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节
作者:辣椒王      更新:2021-02-19 00:41      字数:4826
  而后,伴随着崔渊吟诗,这重重行障、屏风才逐一撤去。
  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原本觉得自己很淡定的王玫逐渐越来越不淡定了。不需细听,她便知道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几乎欲从身体里蹦了出来。周围的笑闹她也似乎都听不见了,满耳都只有那磁性的声音。
  最后一重行障终于撤了,走入一个着玄衣纁裳的身影。
  已有数十天未见,两人的目光便仿佛凝结在对方身上似的,一时竟移不开了。旁边的仆婢们低低地笑了起来,也不催他们。倒是王玫突然想起自己脸上刷墙似的铅粉,连忙低下头。崔渊眼尾一扬,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将婚礼中最后一只雁送到她身前。
  两人一坐一跪,又对上了视线。
  王玫虽不知为何她坐在尊位,反倒让他跪在卑位,但不免联想起了后世的跪下求婚,心里更是甜如蜜。这种新娘家中处处都杀新郎威风的习俗,真是太对她的心思了。不过,想来待会儿到了新郎家,被杀威风的便是她了罢。
  “奠雁礼”告一段落,崔渊起身,本能地欲扶王玫,却又被她身边围绕的侍婢们挤开了。待仆婢们利索地将正堂里都收拾干净,王奇、李氏便坐在了北面尊位上,注视着这对佳偶比肩行来,辞拜他们。
  王奇便道:“戒之敬之,宫室无违命。”
  李氏也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
  一个满含笑意与期待,一个难掩担忧与离别之情,王玫不由得双目微微一红,垂首应诺。
  而后,崔渊先行一步,回到停在外院前的婚车附近等待。王玫则用蔽膝遮了脸,在青娘、秋娘、冬娘的扶持下,一步一步走出正堂,离开王家。每迈出一步,她仿佛都能感觉到家人们的不舍与自己心中的留恋。然而,她的步伐却始终舒缓而优雅,毫不停歇地走向婚车,走向婚车边静立的人。
  待她上了车,青娘便给她撤下了蔽膝,又从袖子里摸出几块包好的点心给她吃。王玫略吃了两口,感觉到车身微微一动,行驶起来,突然又没了胃口。而后,她便听见车外崔家儿郎们的笑闹声。
  崔渊的声音离得最近,仿佛就在婚车正前方,不疾不徐道:“子由,我真不该心软让你做了傧相。你今天哪有什么傧相的样子?啧,不帮我挡着棍棒也就罢了,连催妆诗也只得了一首,仲翔身为千牛备身都作了三四首呢。”
  不远处响起了崔滔的声音:“你是声名远扬的大家,哪里还需要什么会作催妆诗的傧相?许是你先前躲懒惹恼了亲家,才让你经了那么一顿棍棒也说不准。”
  “说起来,你还得谢谢阿兄我呢!”又有一个男子接道,“仲翔出自祁县王氏,本应算是新妇家的亲戚。亏得我请得早,将他邀过来成了你的傧相。不然,光凭着八郎哪里能将你从那群悍勇娘子手底下救出来。”
  “那可真得谢谢仲翔了。”崔渊便又道,“八郎与十二郎也是辛苦了。”
  又有几个少年郎的声音谦逊了几句,因离得有些远,也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王玫将余下的点心吃了,青娘又给她再补了一回妆容。
  婚车忽而又停了下来,前方一片闹腾,却是障车的涌过来了。方才崔府的迎亲队伍出来,便引了不少好热闹的围观群众,眼见着他们进了王宅,便正等着这一刻呢!且不管旁的,先将路堵上,趁着喜事“打劫”一番,也好沾一沾新郎新娘的福气。
  你来我往地说了一连串的词儿,障车的那群人依旧寸步不让。崔家这头早便预备好了各色礼物,看准时候分发了下去。好酒好肉,还有喜钱、粮食、布帛等物,让这些“拦路虎”们都统统心满意足了,才得以继续往前行。
  不过,障车之人却是去了一波,又来一群,始终没有停歇。崔家的大群儿郎们又是哄笑,又是威吓,又是唇枪舌剑,替崔渊和王玫讨得了不少吉祥祝福。
  婚车停停走走,好不容易才回到胜业坊崔府中。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我没有作诗的才能,所以里头的诗引自《唐朝穿越指南》。这首诗本来是唐时敦煌残片里的,缺了两字,森林鹿大人补上去了,我觉得这首诗说到桃花面、脂粉不污之类很合男女主,所以就引了,请大家见谅。
  催妆诗好像还挺多的,看来看去还是这个最贴切了……
  ☆、第九十八章 喜结青庐
  胜业坊崔府乌头门前,崔简、崔会、崔韧三个小郎君正绕着门顽耍。老管事崔顺笑呵呵地看顾着他们,不教他们磕着碰着。崔敦、崔敛两位祖父倒不在意这些,但若真定长公主、郑夫人两位祖母知道了;却难免心疼。
  这时候;几位稍大些的旁支小郎君从街上奔了过来,口中喊道:“新妇来了!”
  崔简赶紧抬头一瞧,果然见远处行来一队举着火把的人,在暗夜里蜿蜿蜒蜒如火龙一般,十分醒目。他情不自禁地跟着那些只稍有些面熟的小郎君跑了几步,却被崔顺拦了回来,劝道:“小六郎还是回内堂去罢,待会儿门前人多,怕是要挤坏了你们哩!”
  “我……我想见……”想见王娘子。后半句崔简却并未说出来,因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唤王玫了。于是;满腔的期待就像被浇了冰水似的,他突然有些垂头丧气起来;一步三回头地牵着崔韧、崔会往里头走去。
  待他们到得正院内堂,便正好听见外头喧天的锣鼓声,仆婢们皆喊着:“新妇来了!”便有一群人涌将出去,抱着火红的地衣与毡席,静候在乌头门边。随着婚车徐徐在门前停下,青娘挑起花帘,王玫手举团扇遮面,缓缓下了马车,踩在毡席上。
  青娘、秋娘、冬娘扶着她,沿着铺好的毡席地衣一路走入门内。这毡席却并非早已铺设妥当,待她走过之后,仆妇们便又拾起踩过的毡席地衣,继续往前头铺,称为“转毡”。崔渊开始走在她前头引路,待入了悬着箭的大门,便放缓了步子,与她并肩而行。毡席两侧,火把熊熊,跃动的明亮火光照耀着这一对新人,一举一动无不尽入人眼。
  崔渊以眼角余光能瞥见王玫从团扇下露出的香腮与黑白分明的眸子,王玫却是目不斜视,专注无比地走路。旁边围观的崔家诸儿郎与宾客们见了,自是大笑不已:有问崔渊新妇到底美是不美的,也有笑闹着让新妇赶紧却扇让他们瞧一瞧的,更有嘲笑新郎已经着急得很他们偏不能教他如意的。
  新人在前头走,崔笃、崔敏、崔慎带着崔会、崔简、崔韧从偏门里出来,在后头蹂新妇迹,也很是欢腾。不独他们,旁支的儿郎和年幼的小娘子们也都过来凑热闹,这也有压一压新娘的意味。
  待到了点睛堂院子里,西南方向的吉位上早已搭建好了偌大的青庐。青庐旁边布置了席位茵褥等物,崔敦、郑夫人跽坐于尊位上,正等着他们过来行礼。于是,王玫很是辛苦地举着团扇跪地肃拜,崔渊则跪地叩首。待行过了礼,侍女们便送王玫进青庐坐帐,傧相及宾客等簇拥着崔渊随后也进去了。
  “啧,子竟,我们都没见过新妇呢,还不赶紧让新妇却扇?”
  “可不是!陪着你来回走了两趟,什么都没见着,太不合算了!”
  “赶紧咏诗,却扇!”
  在崔家儿郎们的起哄声中,崔渊不慌不忙地咏了却扇诗。王玫本想配合一番,让众人更热闹些,但无奈团扇举得太久了,手都有些酸了,也支撑不得太长时间。于是,等崔渊咏了五六首诗之后,她便缓缓往下移开了扇子。
  便见那绣着三两枝绚烂桃花的团扇慢慢下挪,露出一双含笑的婉转美目——接着,便是大婚常见的厚重妆容了。这样的装扮众人也早就见得惯了,不管原本到底生得如何,上了这样的妆容后也完全瞧不出来。当然,出于礼节,宾客们仍然纷纷夸赞起了新妇的美貌,也有戏说崔渊运道好的。
  既然看过了新妇,身为男子的宾客亲戚们便都陆续离开了。小郑氏、清平郡主则领着女客们入帐,继续围观新人,并又轻嗔着让崔渊与王玫并肩在帐中央坐好了。接着,仆婢们便送上了“同牢盘”,青娘、丹娘分别给两位新人喂了三口饭。
  王玫也是饿得很了,一日不知肉味,尝了尝这混着肉的拌饭,顿时觉得十分美味。只是,还没等垫一垫空空如也的胃,“同牢盘”便端下去了。因旁边围了一群姑嫂,她也只能继续作矜持状,在心里很是惋惜了一番。
  旁边的崔渊察觉到她一刹间恋恋不舍的目光,不禁弯了弯嘴角,袖子微微一动,便轻轻握住了旁边的柔胰。将那光滑而又温暖的手握在掌心里后,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王玫双睫垂下来,也勾起了红唇。
  “瞧他们二人,都笑得比盛放的桃花还灿烂几分。”小郑氏笑道,“还不赶紧行合卺礼,莫让新人等得久了。”
  便又有仆婢送上两个由一个葫芦对半剖成的青黄色小瓢,里头盛着浅浅的酒。两人同时拿起小瓢饮尽了酒,却一个用左手、一个用右手。旁边的女客们自有眼尖的,一看便知是何缘故,不禁掩口嬉笑。在青娘、丹娘用五色丝线给他们系上脚趾的时候,女客们便忍不住说说笑笑起来。这个说两人有缘,以后必定鸾凤和鸣、夫唱妇随;那个说两人天作之合,这桩婚事怎么看都很不错,真是羡慕得紧。当着小郑氏、清平郡主、崔渊的面,便是谁心里再嫉妒不平,面上也不敢显露出来。于是,王玫又收到了各式各样的吉祥话与祝福话。
  这些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崔渊自是明白得很。若不是婚礼上必须有这么一遭,他也不想让这些不相干的人来凑什么热闹。听得实在有些腻了,他便挑了挑眉,望向两位嫂嫂。小郑氏、清平郡主自是了解他的意思,两人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咱们还杵在这里做甚么?新婿都要恼了。”小郑氏便道,催着众人赶紧出去,“待到来日认亲时,再细细看新妇也不迟。这时候便别扰了他们的好时光了。”说罢,临走之前,她又有些促狭地冲着崔渊、王玫一笑。
  她们既出去了,青庐最外头的帐子便放了下来。丹娘、青娘几个团团围过来,给王玫去了头面首饰、脱掉外裳,却将崔渊撂在了一旁。幸而崔渊一向习惯了自己动手,便也将玄衣纁裳顺利地解了下来。
  两人穿着素纱中单坐在一起,一边听丹娘念念有词,一边任青娘给他们结发。春娘、夏娘又捧上水,让王玫净面卸妆。这样忙乱一通之后,贴身侍婢们才窃笑着离开了青庐,帮新人将层层罗帐都放下,隔绝了外头的喧嚣热闹。
  旁人都走光了,王玫方松了口气,神情也轻快了许多。然而,一想到整个帐篷内就只剩下她与崔渊二人,继而又有些紧张起来——不但心砰砰乱跳,呼吸也急促了不少。虽说原身是再嫁之妇,但她自己却是实打实的初婚,对情意再如何坦然,到了这时候也免不了羞怯不安。她迅速地斜飞了身边的崔渊一眼,发现他正含笑望着她,仿佛一直在端详她的神色,便反射性地立刻移开了视线,“认真”地研究起了周围的摆设。
  也不知是谁,贴心地在不远的矮榻上放了两碗清汤饼与几样点心,她顿时觉得腹中更饿了,一时也忘了紧张与羞涩,便问道:“你饿是不饿?新郎会像新娘一样,拘着不让多吃么?”
  崔渊忍不住笑出了声,只觉得方才笼罩在两人身上的暧昧气氛已经一扫而空了。便是如此,他也只觉得自己的新妇实在是坦率得有趣。“看你也是饿得狠了罢,我拿过来,咱们一起吃一些也好。”他一起身,王玫却突觉头上一痛,便不由自主地扯得往他怀里栽去——原来一时间两人都浑然忘了还结着发,脚趾也仍然系在一起。
  王玫正想解开结发与脚上的五色丝线,崔渊轻轻拂开她的手,猛然干脆利落地将她搂进了怀里,揽住她的腰肢,就这样半抱半带地一起走到了矮榻边。王玫这才反应过来,脸上不由得烧起了红晕,默然不语。
  “不是饿了么?”崔渊又道,也不提解开结发与五色丝线,拉着她围在矮榻边坐下,又将一碗清汤饼推到她面前,“用煨出的鹅汤做的汤饼,且尝尝厨下的手艺是否合你的口味。”原来这却是他事先想到,吩咐底下送来的。
  王玫应了一声,举箸慢慢吃起来。她初时因方才那一搂一抱还有些羞意,但两人早便已经熟悉了彼此的吃相,此时看着身边人吃得很香的模样,又不自禁地想起了当初两人不计形象、抱着食盒在老君殿里对坐而食的时候,于是,也便渐渐淡定了下来。更何况,她在心中补上一句——自己可是来自后世之人,搂搂抱抱经得多也见得多了。
  只是,当吃食一扫而空后,她回首望见洒满了干果、铜钱、花朵的床,心便又一次提了起来,眨了眨眼,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