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2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1-02-19 01:48      字数:4829
  内宫宝库就在皇后的凤藻宫不远,君珂正准备离开王太医单独行动,忽然见几个太监,迈着鸭子步急急走来,一把牵住王太医的袖子,尖声道:“王大人怎么现在才来?皇后娘娘可等得急了,正在不乐呢,赶紧的赶紧的!”
  一边拉扯着王太医就走,一边絮絮叨叨地道:“今儿十五,是陛下例行要驾临德仪宫的日子,偏偏皇后今早起来,就觉得头晕身重,王太医你可得好好瞧瞧,不然怎么接驾?若是陛下那头那几位公公,来一句皇后有恙不宜驾幸,老奴们可得给板子打死!”
  君珂心里有点纳闷——皇后六宫之主,纳兰君让正妻,按说和纳兰君让应该常见常伴才对,怎么纳兰君让来临幸一次,这么着紧,好像这次错过下次就没有了一样?
  王太医给拎着脚不点地向前走,那几个公公还在不住诉说皇后病情,询问他该当何药合适,反正离内库不远,有珍稀药物不妨现在就说,他们好派人去取,也好节省些时辰,王太医被他们搓弄着向前走,一边苦笑道:“公公们说笑了,这不请脉岂能随便开药方……”
  君珂忽然灵机一动,赶上两步,扬声道:“听诸位公公们说来,皇后娘娘舌苔赤,津液苦,当是内热之症,别的药物先不说,上好的龙舌藤是必得要的。”
  几个太监一怔,回过头来,当先一人三角眼上下打量她一阵,疑惑地道:“你是何人?”
  “回几位公公的话。”君珂裣衽,微笑从容,“奴家是王太医的妹妹,请旨进宫探亲的,因为奴家也擅岐黄之术,陛下着奴家随哥哥前来,各位娘娘若有需要,方便随时使唤。”
  王太医瞪着她,头上的汗刷一下流下来——这女子哪来的?好大的胆子!连圣旨也敢就这么随口捏造!
  君珂才不管这些,来自现代的人,对皇权哪有敬畏凛惕之心,何况她自己的话,都是旨意呢。
  几个太监这么一听,倒立即释然,在他们的概念里,也是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再想不到有人敢当面捏造圣旨,立即笑嘻嘻地道:“如此甚好。王大人,令妹说需要龙舌藤,你意下如何?如果真的用得着,咱家记得内库就有,内库拿药要登记造册,甚是麻烦,不如早些去取。”
  君珂笑嘻嘻地拉着王太医的袖子,当真如娇憨的妹妹一般,晃着他膀子道:“小妹岐黄之术,可不敢和哥哥比,或许说得不对,哥哥还是请了脉再做决定。”手指一动,已经扣上了王太医的腕脉。
  王太医本来哪里敢应声,这一句出口便是杀身之祸,然而君珂手指一触,一股阴劲涌入,随即他听见一线细音,似真似幻响在耳侧。
  “按我说的去做,否则现在我就将你变成疯子,让你在给皇后看诊时,疯言疯语,行止失当,你说,结果会怎样?”
  可怜的王太医,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对皇后举止失当?调戏皇后?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啊……
  他脸色发白,两腿直颤,想软,君珂给撑着,想昏,君珂给醒着,万般无奈,无处挣脱,半晌,喉咙如被堵住一般,吃吃道:“是……上好龙舌藤必得是要的,年份……越久越好,公公们若是急着取药,也可先行一步。”
  “那是呐。”太监笑道,“不过龙舌藤这东西咱家只知道内库有,到底怎样,哪种最好,咱们还真是不熟悉,要么便劳烦令妹,陪宫人去领一趟吧。”
  “好……好……”王太医只剩了一个点头的动作,君珂莞尔,裣衽道,“自当为皇后娘娘效劳。”
  “王大人,您这妹妹,可比您雍容大方呐。”几个太监赞赏地点头微笑,留了两个宫女,领了皇后宫中腰牌,去内库取药,君珂施施然跟着,一路抄着袖子观景,将记忆中的大燕皇宫和现今的做对比,半晌不由心中长叹——隔了这么多年,宫中变化不大,很多宫室并未修整,宫墙斑驳,砖瓦陈旧,侍应人数也比当年似乎少了不少,看来纳兰君让已经裁剪了宫中用度,并没有如其余新帝登基之后,大肆整修宫禁,甚至给自己建造行宫。
  不重享乐,不行奢华,新君如此克扣俭省,毫无享乐心思,自然是想励精图治,重振大燕。
  君珂脚步微微一顿,心中微凉,大燕是纳兰死仇,这么多年,纳兰虽然一语不发,但君珂认为,他必然志在天下,大燕也好,大庆也好,都笼罩在他满含仇恨的目光之下,不死不休。
  而心高气傲,把纳兰皇族皇位承续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纳兰君让,又怎会甘于大燕数百年宗祧,结束于他之手?
  大尧固然这些年十分兴盛,可大燕雄踞当世大国时日已久,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真要全数吞下,谈何容易?
  两国之间,面对的将是怎样一场绵长拉扯的战争?天下百姓,又要因此遭受怎样的苦痛浩劫?
  君珂想着从边境过来时,看见的百姓们惊惶的眼神,麻木的表情,抱着一点粮食四处偷藏的鬼祟动作,心中一阵发紧。
  她拢紧了袖子,微微抬头看天,长吁了一口气。
  远处,皇帝御驾再次逶迤而来,这是去承元殿西暖阁见晋东王,遥遥地,纳兰君让忽然掀开轿帘,对君珂方向看了一眼。
  那背影……
  随即他便苦涩地笑了笑。
  今天这是怎么了?看谁都像她,难道她当真便如痼疾沉疴,附着人身便不可祛除,时不时作祟,让人痛彻心扉?
  他放下轿帘,决然闭上眼睛。
  内宫的内库规模较小,这本就是新辟的,先皇在世时,体弱多病,常半夜发病,由于过了时辰宫门便闭,任谁不许出入,为了方便取药,便将一些珍稀药物专门清理出来,在后宫设置了这个小内库。
  皇后用药,宫中守库的太监自然不敢怠慢,谄笑道:“龙舌藤有百年和千年之分,百年倒有四五株,千年只有两株,既然娘娘要用,自然得用最好的。”
  君珂大喜,没想到这药来得这么轻易,只要药能到手,她立即就可以离开大燕皇宫了。
  宫女随了太监去取药登记,君珂抄着袖子在外头等,这间内库当初其实也就是纳兰君让他爹的专用药房,里头密室里珍贵药草,外头也有一些常规药物,和民间药房格局有点相似,一排排顶天立地的紫檀色柜子,每个抽屉上写着药名,君珂百无聊赖,一排排地看下去。
  枣仁、梨膏、姜片……
  君珂是竖着看的,当即笑了笑,想起现代那世看过的民间故事,有人用枣子梨子生姜西红柿等物提醒好友“早离江西”,这故事当年,她还和柳杏林说过来着……
  君珂忽然身子一颤。
  食物首字暗示危机?食物?药物?
  昨天大火之夜,柳杏林说的药方……
  杜仲……忍冬……余甘子……马尾莲……紫河车……人中黄……
  这个不伦不类的药方,是不是也是一出“首字格”?
  杜忍余马紫人?
  君珂读了半天,不得要领,却总觉得前头两个字读来心慌,杜忍……杜忍……毒人!
  回想当时自己,正在马车旁,即将接近。君珂一拍脑袋,顿时明白。
  药名首字格没那么容易在仓促之间凑齐,所以后两个字,取的是别的字,杜忍余马车中。
  毒人于马车中!
  君珂浑身一凉,惊得瞳孔都似微微放大。难道那一刻,那马车里根本不是柳咬咬母女,而是毒人?
  难道她的怀疑真的变成事实,所谓柳咬咬母女中毒垂危,不过是骗局?
  那现在她费尽心机甘冒奇险闯入这大燕皇宫找药,岂不是自投罗网?
  君珂的心砰砰跳起来,好在多年上层历练,大风大浪都走过,每逢大事有静气,很快便按捺下来,也不急着离开,微闭着眼睛将事情又细细想了一遍。
  首先分析思考柳氏夫妻,君珂将当今国势,事态,柳氏夫妻现状心态都分析了一遍,确定柳氏夫妻绝不会是主谋。
  因为他们在之前完全有更好的机会脱离她,没有必要在现在西鄂已经和尧国合并后,以身犯险,诱她入伏。
  排除了这两人的可疑之后,君珂轻轻吁一口气,比起中计入伏,她更畏惧面对亲友的背叛。
  随即她便蹙起了眉,柳氏夫妻既然不可能是主谋,那就是被胁迫,甚至可能真如柳杏林所说,中毒或被擒,否则何以杏林如此憔悴焦灼?
  想起马车前的柳杏林,和那几个警惕的陌生面孔,君珂冷笑了一下,杏林一定一直都没有自由吧?所以他冒险以药名示警,他当时可能并未认出自己,但却由自己接近马车的意图,猜测出可能是尧国的人,不顾一切抓住机会暗示。
  也幸亏来的是自己,换成别人,没有现代那世经历,没有和柳杏林的默契,哪里猜得出。
  其次推测主谋到底是谁?她现在身在大燕皇宫,难道是纳兰君让?
  随即她又摇了摇头,不可能,纳兰君让如果真的知道她来了,应该就不是刚才那种表现,最起码眼神会有区别。
  纳兰君让也被蒙在鼓里,那是谁,胆子大到那种程度,敢于在西鄂挑事,将西鄂王夫妻控制,敢于陪她前来燕京斗法,甚至在燕京皇宫等她?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普天之下,能这么做,敢这么做,会这么做,只有他。
  君珂紧了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心中想定,乱糟糟的情绪也压了下来。
  此刻箭在弦上,就算发现不对,也由不得她抽身便走,这解药咬咬估计还是需要,无论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先拿到药,再看沈梦沉要搞什么幺蛾子。
  环目四顾,太监们在晒太阳,一些小太监在摊晒药草,院门外一队宫女走过,宫内气氛祥和,看不出有任何潜伏。
  君珂想着自己一介女子,不引人注意,费尽心思才到了这里,而他,是再次事后操控还是亲身来此?他一个敌国皇帝,如何能够跨越重重宫禁,在这里等她?
  “可叫咱家好找。”公鸭嗓子一亮,取药的太监掀帘出来,手中捧着一个朱漆的小盒子,正要递给皇后宫里的宫女,君珂上前一步,含笑从他手中接了,笑道,“劳烦公公。”
  那太监一呆,直觉于礼不合,然而一抬眼接触到君珂眼波,忽然心中便一乱,呐呐道:“无妨,无妨……”
  君珂转身,裙裾微微一扬,荡起一抹优美的腰臀弧线,那太监眼睛一直,接下来要说什么早已忘记。
  君珂捧盒在手,转身便走,她步子极快,几个宫女气喘吁吁在后面追,君珂一脚踏过门槛,眼睛一抬,心想只要四面没有多少人,立即施展轻功离开,猝不及防之下,大燕皇宫应该拦不住自己!
  谁知眼一抬,顿时一呆。
  前方对面,呼啦啦来了一大堆人,几个太监,一队侍卫,那领头太监正是刚才皇后宫里的那位,侍卫都是禁宫精锐,腰间连珠弩朴刀钩索折叠盾牌俱全,真正的皇帝身边近身侍卫。
  发现了?
  君珂浑身一紧,下颌一收,脚跟微微后撤,已经做好突出重围的准备。
  眼看人群越来越近,那太监的面孔近在咫尺,君珂手按在腰间,指尖一弹便可抽出腰间软剑,那太监快步而来,直奔君珂,张嘴呼喊——
  “哎呀劳公公,今日劳烦你,把这个收一收。”那太监直直从君珂身边过去,直奔内库药房的管事太监,两人擦身而过,君珂眼神一呆,手一滞,腰间软剑将出未出,赶紧唰地按住。
  “怎么了,这么急?”
  “晋东王爷和王妃敬献了一对异宝,说是半活之物,要迅速收进特定的盒子和水源之中,不然就失了效用,陛下着我立即带人过来,怕你不明白其间珍贵,帮你处理一下。”
  “好唻。”
  君珂吸一口气,原来虚惊一场。
  只是这么一来,想走的计划又被打乱,一排侍卫手按刀鞘,钉子似地站在门外,君珂不怕这些人,却总想着能不惊动宫中就不惊动,不然日后离京也会千难万难。
  她只好垂头捧着盒子,立在门边,过了一会儿那太监交待完毕,跨出门来,看见她便笑道:“夫人还在这里呐,既如此,和咱家一块去吧,得走快些,娘娘已经问药好几次了,等王太医请脉完了,你们兄妹俩正好一起出去。”
  君珂无奈,只好随着这一行人往凤藻宫走,打定主意立在外殿等王太医出来,如果能一直不被发现最好,实在不能的话,趁侍卫注意力都在保护皇帝身上,也未必不能随时闯出去。
  她深知皇宫的规矩,比如她假称为王太医的妹妹,奉旨进宫给娘娘看诊,那么只要王太医自己不说,那些太监宫女绝不会向纳兰君让求证,也绝不会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