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辣椒王      更新:2021-02-16 23:34      字数:4789
  刘媛陪了李其放很久,坐在客厅里听着他呼呼大睡。中间她接了两个电话,头一个是倒服装的打过来,问她怎么样,要过来接她。第二个电话是李其放的手机响,没记录的号码。刘媛看他睡得死沉,帮他接了。“刘媛姐。”电话那头的人叫她。“陈初!”刘媛先是蹿起来,跟着跑去带上卧室门,捂着电话缩在沙发后面,压着声音着急的问他:“你在哪?赶紧回来!有话回来说!”
  “刘媛姐,他还好吧。”
  “能吃能睡,基本上还活着,你有心思问他不如回来自己看看。”
  “刘媛姐,你帮我跟他说,有的话没经脑子就说出来了,让他别生气,别记着。”
  “陈初,他没生气,你回来吧。”
  “现在不能回去,我都买好票了,有点事得去办了。”
  “还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
  “陈初,你要就这么走了不回来,也别留什么话给他当念头了。”
  “那算了吧。刘媛姐,再见。”
  “陈初!”
  电话里只剩下忙音,刘媛提高嗓门喊了一声,然后回头瞪着卧室门,怕里面的人起来。她捧着电话坐在地下,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想哭。
  倒服装的敲了半天门,刘媛才拖着腿站起来,开门就扑到他怀里,埋到他肩膀上抽鼻子。倒服装的有点懵了,抱着她抱了好久。
  夫妻两个在李其放这里呆到晚上,用他的厨房做了顿饭,给他收拾收拾房间。李其放踏踏实实睡了一天,到11点多给饿醒了,爬起来找吃的,看见刘媛抱着喵喵看电视,倒服装的坐一边不停栽脑袋。他吃着他们一直热在锅里的菜,再三保证自己活蹦乱跳正常无比,这才把他们都请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李其放始终致力于正常,晚睡早起,每天精神熠熠的找活赶活。刚过完年正是淡季,只有些碎活和前期规划。陈龙那边倒是有个本子要拍,他跟影厂的几个打杂闲人合作要做试验片,妄图通过小众艺术修成正果。干这活是没钱拿的,不赔自己的钱进去就是上算,所以陈龙根本没打算找他。李其放自告奋勇免费给他掌镜,连美工都兼了,顺便一锤子砸扁自己四个指头。这算工伤,他也不找陈龙要医药费,就是诈了他十几顿饭,每天收工就拽着他请客。
  陈龙没钱,两个人天天吃三块钱的牛肉面,李其放不厌其烦,有滋有味的吃。陈龙苦着脸,一边把面都绕到筷子上,一边瞪着他说,其实你就是想找个人吃饭吧?李其放笑着点头,说没错,然后继续吃。
  有活干的时候不觉得空,一个人呆着就不行了,所以他一定要拉着个人在外面混。从早到晚,醒着就要让自己忙起来,忙得没有时间回忆,没有时间想念。所以廖小群找他喝酒的时候,他乐颠颠的就去了。陈龙虽然可以陪他吃很多饭,但是陈龙请不起他喝酒,也不让他喝酒。
  廖小群从青海回来,带着个人。玩徒步的高中体育老师,在青海的蓝天碧水野地里遇见廖小群,那地方风吹的烈,人的相识相恋简单而热烈。两个人正热乎,回来之后缠绵了好多天才想起来要找老朋友联络联络。
  廖小群在电话里滔滔不绝一个多钟头,夹叙夹议带抒情的介绍了他的罗曼史。李其放把电话拿的离开耳朵一尺远,偶尔听见他大喊请喝酒才凑回来,他说等着,我去!廖小群问他陈初呢?一起过来,我还没去店里呢,得问问他。李其放说他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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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其放喝得酩酊大醉,廖小群认识他的年头里从来没见他这么醉过。喝酒是在体育老师家里,小两口弄了些凉菜,体育老师又自己下厨炒了几道。廖小群一边端菜一边跟他腻歪,是在李其放看不到的时候才摸摸蹭蹭,体育老师还忙着往下扒拉他的手。两个人都知道李其放心气不顺,不想在他面前表现,但是眼神一对声音一出,亲热的意思就在那里。
  菜上齐了,他们坐在李其放面前,劝他吃,给他讲青海的天,青海的水。李其放笑眯眯的听着,一杯一杯没看见就下去了。廖小群说到后来就跟体育老师吵起来下一回出游的行程,他要去海口看海,体育老师要去川边徒步。两个人吵得有板有眼,面红耳赤。李其放一直不搭话,小口抿酒大口咽,喝完了红酒喝白酒,把体育老师柜子里泡着蛇虫鼠蚁的药酒也拿出来喝了。
  廖小群那头还没结论,就发现李其放脑袋栽在桌面上拔不起来。他推他一把,李其放胳膊摆上桌子抱着头,声音被袖子布料淹没了不少,发出来的是一种“呜呜”的哼声,沉沉的,说不出是哭是笑。他就那么一直哼,憋得肩膀也抖着,廖小群伸手摸他的肩,跟着走到他身后张开胳膊抱住他。体育老师坐在他们对面,对廖小群点点头,又叹口气。
  后来李其放就撒起酒疯了,他叫得自己发闷,干咳了两声,抬头看见一张脸遍布酒气,红的通透。他伸手就抓住廖小群,两手掐在胳膊上不松,诚恳万分的望着他。“你听我说。”他咽了一口,大声强调:“陈初,你听我说!”
  “听着呢听着呢。”廖小群一边拽他手一边点头。
  “你听我说,我喜欢你。”
  “我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喜欢的这么难看。”廖小群瞪他,然后瞪体育老师,该人摊开手,意思是人家喝醉了嘛,忍忍吧。廖小群叹口气,专注的对着李其放,说:“我知道。”
  不管他回答什么,李其放也听不进去,他自顾自的告白着,一句一断,句句铿锵。“我不是要让你走。我不想让你走。你不能跟我较劲。我喜欢你。”廖小群一次一次的答应,说是、是、我知道。说一次就觉得难受一次,该说话的人不在,这些安慰就像丢进风里的手势,什么也拦不住。他伸手揽住他脖子,一下一下的揉着他的背,他说放啊,算了吧。而那个人坚韧不拔的说下去,仿佛句子累积起来就可以出现什么,直到后来他说得累了,在另一个人的腿上慢慢睡过去。
  李其放依稀记得他睡着之前的事,因此他要醒过来的时候迟迟不愿意睁眼。他以为自己会看见廖小群那张臭脸,结果发现他是睡在自己房间里,整个房子像是漂白了一层,有一股清洁的味道。脑袋一下子就疼的抽起来,他要死不活的喊了一声。“姐。”
  李魁娥手上还带着塑胶手套和泡沫,从门口探了个头,问他:“起来了?洗把脸吃饭吧。”“你怎么过来了?”李其放锤着脑袋问他。“昨天想着过来看看你,你不在我就在楼道里等了一会,后来你朋友送你回来,我就进来了。”李魁娥摘了手套坐在床边,板着脸不看李其放,面色不善。
  昨晚上楼道里的情形那叫热闹,李其放拉着廖小群高声唱歌,李魁娥看见廖小群和体育老师认定是他们这些不正经的朋友带坏了李其放,摔着包把他们都赶下去。李其放喊着你上哪去?我跟你一起!抬脚就要往楼梯下面扑,李魁娥死拽活拽才把他弄回屋子里,摆上床他就睡死了。
  李魁娥会想起来看他,是因为元宵时候海生回学校,顺便带了她自己包的元宵给李其放,算是姐弟两个和解的意思。李其放等他放完东西往外赶他,海生说我又不是来看你的,我找陈初玩,陈初呢?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李其放提着海生就扔出去了。李魁娥听说李其放跟那个小男孩分了,琢磨了几天,还是自己过来看看他。
  “其放,”李魁娥仔细又想了想,劝他:“走了就走了吧。从今后好好过日子,好好找个人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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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其放坐起来,他没听进去李魁娥说什么,忙着自己想事。昨天晚上的事一点点回到脑子里,除了丢死人的爱情宣言,他似乎还干了点别的。后来他从裤子里摸出来一张纸,横竖看了半天。
  “这回事有过一次就算了,你这么大人了,别老不定心。姐帮你看了一个,下星期找一天去见个面,先看看行不行。”李魁娥絮絮叨叨的说下去。李其放也不出声,站起来往卫生间去洗漱,李魁娥跟着他,给他递毛巾拿牙刷,一边继续说。李其放抬头看看镜子,仔细整好头发,掉头又回卧室,拽开衣柜门往下拿衣服。
  “还没定日子呢,你现在急着挑什么衣服?”李魁娥问他。李其放把她推出去,再打开门已经从上到下换了一身,手里还提着个箱子。他拉开抽屉往箱子里装零碎东西,然后走到门口穿衣镜跟前照照,大衣、围巾、鞋,全套出门的行头齐齐整整。李其放对着镜子裂开嘴笑了一下,除了宿醉导致的眼晕,基本有模有样,精神气见得了人。最后他又拿出那张纸看看,抬头跟李魁娥笑着交代了一句。“姐,我出门一趟。”
  “往哪去?你干吗去?”李魁娥追到门口,拽着箱子不让他走。“好地方。”李其放还是笑,指指房间跟她说:“姐,你要是不忙着走就给我看房子啊,备用钥匙在那个抽屉里。”李魁娥不撒手,李其放拿着她手,慢慢拉下来。“姐,你也是知道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死心了,说放下就放下了?”
  李魁娥当然是知道的,她离婚前闹了那么些年,离婚后一个人过那么些年,一天天算下来都是放不下的心思,放不下的脾气。她不是不明白那些心思,她就是不明白李其放用了心思的对象,怎么就不能跟别人一样?“你就玩吧!你就玩吧!”李魁娥生气,可是提不起怒气来。她看着李其放,他还是跟她笑,从小他就是自己拿主意,好事坏事都不跟自己商量,长大了更是管不着他什么,除了帮他扫扫房子。李魁娥觉得说不出的生分,她一直自豪的弟弟,他喜欢个男的,可是自己怎么也拦不住的了。
  “姐,那我走了。”李其放展开胳膊抱住她,大病了一场之后她肩膀瘦得一抱一把骨头。李其放说:“回来给你带野山参,等着啊。”
  李其放大步往楼下奔去,步履坚定,周身轻快。那种下定了决心的轻松,带着万水千山只等闲的气势,陪着他勇往而前。他兜里揣着廖小群给的纸条,那上面是一个电话,一个地址,一行字。
  那天李其放大醉之后终于实施了构思数次胎死腹中的计划,他拽着廖小群,强行命令他找山羊胡子,廖小群只有他本地的号码,后来从号码本里翻出来他东北家里的号,拨了半天,跟家里老人对喊了半天,问出来手机。山羊胡子接到廖小群电话,欣喜万分的跟他叙旧,被他劈头一顿骂,把对李其放的火全转移了,最后才想起来问元虎的号码。中间的过程实在太过漫长,还没问到李其放就趴廖小群腿上睡过去了。他隐约记得廖小群推着他喊猪,你听见没有,他在!他回去了!
  李其放又看了一遍纸条,号码是元虎的,地址就具体到城区,去了只能先跟元虎打打交道了。下面一行字又有两种字体,廖小群写着:去吧,王八蛋王子!体育老师括弧补充: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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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机场迎面就被一阵寒风吹了个透凉,同在北方,家里那边的冷一下子就显得温和起来。李其放收紧衣领,只觉得风刮大腿,露在外面的皮肤冷得热烈。他跺跺脚,拦车之前终于给元虎拨了个电话。
  到了这个地界该叫他郝建军了,李其放客套十足的招呼了一声,问他知不知道陈初他们家地址。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沉又深,带着点温和,还是像柔声说话的熊。郝建军说你啊,语气完全没有客气的成分。然后异常干脆的告诉他,陈初不在,你不用找了。
  李其放听着他就要挂,顾不上较劲,喊他:“你等等,你跟廖小群说他在的,你给我他电话,他不见我也自己跟我说。”郝建军哼了一声,半天问他:“你人在哪?”“机场,我刚到。”“你还真过来了,那见个面吧。”他报了一个地址就挂了,李其放搞不清状况,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上辆车催着司机赶过去,只能见面再说了。
  约的地方是一条不算繁华的大街,两边建筑不高,一片雪一片墙杂着,天晚了看上去斑驳而厚重。李其放下了车,迎面是约定的餐馆,大众名字,大众装修,灯火通明的几面玻璃墙,墙上贴着彩字广告。天冷,房子里面暖气供应的热火,看起来一片映眼的红色。他站在街边上四下看了看,有点不能肯定自己找对了地方。
  正打算再拨个电话,觉得肩头被拍了一下,有人叫了他一声。李其放答应了,抬头正要看,一个碗大的拳头忽然就到了眼前。第二次见面,李其放被郝建军的拳头结结实实的问候了。他摔倒在路边扫起的积雪里,一手摁地上,全是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