上走着,他们并不着急要赶到什么地方去,从小到大,似乎从未这样,他们能安静的在一起,而没有目的。
  琥珀心里愉快极了,禁不住回头向陈默微笑。
  一缕阳光照在她的微笑上,温暖而动人。
  陈默亦微笑,轻轻用手拂掉她肩头的落叶。
  两人心中有说不出的快乐满足,这是多少次梦中的场景呵,万万想不到,真的有机会变成现实。琥珀吸吸鼻子,几乎想哭。
  “傻丫头,怎么了?”
  “没怎么,原来太幸福也会想哭。”
  可怜的小琥珀,你可知道,这幸福不知能持续多久,这快乐,时时都有隐忧?
  两人找到一家小而干净的海滨酒店。前台问他们:“订一间吗?”
  陈默看琥珀一眼:“是。”
  琥珀被这一眼看的心如鹿撞。
  陈默附在她耳朵,轻笑说:“别想太多喔,这样比较节约,明白吗?”
  琥珀瞄一眼他:“明白。”
  放下行李,两人出去吃饭。
  一家小小的餐厅,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客人。侍应过来问:“两位吃什么?”国语水平挺标准,一看就是旅游区的特色。
  “馄饨有吗?”琥珀问。
  “馄饨?没有。”
  “水饺呢?”
  “没有。”
  “那…面条好了。”
  面条端上来,居然是黄色的,细细的蜷曲着,清汤寡水,只漂着两根青菜叶。琥珀皱皱眉,陈默心一跳,真要这样漂泊一生,她能适应吗?
  吃完饭出来,天已黑了,路上很冷。琥珀想伸手到陈默的衣袋中取暖,又觉得不妥,这次出来,与小时候在一起大不相同了,很多事,非但不能再那么主动率性,反而要更加避忌才是吧。
  两人各自把手插在衣袋里,保持着一米的距离,闷闷不乐的回到酒店房间。
  房间里一边有一张床,两人分两边坐下,一时无话。陈默打开电视,也不知在演什么节目,两人都呆呆的看。
  半晌,琥珀忽然从床上跳起来,跑到衣柜前一阵翻腾,拿出一双手套来。
  “哥,我织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