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7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1-02-19 01:48      字数:4802
  韦芷一回头看见他,心中大喜,挣扎着回身对他伸手,“哥哥,救我,陛下……陛下要杀我……”
  “皇后!”韦应一声惊呼,“怎么可能!”
  韦芷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看见亲人,心神一松,晕去前的一刻,咬牙将怀中皇后凤印掏出,塞到韦应手中,“……我的命,全仗哥哥相救,凤印在此,带我出宫!”
  韦应犹豫不敢接,韦芷急了,低叫,“这是懿旨……懿旨!你快接,快接!”
  说完身子一软,向后一倒,韦应屈膝接住她,白着脸看着掌心金光熠熠的凤印,这是后宫主印,同样代表着懿旨,有权持印出宫,可是这一出宫,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又如何承担得起?
  “王妃……”他转向已经脱离挟制,脸色苍白立在一边的晋东王妃,眼神询问。
  晋东王妃怎敢将殿中事情泄露半句?犹豫半晌,避开他的目光,道:“误会……这是误会……”
  她的神情和支吾言语落在韦应眼底,他心底更凉,这贵介公子虽然不喜朝堂事务,也知道伴君如伴虎,若触怒皇权,便钟鸣鼎食之家,倾覆也不过顷刻之间的事。
  难道……皇后触怒了陛下?被陛下斩断手臂?以陛下沉稳内敛的性子,这得怎样的滔天愤怒,才会对皇后这般下手?
  下手既然这么无所顾忌,那么是不是,陛下也将悍然对韦家动手?
  韦应心乱如麻,此时再将皇后留在宫中,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怎么向国公交代,但就此带走皇后,只怕也会立即给韦家招来一场天大的祸事,该怎么办?
  他心中举棋不定,左右为难,四面侍卫鸦雀无声,韦家那位堂房子弟也在眼巴巴地望着,韦应低头,看看晕去的皇后,目光触及那凄惨的断臂,心中一震,愤怒和心疼的情绪,顿时烈火般冒了出来——皇后何等身份?天下之母,后宫之主。立废都是惊动天下的大事。便纵有天大的罪过,也该交御务府先查问,确认罪状后昭告群臣合议处置,你纳兰君让怎可狠心跋扈如此,对皇后下此毒手?
  韦家对皇室忠心耿耿,管束公卿,时时呼应陛下之政,不想韦家如珠如宝的娇女,竟遭此苛刻对待,祖父若知道,不知如何伤心愤怒,便是传入朝中,言官御史,只怕首先就要进谏陛下,指斥陛下滥用私刑,寒公侯簪缨之心。
  “娘娘伤重,宫中太医并不擅长外伤,咱们公府里倒有几位擅长外科的郎中,为免来去耽搁,我把娘娘先接回去救治。”韦应想来想去,终究觉得自家占理,终于下定决心,抱了韦芷站起身来。
  他出门来,唤了一名宫女,让她去轿司房唤便轿来,准备把皇后先送出宫去,刚刚走了两步,忽听脚步声响,一大群侍卫在皇帝亲卫统领石沛的带领下匆匆而来,到他面前,也不诧异他的出现,石沛微微颔首为礼,随即道:“韦大人,听闻皇后现在值戍房,陛下着我速速请皇后回宫。”
  韦应心中一凉,回头看了瘫在椅子上,晕去的韦芷一眼,沉着脸道:“皇后不知为何伤重如此?太医院无人擅长外伤,我正想向陛下请旨,将皇后送回国公府医治,石统领是否可代为禀报?”
  “刚才有刺客闯入凤藻宫,欲待行刺陛下,幸得皇后以身相护,才导致皇后重伤如此。”石沛垂下脸,“大人放心,陛下已着人去请致休在家的张老医生,他最擅金石外伤,皇后伤重,不宜搬动,还是在宫中调养的好。”
  韦应一听更加不信——宫中如有刺客,侍卫早已调动大索宫城,怎么值戍房一点动静都没?皇后代陛下受剑?那是立下大功,怎么还会如此狼狈,不惜挟持王妃冒险闯出内宫来此报讯?
  韦应到了此时,越发确定,此事蹊跷,只怕韦家当真有大难,眼珠转了两转,侧身一让,道:“既然如此,便请石统领护持皇后娘娘回宫。”
  石沛神情一松,连忙命跟随来的宫女将皇后抱上软舆,连同晋东王妃一同回了内宫,韦应眼睁睁看着气息微弱的韦芷又被送回内宫,嘴唇紧抿,唇色一阵发白。
  石沛送走皇后犹自不罢休,笑道:“内宫有警,陛下着令加强内外廷防务,原休假侍卫一律回岗换防,马上要抽调一批侍卫兄弟进内宫护卫搜索,韦大人既然来了,也省得再派人促请,便请带这班护卫,守卫外廷西苑这一侧如何?”说完也不待韦应答应,手一招,一队侍卫围在了韦应左右。
  韦应脸色一白,这风流大少明白此刻自己的自由也被剥夺了,只是对方客气,留几分面子罢了,只好苦笑道:“是。”
  石沛亲自护送皇后走了,与此同时宫内外果然开始换防,韦应和自己的堂房兄弟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神里看见紧张。
  那队侍卫,是直属于纳兰君让嫡系亲卫军队,和平常的御林侍卫很少碰面,此时面容僵木,跟在韦应身侧一步不离。
  韦应打着哈哈,带着他们在外廷转了几圈,随即道:“兄弟肚子不好,去解手则个。”说完钻进值戍房后院的茅房。
  他刚刚蹲下,立即也有个护卫跟了进来解裤子,紧挨他站着,韦应心中一阵失望——看来想要从茅厕后窗逃走的愿望破灭了。
  正在哀怨,忽听身侧“噗”地一声,韦应下意识抬手捂鼻子,手还没抬,蓦然一呆。
  身侧,那侍卫缓缓倒了下去,一双手从背后窗子里伸出来,闪电般将那侍卫一抄,往墙边一靠。
  那手出现得突然,韦应惊得险些大叫,那手立即横向一拍,捂住了他的嘴。
  韦应“呜呜”两声,想起这手刚刚抄过那侍卫脱下的裤子,心中一阵恶心。
  那人可不管韦大少有什么膈应,顺手将他一拎,从后窗中拎了出去,风驰电掣一阵奔走,韦应给转得天昏地暗,没多久脚下一顿,重重落地,转目四顾,已经到了外廷三大殿的中宁殿前,越过近三丈的汉白玉石基,甚至可以看见大开的宫门外的云龙纹华表。
  韦应有点懵懂——七转八转,竟然已经脱离了监视,快要出宫了?转头再一看,那把他拎出茅厕的人,哪里还有影子?
  这人是谁?看样子对大燕皇宫十分熟悉,不了解皇宫布局,是没可能这么快就转出来的。
  韦应想了一会摸不着头脑,干脆不去想,他忧心忡忡看看天色,摸摸自己的腰牌,大步向宫外走去。
  必须立刻把刚才的事,禀报祖父!
  “皇后请回来了?”凤藻宫中几人犹自对峙,纳兰君让看见石沛轻手轻脚走了进来,神情微松,低问。
  石沛低低附在他耳边道,“回禀陛下,娘娘已经接回,现安置在偏殿西暖阁,已经着侍卫好好保护了……”纳兰君让点点头,无声叹息。
  皇后年轻,又在激愤之下,万一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只怕要引得朝局动荡,只好先强硬留下她。
  石沛犹豫了一下,又将皇后求援韦应的事说了,纳兰君让眉头刚一挑,石沛赶紧道:“已经派人跟着韦大人,没有陛下旨意,韦大人也不得出宫。”
  纳兰君让这才微微放心,他生性沉稳,便是此时心中担忧,面上也一点不露,静静注视着君珂,道:“君珂,朕现在不要你的命,也没必要要你的命,你既然来了大燕,那么,尧燕现今的和谈,说不得要劳动你亲自去促请了。”
  沈梦沉忽然嗤笑一声,不过那两人都听而不闻,君珂神色自若一摊手,“以我为质,命尧国军队撤退?陛下,没听过玉碎瓦全这个词吗?”
  “那也无妨。”纳兰君让漠然道,“你若自戕,纳兰述八成也不会独活,我大燕依旧不费一兵一卒,还可将尧国重收版图之内,如此也甚好。”
  “当年,”君珂慢吞吞地道,“纳兰在父母棺前起誓,复仇大业势在必行,我君珂若死,我也不否认,纳兰必心痛不舍,但这只会让他更愤怒痛恨大庆大燕,便是死,也会先拖了大燕大庆做垫背,你信不信?”
  纳兰君让深深瞥君珂一眼,很想告诉她,当初出于皇权一统的大计,和沈梦沉定计削藩对冀北下手,虽然计策有他的份,也曾亲自出手拦截尧国报讯人马,但从头至尾,他没打算灭冀北满门,在他的计划里,分化冀北军力,控制冀北王权,削去尧羽等羽翼,随即将成王府满门软禁下狱,如果他们识时务,愿意从此安分交出兵权王权,定然也是和如今的晋东王一样,安置在京做个闲散国公,性命无虞。
  毕竟那是诸王兄弟,天家骨肉,手段过于残狠,也会令百官寒心,朝局动荡。
  但木已成舟,现在说什么已无必要,以他的骄傲,也万万不肯此时说明。更何况他也觉得,就算后来沈梦沉不插一杠子,就算成王府满门未曾在那场阴谋中被屠戮,以成王妃和纳兰述的性子,他们怎么可能甘于权柄被削生死掌握他人之手?他们一旦有所异心,皇祖父又怎能容他们活下去?到最后,只怕还是溅血三丈的结果。
  皇权倾轧,不过你死我活。
  “君珂……”半晌他叹息一声,“你一路从边关过来,想必也眼见百姓流离失所,饱受战乱之苦,无论是燕人,还是所谓庆人,原先都曾和你在一块土地上生活,耕作经营,图三餐温饱。百姓何辜,要因你我之争,而饱受铁蹄践踏?”
  “陛下此刻知道怜惜黎庶之苦了?”君珂眼睛半开半阖,似听非听,半晌淡淡一笑,“庆燕联军初时合兵二十万,压上定凌、诸海二关时,怎么就记不起边关百姓,耕作经营只求温饱,何等无辜呢?”
  沈梦沉一直一言不发,在一边静静听着,似乎觉得纳兰君让的劝说十分无聊,眉眼间笑意带着淡淡嘲讽。
  纳兰君让肃然而立,目光在始终从容的君珂脸上顿了顿,终于低喟一声,“小珂,看来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君珂笑而不答,眼神淡淡寥落。
  “这样一直站着说话不累么?我看还是请皇后宽坐,安心在燕宫住下来比较合适。”沈梦沉忽然插话,“陛下以为如何。”
  纳兰君让稍稍沉默,点头道:“朕觉得也是。”
  那个“是”字尾音刚刚飘起,沈梦沉衣袖一拂,平地飘起一阵粉红色的雾气,殿内顿时什么都看不清楚,石沛一声大吼,“护驾!”护住纳兰君让蓦地后退,君珂霍然向上一窜,与此同时,沈梦沉连同他身后的数名手下也斜斜掠起,竟然不冲着君珂也不冲着纳兰君让,而是向君珂身后的多宝架撞去。
  唰一声响,殿顶飞龙舞凤的藻井四角,忽然飞出几道银光,半空中流光闪动,将日色交剪得纵横飞射,迅速化成一张包裹了整个大殿的网,正迎向君珂。
  “砰。”一声低响,多宝架被撞开,架子后的墙轧轧打开,后面竟然是一道夹墙,夹墙乍一看是黑的,朦胧里似乎又有什么东西闪着些白色的反光,随着夹墙重见天日,那层黑色忽然流动起来,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大群的毒虫,蝎子蜈蚣长毛蜘蛛,翘着黑色的尾刺,摇着斑斓的肢节,发出沙沙的声响,毒水一般流入殿中。
  这些恶心的东西在地面一铺开,地上便升腾起一层淡黑的雾气,和那层粉红色的毒雾泾渭分明,迷幻的视线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只听见声音沙沙无处不在,听来恕?br />
  “护驾!护驾!”石沛此时顾不得抓捕君珂或沈梦沉,满头大汗,紧紧抓住身边的纳兰君让,也不管什么君臣之仪,拖了他就奔向殿外,“陛下快走——”
  他拖着纳兰君让袖子便奔向殿外,出了殿门,侍卫团团涌上护住,他才松一口气,抹一把汗道:“万幸没事,陛下……下下下……”
  他声音忽然顿住,眼珠子渐渐鼓起,眼神惊骇欲绝。
  身边,被他紧紧抓住袖子拖出殿来的,竟然不是纳兰君让,而是一个侍卫,那侍卫满面铁青,表情僵木,竟然已经被毒物蜇伤,根本不能说话。
  石沛这一惊如五雷轰顶——抓错人了?怎么会?当时自己明明记得陛下的方位!那……那现在陛下人呢?
  “进去!进去护驾!”石沛大惊之下,不顾毒烟未散,一步又抢了进去,上头视线清楚,他头一抬反而先看见君珂,在殿顶窜来窜去,还在灵活地躲避那四处翻飞的大网,他急急低头,屏息寻找纳兰君让,忽听低笑声响,分明是沈梦沉的声音,“莫担心,你们陛下好端端地呢。”
  他声音一出,粉色浓雾便似被刀劈开一线,现出他的位置和周围场景,沈梦沉笑意自如,正紧紧抓着纳兰君让的脉门。
  石沛脸色死灰,不敢再上前一步,沈梦沉斜睇他一眼,笑道:“莫慌,我对陛下可没恶意,杀了他我也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