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乐乐陶陶      更新:2021-02-19 00:42      字数:4849
  樱色长卷发被粘稠的鲜血糊在一起,耷拉在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上。五官依旧是像初见时那般精致可爱,嘴唇却鲜红鲜红的宛如初夏里红腾腾热烈盛开的蔷薇花——
  我慢慢地低下头去。看见她浅褐色的眸子依旧像是两汪琥珀一样,透过紧紧缠绕的鲜红血丝与浓重暮色直勾勾地望着我。
  那目光就像两把钩子,生生能将人的魂都给扯开断了去。
  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她突然拉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那笑容早已不复许久之前的娇柔可爱,反而僵硬而扭曲就像是娃娃脸上被硬生生拉扯出的弧度。喉咙里咯咯作响,空荡荡的气音回响着整个房间。
  咯咯的声音取代了原本砰砰的心跳。变成整个世界里唯一的声音——我突然觉得有些晕眩。双腿发软,整个人想要就这么倒下去——
  但是不行啊。会摔得——
  会摔得很痛的——
  “她想说什么,”司狼突然低吼着道,黛绿的双眸被暮色染得狂暴如兽,“你快听听。”
  我没动。只是就这么看着她。
  “快点!”司狼的声音越发焦躁起来。
  我终于有了动作。身体微微地前倾。手指慢慢地,爬上了少女苍白却又细致精巧的脸。
  就像洋娃娃一样的脸。
  “君……”我听到咯咯咯的乱响里渐渐冒出了另一种声音。虚弱、却很执着的;嘶哑、却又一成不变的:“君……幸……”
  “你……”
  “不……知道……”
  我抬起头。隔着层层暮色,看见她浅褐色的眸子里逐渐笼上一层漆黑黑的雾气。
  “永远……”
  “都……”
  “不……会……知道……”
  咯咯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突然迸发出的是前所未有的尖声大笑!
  已经不能再用什么形容词去形容那声音。它就像是燃烧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被灵魂摩擦着所发出来的一样,一直深深地直接从心底贯…穿到更加隐秘的最深处存在。
  耳膜仿佛被刺穿的疼痛。色彩混乱缤纷地在视网膜上接二连三地炸开。视野里所存在着的整个世界都开始了奇异的扭曲……我终于受不了地从一旁桌上抄起原本盛有小苍兰的长颈瓶,直直地朝面前噪音的声源处砸下。
  “不!”
  司狼的厉声喝止与瓷瓶碎裂开的声音同时响起。
  世界清静了。
  眼底景象逐渐恢复——
  我终于能够看清眼前人头顶爆裂出的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花,以及被那鲜红的血花所浸染得同样鲜红的,面容狰狞的俊秀青年。
  手心被碎片划破了。湿漉漉热乎乎的液体从手心里一点一点流下去。浸染进厚重暗沉的地毯深处。
  门外似乎有人凄厉地尖叫起来。穿着女仆装的女子长着熟悉的脸。
  一下子又出现了许多人。有另一个脸长得很像之前那个的家伙看着不远处翻倒的轮椅一脸震惊的神色。
  更多的人望着这边窃窃私语。他们以为我听不到。
  “是樱绪”刚刚不是从三楼跳下去了吗”“没死”“那现在呢”
  还有“站起来了”。
  ——你是谁?
  ——他是谁?
  ——她是谁?
  ——我是谁?
  太阳穴突突地疼痛跳动着。小苍兰鲜红的花瓣洒了一身,手心里一道豁口哗啦啦地往外淌着血。
  眼前一片混乱。我依旧站在原地。茫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喂,你们是谁?
  面前抱着一个人的俊秀青年终于在众人七手八脚的帮助下将那个人放在了地上。他突然转过头看着这边,眼底蜷缩着浓厚而深沉的鲜红色阴影。仿佛蕴含着极其馥郁杂多的情感——惊讶、怒气、失望……还有什么?
  然后,他扑了过来。
  扭打。撕咬。啃噬。毫无技术含量的两个人近身搏斗。
  四肢在互相攻击中逐渐变得越来越灵活。我猛地曲膝顶上对方小腹。在青年吃痛蜷缩了身体的那一刻拽住他头发往上一扯,对着他裸…露在外的脖颈狠狠地咬了下去。牙齿深深地陷进皮肉里。
  然后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力道可与铁箍媲美的手臂给抱住了,它们就像是鱿鱼般勒得死紧——根本无法动弹,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却仍然不肯松口哪怕一分一毫。
  周围的人们慌乱地尖叫着跑过来拉架。要将两者分开的力道几乎要比那手臂更为猛烈。
  然而——我心底不期然地生起了一丝古怪的期望——然而要是能够不分开又该多好——
  因为,那实在是太温暖了。
  ……
  两个月后。
  我对晴子说:“我刚刚做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虽然不是很懂你在说什么但为什么就很想揍你呢。”
  “那一定是你玩了名叫女装山脉的游戏或者看了名叫BOKU的动画。”
  “……………………”
  天气很好。阳光,蓝天,还有些许的微风。大地上所残留着的白雪基本上都在前两个星期化得差不多了,现在目所能及的皆是一片软绒绒的新绿,昭示着又一年阳春的降临。
  我躺在千花庄屋顶上四仰八叉地晒太阳。下面窗口里探出晴子挂着无奈表情的脸:“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下来。”
  我翻着白眼想了想:“吃晚饭的时候吧?”
  话音未落就被从下面甩上来的一个空酒瓶差点砸到脑袋,晴子的怒吼声响彻了四月初的湛蓝天空:
  “现在才刚吃完午饭好吗君幸——”
  “唔。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晒不黑。”
  自言自语着我顶着张坦然拉仇恨的脸躺在屋顶上再度伸了个懒腰。阳光很暖风很暖就连蓝天映在眼底也是暖融融的……真是个好天气。
  随手拿起刚刚接住的酒瓶放到眼前,熟悉的毛笔字——“岚清”。
  “晴子。”
  “干嘛?”
  “下次换个酒瓶扔吧例如说我看上次那个月初霁就很不错啊,还有上上次那个寒剪梅天……”
  “又不喝酒你哪来那么多要求……你居然还扔我!君幸你有本事一直呆在上面别下来!!!”
  ☆、间章10喜悦
  间章10喜悦
  这两个月我都是在千花庄里度过的。开始的一个星期我并没有什么具体记忆。据晴子描述自樱绪死掉那天后我精神状态就开始变得错乱起来。见到谁都面无表情唯独看见司狼会扑过去咬丫脖子……(说到这里晴子的表情很微妙)
  虽然平时生活都如旧但却没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直到周末才被荣勋发现异常而叫来了医生。检查后的结果是由于前段时间的持续高烧与药物作用对神经产生了某种影响,从而导致一大串令人看了就头痛的神经病需要精心疗养。
  考虑到换个环境也许能够改善病情,荣勋将我送到了千花庄。
  之后不知道怎么就恢复了我会说吗……不这听起来着实是有点坑爹。但人的大脑本身就是很神奇的东西就算不太算得上是人也一样。
  身体基本上恢复得差不多,感官方面没有在NEDE里时那么灵敏却也是没办法。毕竟某些伤害是永久性的即使你后天再怎么疗养也无法弥补。
  躺在千花庄的屋顶上我继续看着太阳明晃晃地在头顶绽放着热度与光亮。其实感官没那么灵敏也是有好处的。起码不用在半夜因为一些风吹草动就惊醒从而再也睡不着了——实在是很适合懒人的设定啊。
  樱绪的事情晴子之后也拐弯抹角地跟我提过。小心翼翼的态度让人实在是看了好笑。其实扪心自问在内心深处我对她会选择自杀这一途径并不是太过于惊奇,毕竟那之前早已有了些迹象。
  对无望的爱情,选择以殉身的方式令它在世界上变得更为深刻而令人铭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喜欢樱绪的。毕竟她对于感情的态度是那么的执着、热烈而纯净。
  但是很显然,这个固执的女孩走错了方向。
  我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她才会如此揪着我不放。不仅意图将死前最后一次约会(OR谈判?)奉献给我连垂死之际躺在心上人怀里都还想着要对我说出最后的遗言……又不是身家财产分配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好吗。
  不过如果以本意来说那么她也的确是成功了的。尽管最后法医得出的结论中致死原因为“内脏摔碎而死”而并不是因为我那只失控的花瓶,但不管是以什么面貌我都不想再见到那个属性是PLAYBOY的渣。
  原因不过四个字。重色轻友。在一起长大那么多年的交情居然还比不上一个才认识了半年的女人。不管怎么说那滋味都让人是实在不爽。
  更加让人不爽的是掐着手指一算我悲哀地发现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才能体会到这种不爽。黎明那个感情白痴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节,晴子要是说到这件事也只会以愤愤地重复“哼唧司狼明明是君幸的”………………老天我的这些幼驯染们怎么都这么不靠谱。
  在发现他们不靠谱的本质后我毅然悟了,丫的再跟这些白痴呆在一个城里没前途啊。于是我痛下决心做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出城。
  离开格拉斯海姆。
  天一暗下来我爬下屋顶就跟晴子说了这件事。果不其然她也顶了一张惊悚的脸看着我:“你要出城?……怎么突然想这个?!”
  我翻了个白眼,“早就跟你说过了好么。”
  然后你的反应是很想揍我……亲爱的叫我怎么再跟你提哟。
  “司狼他们知道吗?”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晴子慢慢拧起了形状姣好的眉,“…………你不会是在躲他们吧。”
  摊手,“是他们要躲我吧。”
  一边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一边心底有点不自然地发虚。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次出城的打算根本上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人毕竟是种顺从于本能行事的生物,还没有把因由梳理清楚我就已经将计划朝晴子全盘托出了……唉还真是怎叫一个囧字了得哟。
  “在离开之前,先去见一次大人吧。”晴子没有再继续在这方面上纠结下去,而是简单地提议。
  她没有多说什么,但两人之间都清楚她到底是想要说些什么……我含糊地应了一声,“那是肯定。”
  一边应着心里一边有些微微发痛——见过这次……大概就真的是永别了吧?
  说到这里。我突然抬起头来,绕过晴子,直接朝楼下跑去。
  “你去哪啊?”
  晴子的声音远远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随便逛逛。”
  我回过头应声道。
  然后转身跑出北区。熟练地沿城绕了个大圈后抄小路转回。隐蔽技能全开,前往近郊——
  直奔C街区。
  ……
  “她怎么样?”
  “很好。已经完全适应了人类的生活,周围的邻居都很喜欢她。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双叶呢?”
  “很可爱。以前的双马尾剪掉了,现在是过肩的短发。眼睛很明亮,一看就知道是个个性温柔的女孩子。”
  “是吗……”
  夜色温柔得像是一支思乡的笛。荣勋靠在床头看着我,面部与颈部的水肿有了明显的好转,眼神一如以往般坚定而柔和:“辛苦你了。君幸。”
  上帝之手已经拨去了大半日的时间。我站在荣勋的窗旁,眼睛眺望着格拉斯海姆与外面无异的夜空。就像是很多很多年之前,站在NEDE的灯幕大厦里隔着防弹玻璃朝外望的那样。明明就连心底也被黑暗所填满充实,却异常温暖。
  荣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
  “那么……”他的声音里微微染上了些许笑意,“还记得你名字的寓意吗?”
  “请君幸福。”
  “——这是最后我唯一想要对你说的话。”
  ……
  我离开了格拉斯海姆。
  奔跑在城市里的时候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浓重的夜风仿佛某种沉重的羁绊一直裹着人的四肢。却随着奔跑的速度加快不断地被抛于身后。记忆里曾经这样奔跑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目的是这么的鲜明而强烈——离开。离开。就仿佛有野兽在身后追逐。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在NEDE里的时候,奔跑是为了杀人;在自由军团里的时候,奔跑是为了任务;前往C街区的时候,奔跑是为了荣勋……
  那么现在呢?
  I am here。我在这里。奔跑又是为了谁?
  ——是我自己吗?
  ——是为了我自己吗?
  ——离开。真的是为了我自己吗?
  脚步突然顿下了。心上被如此沉重的感觉压迫着,我抬眼望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