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1-02-19 01:45      字数:4797
  尧国,乱起。
  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六章 皮影戏
  尧国火势燎原,冀北的大地,却沉默在一片窒息的安静里。纳兰述和尧羽卫已经越过了三水,经过定湖,即将踏入冀北地界,经过三水郊外那一场战斗的损失,后面的每一步,纳兰述都走得极其小心,力争不要再出现伤损。
  蛮子一直跟在尧羽卫队伍最后,帮忙做些打杂的事情,有人来了就自动躲在一边,似乎也知道自己讨人嫌,没人有心情理他,但也不会亏了他吃喝,所幸行走得速度不快,他还跟得上。
  这一夜气温寒冷,一行人在最靠近冀北边界仁化城的一座小山里,寻到一个山洞,没有生火,所有人运动调息,等待着进入冀北的第一场战斗。
  蛮子不敢进洞,他那气味进入洞里,会瞬间熏死所有人,他很老实地躲在洞外一丛灌木丛后,抱着身子微微发抖。
  到了凌晨,每个人都陷入精神最困倦的时刻,纳兰述突然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眸子彻亮,却又幽光一闪。
  幽光深处,微带迷茫。
  刚才明明在入定,脑海里忽有火光一闪,伴着滚滚黑色狼烟,冲上云霄,火光里似有人昂首向天,似有人厉声呼喊,似有人浴血坠落,似有人浅笑回眸。
  霎时便醒,冷汗满身。
  纳兰述在黑暗中沉默,眼睫低垂静若磐石,四面的气息收敛,尧羽卫们感觉到他的沉静,安稳地护卫着。
  戚真思静静靠在他身侧,居然还坐在他的袍角上,就差没拉着他的手压在屁股下。
  不过也差不多了,在戚真思衣服掩盖下,纳兰述的那一截袍角上,还悄悄系了一个金铃,只要纳兰述一动,所有尧羽卫都会被立即惊醒。
  纳兰述突然抬起眼睫。
  他微微一提气,被压住绷紧的袍角,无声无息软了下来,像入锅的面条在沸水中变得柔韧,微小的布丝以令人无法察觉的频率,一点点分离开来,没有声音没有拉扯之力,那一截袍角,神奇地被缓缓拉长,最后无声断开。
  金铃被那悠长力道拉着,像被一只小心翼翼的手轻轻捧着,落在了戚真思的衣服下,毫无声响。
  自始至终纳兰述没有动过。
  疲惫的戚真思也没有察觉,其实只要没睁眼看,谁也发觉不了这样的动静,因为根本就没有动静,这是天语最难练的秘术之一,据说修炼大成者,可以身躯不动,令一柄刀在自己面前自动分解。
  戚真思不知道纳兰述已经学会了这门秘术,否则她不会用金铃,宁可直接睡在纳兰述身上。
  纳兰述站了起来。
  他起身时像一抹轻烟,袍角流水般拂过地面,不带一丝风声,掠过坐得密集的人群,黑暗里身影一散又凝,已经到了洞外。
  尧羽卫们毫无察觉。
  纳兰述抬脚便走,忽然目光一凝,一转头,蛮子在灌木丛后,惊恐地望着他。
  他身躯瑟瑟发抖,冷风从破烂的衣衫破洞里吹进去,肌肤都起了栗,那种努力压抑的抖颤,使四周的灌木丛都轻微摇动起来。
  纳兰述眉头一皱,眼神杀机一闪。
  蛮子张着嘴,茫然地看着他。
  纳兰述的手指扬起。
  蛮子双手抱膝,一动不动,浑然不知死期临近。
  黑影一闪,一样东西悠悠降落,罩在蛮子头顶。
  蛮子的身子霍然一僵,慢慢倒下。
  一丈外。
  纳兰述衣袖一挥,扶住了蛮子,将他慢慢放倒,随即头也不回离去。
  冬夜灌木丛里。
  蛮子沉沉地睡着,盖着纳兰述刚才脱下的大氅。
  纳兰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前方。
  蛮子突然睁开眼睛。
  他的手指,紧紧抓住大氅银色的系带,牢牢盯着纳兰述离去的方向,眼神里,异光一闪。
  月光如水,将仁化城的道路照得一片通明,白色锦带一般铺设在脚下。从路的这一端看到那一端,可以看见城内长街尽头酒馆,飘摇的布幡。
  这是一座敞开的城。
  夜已深,城门却未闭,却也没有点灯火,城上城下寂然无声,城内城外不见人影,仿佛一瞬间这座城没有了守御,沦为死城。
  越是这样,想要闯城者越要犹豫不前,但是让这座城安静敞开等待的人却不怕——他和他的对手,从来都是阳谋相对。
  我等你,你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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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脚步乍一听令人感觉对方没有武功,所以才会发出声音,然而随即便能察觉,那脚步频率奇异,步调一致,每一步之间,距离一定不差毫厘。
  走出这样步子的人,一定有着超群的控制和协调能力。
  惨白的月色流光飞渡,拉开长长的黑影,有人衣袍飘飞,自月光那头,缓步而来。
  那人飞起的黑色衣角镂刻在薄云冷月的背景里,手中一柄白色玉质权杖,斜斜垂指身后地面。
  风掠起他黑色的衣领,面色因此显得更白,一双明丽璀璨的眸子,不知何时瞳仁外多了一轮微微的血红,像广袤天际一轮血晕的月,凄丽的艳着。
  门开着,他却没有进城,在城门前立定,冷冷道:“出来吧。”
  一声轻笑。
  城门后的月色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流水般长发,流月般的眸子,流光飞掠的眼神,很少见的穿一身宽大的白袍,素色无纹饰,袍角袖口却精工细绣繁复的同色花纹,低调的奢靡。
  那白袍质地轻柔如雪,而那人容颜如玉,银狐大氅簇簇的茸毛,拥着一双似嗔似喜却无情的眸。
  隔着门洞,大燕两大绝世男子,被彼此的辉光照耀,同时将对方的影子踩在脚底。
  “等你很久了。”沈梦沉如在招呼故人,“一路辛苦吗?”
  “不抵你在冀北多年筹谋,步步设陷来得辛苦。”纳兰述答得漠然。
  “此间辛苦,甘之如饴。”沈梦沉笑得客气,仿佛他才是此地主人,一展衣袖,“郡王不进来坐坐?我有礼物备给你。”
  “我便是站在千里之遥。”纳兰述淡淡道,“你若想给我看,还是能让我看得见,那我又何必浪费力气,多走这几步?”
  “知我者,睿郡王也。”沈梦沉抚掌,一偏头。
  “唰。”
  他身后,突然落下巨大的幕布,雪白的一条,像自天穹垂落银河。
  数道强光亮起,照亮幕布。
  幕布上出现浅浅的背景图,玉阙金宫,恍惚便是成王府。
  一个王冠王袍的皮影傀儡当先登场,枯坐殿中,不住捋须叹息,随即一个绿衣的少女出现,伏在他膝上。
  皮影做得极精致,眉目神情都有几分相像,一看就知道扮演的是谁。
  幕布后还有人配音,声音居然也有几分像。
  “父王,母妃和哥哥,怎么还没回来?”
  “应该快了,走,看你哥哥去。”
  “什么呀,我才不要去看他。”
  “女孩子不要小家子气。”
  “……”
  对话殷殷,老者温存,少女娇憨,纳兰述端坐城门之前冰冷的土地上,一眨不眨地看着。
  他腰背挺直,面容漠然,令人错觉他真的只是在看皮影戏,一切与己无关。
  沈梦沉坐在幕布边,慢慢饮茶,微笑自如。
  幕布换了背景,一间小院,满院子人疯狂忙碌,准备迎接王驾,一个沧桑而桀骜的男子坐于床侧,冷然昂头,拒绝一件棉袄。
  一个小厮鬼鬼祟祟凑上来,附耳低言,袖子里漏出一柄刀,落在桀骜男子的怀里。
  四面起了幽幽的音乐,低沉压抑,不知不觉便揪住了人的心。
  纳兰述神色微微有点变化,在冷月的光影里,脸色白如雕像。
  场景又换,烛影摇红,暖阁谈笑融融,那男子一改桀骜之态,抱住王者的腿……
  纳兰述眼神一凝,身子向前一倾,再难控制浑身绷紧。
  最关键的一刻!
  “嚓!”
  皮影戏上,那桀骜男子袖底飞刀。
  蓦然数道闪电,和那袖底飞刀场景同时出现,哧一声穿透黑暗,迅雷般直奔纳兰述咽喉!
  自头顶、身前、地下、背后!
  八方来刀!
  四面呼啸大作,风声隼利,极近的距离极猛的刀,最控心的一刻最分散的心神。
  转眼飞刀已经到了纳兰述全身要害,雪色如花翻开。
  纳兰述霍然身子一扭。
  刹那间整个人竟然奇异而柔软地拉长,在半空中一飘,像一截柔不着力的丝带,将所有的必杀技都避了开去。
  这一避妙到毫巅,连沈梦沉眼睛都亮了亮。
  然而那片雪亮里,却有一截几乎肉眼无法发现的深黑,毫无声息地出现,悬浮在那片夺目的亮色后,像一个阴险的幽灵,在地狱尽头静静等待。
  就在纳兰述身形变幻,要转回正常却又还没转回的那一刻。
  那截黑影,突然动了。
  “咻。”
  锐器入肉的声音,低微一声。
  热血如熔岩喷射,夜色里红花绮丽。
  那暗器似乎也不大,按说造成的伤口也不该有这么多血,然而这血喷得,令人心惊一个人身体里竟然有这么多血,心惊人体内的血,又怎么经得起这样一喷。
  纳兰述身子微微一僵,慢慢低头,似乎有点不信这突然出现的暗器,坚持看了一眼。
  那暗器插在他胸口,入肉了,还在奇异地颤抖,将伤口割得更深,血流湍急。
  低低呻吟一声,纳兰述仰天倒下,地面一声沉闷回响。
  皮影戏停了下来,城内有一霎诡异的寂静。
  几个红门教徒从幕布后探出头来,笑嘻嘻道:“主子亲自出手,真气驭动,这一出‘魅影飞虹’谁人能挡?”
  沈梦沉头也不抬,若有所思,“去看看,小心些。”
  两个红门教徒应命而去,一边低声谈笑,“主子还是这么谨慎,其实‘魅影刀’那么可怕,只要被割破一丝油皮,就会虚弱至极,流血至死,纳兰述,完了。”
  “纳兰述在燕京使计害了我们那许多兄弟,这个下场,还便宜了他!”
  两人走到纳兰述身边,小心地避开汩汩流出的鲜血,并没有上前,远远甩出飞索,缠住纳兰述的腰,将他拖了过来。
  纳兰述一动不动,他被拖着飞来,眼看就要落入敌群,以他那种横飞的姿势,也无法在短暂时间内使出杀手。
  沈梦沉仰起头,笑吟吟看着,脸色却有点白。
  刚才那一刀看似简单,其实也耗费了他最大的心力,纳兰述何等眼力,攻击发出的时候,他必然已经看出了有多少飞刀,所以沈梦沉那柄藏在白刀之后的黑刀,必须保持一段时间的悬浮,而纳兰述不肯进城门,两人相距太远,维持这么长时间的远距离真气操控,沈梦沉也暂时耗尽了所有内力。
  纳兰述以那种姿态被拖着飞过来,万无一失,沈梦沉依旧起身,悠悠要走开去。
  “噗。”
  长索拖着纳兰述身体将要落地前,两个飞索的人惯性地手腕微微一震。
  只这一震。
  纳兰述腰后突然飞出两个黑色的圆盘状物体,那东西比先前沈梦沉的魅影刀还要快,一出现便到了一个持索的红门教徒面前,嗡地一声,鲜血缎子般平飞,一颗头颅随着圆盘无声无息割离,翻滚落向沈梦沉的方向。
  纳兰述的身影刹那暴闪,连同他冷厉而杀气凛然的叱喝。
  “小陆让我问候你!”
  沈梦沉急退,圆盘仿佛长了眼睛,倒追而来,来势竟然比刚才更快,沈梦沉顺手抓起身边的无头尸体一掷,正掷在圆盘的力旋中心,一声轻响,圆盘被尸体压下,沈梦沉脸色刚刚一缓,突然又是嗡地一声轻响。
  半空里被割下又被沈梦沉扔开的头颅,突然诡异地一张嘴,一点乌光疾射而出,而另一头,一道圆影,无声无息旋来。
  “啪。”
  清脆的一声,随即哗啦啦一阵微响,四面一静,所有人屏住呼吸。
  幕布前,地上横陈一具尸体,被圆盘割了头颅,那没了头颅的尸体直立不倒,牵扯着一根细细的链子。
  那链子,一头连着纳兰述的手腕,一头连着,沈梦沉的衣袖。
  而在沈梦沉身后不远,斜斜也插着一道圆盘,那圆盘也射出一根链子,一头连着纳兰述一头连着沈梦沉。
  不同的是,纳兰述一只手掌握着两根链子,而沈梦沉两手都被困住。
  红门教徒愣在那里,刚才那一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也没能搞清楚,只感觉这圆盘诡异莫测,似乎正飞倒飞借力打力都来得,而且还能拆分攻敌,一个圆盘割了那教徒的头颅,并拆分了一部分进入他体内,在沈梦沉拿那人尸体做挡箭牌时,拆出的那部分从尸体中飞出,缠住了沈梦沉,而这一刻,那个圆盘也绕到沈梦沉背后,发出了它的攻击。
  这个不像暗器的暗器,简直就像是和纳兰述心意默契的两大高手,沈梦沉一瞬间处于三大高手围攻之间,其中还有个对他也十分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