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节
作者:辣椒王      更新:2021-02-19 00:41      字数:4833
  “四郎可是忧心一会儿觐见皇后殿下之事?”王玫说得有些委婉。虽然晋阳公主的病情有了起色,众人也多了几分信心。但是,为长孙皇后治病毕竟不同寻常。若有差池,教天家父子几人期待太高落差太大,恐怕所得的风险也相当惊人。
  崔渊回道:“药王未能寻着,单只靠着姑祖母,确实……”其他几位佛医、道医虽说医术也颇有见地,但观主的医术却是最为精深的。晋阳公主的病情也是由她来主治,想必长孙皇后那头亦是如此。
  观主浅浅一笑,摇首道:“各有所长罢了。你们这些个晚辈无须想得太多。真有什么事,我与贵主、阿郑自然早便想到了。”停了停,她又问:“子竟五月便要去考县试了,准备得如何?”
  “区区县试而已,何须准备。”崔渊笑道。并不是他自大,史书自小就读得多,时务策也耳濡目染,将前头那些进士科的卷子都看一遍,便已经不虞在县试、府试中拔得头筹了。只是,省试中会遇到国子学、四门学中上进的世家子弟们,还需格外费些功夫。
  王玫与崔简均望向他,两人眼里都有些疑惑——他每日去王珂的书房,很是勤快,不是准备县试,却是在做什么?见妻儿看过来,崔渊朗声笑道:“近来我发现了一件趣事,已经有了些眉目,家去后再说给你听罢。”
  王玫听了,知道他所说的趣事或许与元十九、崔泌有关系,便不再多问了。
  三位公主的卤簿自宣平坊西坊门鱼贯而出,沿着安邑坊、东市、胜业坊、安兴坊一路往北,再折向西经过永兴坊,便到了宫城东的延喜门前。守卫宫门的禁卫见是公主卤簿,又曾得上头吩咐,便毫不迟疑地放行了。
  进了延喜门再往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东宫的宫殿群落,此时亦是太子李承乾居住之处。而后便是位居宫城正中央的大内了,后世又称太极宫或西内(与大明宫相对应)。自东侧门永春门入后,车马禁行,三位公主便改乘歩舆,其余人等皆步行。因有行障在外,也不虞那些匆忙来往的臣工瞧见。
  待行至虔化门外时,晋王李治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尚未参预朝政,几乎每隔两三日便会去别院探望两位妹妹,见了晋阳公主红润的脸色也并不觉得意外。而且,因这些时日走得近的缘故,他与崔家诸人也都熟悉起来。尤其和崔渊很是投契,光是评论书帖、书法之道,两人便能津津有味地说上一整日。
  “阿爷还在两仪殿中召见朝臣。姑母也不是外人,便直接带着道医佛医去立政殿见阿娘罢。待阿爷得空时,再另外接见这些道医佛医也便是了。”李治道。
  真定长公主微微颔首,又问:“阿嫂将这些道医佛医都安排在何处?为了诊病方便,离立政殿近些才好。”
  “兕子、幼娘近日都住在立政殿中,女冠、比丘尼们也可在偏殿里住下。我本来住在武德殿,便腾出来安置道长、比丘们罢。我也好搬到大吉殿住,离阿娘、妹妹们正好近些。”李治回道,“待会儿兕子便照此禀告阿娘。”
  说话之间,一行人便来到了立政殿前。宫人正要入内通禀,便见西边一列卤簿浩浩荡荡而来。为首的是一抬肩舆,上头端坐着一位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崔家人只远远望了一眼,便都跪下来行礼拜见。
  虽然只匆匆瞥了一眼,但王玫对这位千古一帝也大致有了几分印象。当今圣人生得一点也不像历史书上的画像里那般壮实富态,反倒是稍有些清瘦。他戴着幞头,穿着圆领袍常服,浑身上下也只有装束与修剪得当的胡须与传到后世的画像完全一致了。
  难不成,这位陛下身体也并不好?是了,比起高祖李渊与玄孙李隆基,他的寿数并不算长——似乎甚至还不如体弱的李治?那这回自家叔母荐医入宫,极有可能一箭四雕罢。皇帝、皇后、晋王、晋阳公主都承了这份情,崔家日后的地位也自当稳固许多。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便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
  “礼不可废,先叙国礼,再叙家礼不迟。”真定长公主回道,说话间也轻快许多,“我便知道阿兄这么些时日不见兕子、幼娘,心里正挂念着呢,又哪里等得了那么许久。莫不是将朝臣们都留在两仪殿,就匆匆赶过来了?”
  “横竖也没什么要紧事。哪里比得上兕子、幼娘重要?”圣人笑回道。
  真定长公主便接道:“阿兄且看看咱们兕子,脸色是不是好多了?”
  圣人一见爱女,立时便龙心大悦,忙道:“兕子、幼娘都过来,让耶耶好生看一看。”一手牵了一个白嫩可爱的小闺女,他扫了一眼那群道医、佛医,又颔首道:“阿妹有心了。让他们去看一看观音婢(长孙皇后)罢,太医也都随时候着。”他平常对讨论佛法、道法也有几分兴趣,但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长孙皇后的病情。
  于是,众人随在他身后,走入了立政殿中。
  皇后所居的宫殿自是宏伟非常,但却并不如何富丽堂皇。举目看去,家具装饰甚至都有些过于朴素了。王玫牵着崔简,亦步亦趋跟在郑夫人身后,并没有再多看,只管垂首往前行。她之前跟着李十三娘学了一番宫廷礼仪,此时只需照着郑夫人行事,便不会出什么大差错了。
  众人穿过前殿,进入了隔断的后殿中。重重帷幔下,隐约可见屏风后面的床帐。圣人上前轻声说了几句话,晋阳公主、衡山公主、晋王也拜见了皇后。因生病的缘故,皇后的声音极为虚弱,隔得略远些便听得并不清楚。
  真定长公主又出言劝了几句,似乎她才答应看病,又让崔家众人过来给她瞧瞧。
  “等身子好些再说罢。”圣人道,“虽说有些日子不见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郑夫人便带着晚辈们隔着屏风拜见了皇后。未能得见长孙皇后真容,王玫有些许遗憾,但今日能见着唐太宗李世民就已经很是满足了。有真定长公主这位叔母在,往后也不愁不能觐见皇后。
  而后,诸位佛医、道医也徐徐而入,逐个为皇后诊脉。王玫望见观主淡定的神情,心里也略放下心来。之后,真定长公主让郑夫人留下,王玫等人则随着宫人去侧殿中稍作歇息。正往外走时,衡山公主拉着晋阳公主、晋王快步走了出来,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道:“表嫂若觉得这立政殿里有什么妨碍阿娘病情之物,只管说便是。”
  被她用充满期望的目光瞧着,王玫顿时觉得压力很大,认认真真观察了四周一番,她才回道:“殿内不曾插花,也无香炉,宫人毫无装饰,想是贵主、大王已经吩咐过了。不过,方才妾见立政殿外花木扶疏,却是于皇后殿下病情无益的。”
  “将那些花木都拔掉如何?”衡山公主立刻对晋王道。
  晋王无奈,低声道:“也须得趁阿娘睡着才好。”
  “能搬动的,且叫宫人都搬到大吉殿去。暂时不好动的,便略等一等再说。”晋阳公主发话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宫中应对
  宫人们行事自有章法,侍奉皇后的女官将事情吩咐下去,眼见着立政殿附近的大花盆便都搬走了。余下的花树不好移动,众人便将花朵都剪了去,拿布袋装了再送出去。不多时,满院的姹紫嫣红便都消失不见了,只余下一片绿意,看着却也清净喜人。
  而后,三位金枝玉叶便领着崔家诸人到侧配殿中歇息。因都是亲戚,也不必刻意回避,宫人们便将屏风撤下去,又端上浆水点心鲜果等。衡山公主在别院饮惯了茶,又对煎茶、泡茶都颇感兴趣,便让人拿了茶具过来,说要煎茶。
  晋阳公主靠在凭几上,悄悄地与坐在她身侧的王玫说起了话:“方才……因阿娘病得比我重些,所以更闻不得草木香气?”
  “并非香气之故。”王玫低声解释道,“草木开花之时,花朵中含有极细小的粉状之物。离得近了,这些粉状物便容易吸入体内。脂粉、熏香、杨柳絮亦是如此,会使呼吸之气不再洁净。寻常人尚且无妨,皇后殿下、贵主的气疾却最受不得这些。”
  “内廷几个池子边都种满了柳树,花木也十分繁盛。仔细想想,这大内之中竟寻不出一个适合阿娘养病的宫殿。除非将花木都移了,栽些松柏翠竹,但怕是阿娘又会觉得太过耗费人力,定是不允的。”说到此,晋阳公主叹了口气。
  “确实哪里都不合适。”衡山公主听了半截,也撅起嘴抱怨道,“便是不移栽什么花木,这大内也住不得。已经入夏了,哪一处宫殿不是闷热潮湿?放再多的冰盆也不觉得舒服。每到这时候,连九阿兄都会生病呢!我觉得,阿娘倒不如带着咱们去骊山行宫住些日子。若觉得骊山行宫太远,还有阿公(唐高祖)曾住过的太安宫呢!”
  “胡闹。”李治便失笑道,“自阿公去后,太安宫久未修葺,阿娘又哪里住得?”
  “正因为久未修葺,趁着修缮的时候将草木都换了才合适。”衡山公主接道,“若不是真定姑母别院里也有花木,我还觉得咱们干脆在真定姑母别院中住下最便利呢!横竖姑母早上也答应了。”
  李治摇了摇首:“我就知道幼娘你必是忘不了这事。姑母照顾你们这些时日已经累得很了,且教她歇息一阵罢。”
  崔滔忙接道:“大王、贵主言重了。阿娘一向喜欢热闹,天天都希望多些人陪她一同消暑解闷。两位贵主不论何时过来,她定然都只有欢喜的。”
  崔渊也道:“修缮太安宫,或者继续建大明宫都合适。由大王与贵主们提出来,只为尽孝让皇后殿下安心养病,想来宰相们也不至于不肯成全。”大明宫是圣人为了孝敬先帝而建,先帝薨之后,便停了工。如今又因孝心而再建,也是一桩佳话。
  “子竟说得是。”李治略作沉吟,却又苦笑道,“但此话由我、兕子、幼娘来说却不合宜。须得让太子阿兄领头上折子,我们一众兄弟姊妹再跟着陈情才好。”
  崔渊与崔滔听了,自是能够领会他的谨慎之处。王玫也不由得再一次给他的出众情商加分——若是太子、魏王得知这个主意,肯定是不愿意与其他兄弟姊妹分享的。只是,晋阳公主与衡山公主这两位心疼兄长的却很是不忍。晋阳公主便又转移话题道:“太安宫、大明宫修缮都需不短的时日。阿娘在立政殿中已经住了这么些年,眼下就换一换地方休养,说不得便能好起来了。”
  王玫也赞同道:“贵主说得是。皇后殿下若是每天推窗都能望见好景致,说不得心情也能开阔许多呢。”长年累月在一处养病,所见所闻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色,便是再华美恐怕也像个囚笼一般。若是换了环境,心情好了,病情自然也会有所缓解。“至于花木,夏秋冬三季总比春日好些,稍加注意也便是了。”
  这时候,红泥炉子已经生起来了。衡山公主、崔蕙娘、崔芝娘便涌过去试着煎茶。毕竟此前煮茶只是比丘们常做之事,顶多有些世家郎君们效仿一二,小娘子们却是从未试过的。因此,她们做起来虽是有榜有眼,但到底还欠缺些风韵。
  于是,李治便笑道:“幼娘,你们还须得再学一学,且看我和子竟、子由的罢。”
  说着,他们三人便挽起袖子煎起了茶。
  这三人中,崔渊自不必说,举手投足风雅无比。王玫本便存了让他这位名士推广煎茶、泡茶的心思,他心领神会,自然做得无处不优雅中带着潇洒。旁人光是盯着看他的动作,便是一种享受了。每向外人展示一回,便能引得众人拍手称赞,恨不能立刻效而仿之——李治便是其一,如今也已经算是学成出师了。崔滔自身条件本便得天独厚,如今又有心一改纨绔子弟的形象,学得亦是相当用心,举止也格外有几分味道。便是李治,虽学得晚了些,但对这种“风雅之道”亦很有天分,瞧起来也十分赏心悦目。
  两位小公主、崔家诸人看得都赞叹不已,各取了他们煎的茶喝了。
  王玫便发现,煎茶果然还须技艺。至少,崔渊、崔滔、李治煎出的茶,便不像她自己煎的那般苦涩,饮起来也另有一种风味。且也不是她自夸,崔渊不但煎茶时风度出众,连煎出的茶也好喝一些。
  “阿爷,我也想学煎茶。”崔简跃跃欲试道。
  “我也学,我也学。”崔韧亦是不肯落后。
  衡山公主见两个小家伙都抱着自家阿爷的手臂不放,心里也有些吃味地拉住了李治:“阿兄教我!我学了,也好日日煎给阿爷、阿娘喝。”
  实在拗不过几位学生求教的恳切之情,李治、崔滔、崔渊便现场教学起来。一教一学也颇为得趣,连晋阳公主、崔蕙娘、崔芝娘也忍不住跟着动起了手。王玫与李十三娘只在旁边笑吟吟地看。
  忽而,便听殿外道:“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