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节
作者:辣椒王      更新:2021-02-19 00:40      字数:4872
  李氏瞥了两兄妹一眼,接道:“阿实这孩子,确实贴心得很。我也有几天不曾见他了,正有些想念呢。至于崔子竟,那可真是巧得很了。先前他不是还说要与七郎论交么?七郎,你正好出去会他一会罢。”
  “阿娘说得是。”王珂道,起身欲出。
  他临出门时,李氏却突然又道:“我已经多年不曾见过这位传闻中的崔子竟了。待会儿你便带着他进来罢,也好教我仔细瞧一瞧。”
  “……”王玫接过话道,“也将二郎和阿实都带进来罢。快午时了,他们在外头晒着也不舒服。”按理来说,得知长辈在此,作为晚辈的崔渊自然应该进来拜见。不过,难不成是她想多了么?总觉得母亲李氏主动提起此事,似是对崔渊充满了好奇,感觉有些奇怪。
  王珂无奈地望向李氏,嘴唇抿直,答道:“这自是应该的。”
  于是,一个抬步入内、一个推门而出,正好四目相对,将对方看在眼里。
  时隔五六年,再度相见,崔渊崔子竟崔四郎与王珂王明润王七郎,都没有错认对方。身为五姓子,无论是镌刻在血脉之中的风骨,形显于外的优雅气度,或是出众的姿容,都让他们足以成为人群中瞩目的焦点。
  崔渊崔子竟,年少成名,性情不羁,相传颇有魏晋名士遗风。然而,此时的他,看上去却像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五姓子,容貌俊美,浅笑优雅,气度从容,举止潇洒。只是,那双桃花眼里偶尔闪过的兴味、散漫、无所畏惧,或许才是他真正的一面。
  王珂王明润,素来才名不显,直至此次贡举之试中才崭露头角。长久以来,在京城诸多五姓子当中,他除却傲人的家世出身,冠绝的容颜身段,似乎也并没有其他值得称道之处。然而,也有不少利眼曾经看出了藏在他那具出色皮相之下的满腹才华。崔渊便是其中之一。
  两人相互端详着,嘴角都微微地勾了起来。
  除却此时因某个人而起的、盘旋在他们心底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他们都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是足可成为挚友之人。
  崔渊因年纪小些,率先一拜:“明润兄,许久不见。”
  “确实许久不曾见了,子竟,别来无恙?”王珂回了一礼,浅笑道,“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这座小小的道观中再遇。真是,太、巧、了。”
  在旁边围观的崔简和王旼歪着小脑袋,目光在他们的阿爷们中间转来转去。
  “他们笑得真奇怪。”崔小六郎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我阿爷生气的时候,就是这么笑的。”王二郎悄悄凑到他耳边道。他经常惹阿爷生气,才会对这样的笑容格外敏感。
  “他们见过面么?”崔小六郎有些疑惑。自家阿爷虽然经常惹人生气,但是,如今收拾得很像样了,按理说不该无缘无故便招人讨厌才是。
  当然,崔小六郎年纪还小,自是不知道,对于疼惜妹妹的兄长来说,总有些人,是他无论如何都需要提高警惕的。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说见“舅兄”,但还不是舅兄,所以就免了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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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互相试探
  “崔子竟见过世母。”
  李氏不动声色地端详着眼前这位恭恭敬敬向她行礼的年轻郎君;微微一笑:“崔四郎不必多礼。我多年前曾在宴席上见过年少时的你,那时候就已经十分出众了。而今又见,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出色。”
  “多谢世母夸赞,子竟愧不敢当。”崔渊笑着回道。
  “因阿实想见玫娘;你便特地带着他来青光观,实在不容易。”李氏接着轻描淡写地道,“宠儿女的阿爷我也曾见过不少;如你这般的确实很难得了。我家的七郎便成日都只顾着忙自己的事;根本抽不出时间陪儿女。”她将崔渊父子到访的事都归结在崔简身上;又着重夸奖了崔渊这位阿爷对孩子的珍视;便将那些似有似无的猜想转瞬间化为无形了。
  崔渊心中苦笑,他这位未来的岳母果然精明得很,绝不会容许任何一个可能伤害女儿的传闻产生。看来,他想绕过未来舅兄与岳父,直接向岳母示好的打算,也不会那么轻易成功。于是,他便接着李氏的话道:“我也经常忙于作画,无暇照料阿实。因而,一旦有了空闲时间,便想补偿他。他与清净道长有缘,常念着她,我才带着他贸然来访。”看来,帙袋里的画轴,今日或许很难直接送出去了。
  一直保持镇定的王玫无视了身边正冷眼旁观的兄长,浅笑道:“无论阿实何时过来,我都欢迎。下一回,崔郎君若是忙得无法抽身,便遣几个信得过的仆从将他送来罢。”她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只欢迎崔简到访,崔渊崔子竟则暂时可以免了。她相信,崔渊也应该能够理解自己的苦衷。虽是答应如往常那般相交,但也并不急于一时,不是么?尤其他们如今的身份太敏感,反倒不适合走近。
  崔渊听了,眉头轻轻一挑,笑道:“也好。”或许他以这付面目出现实在是太引人瞩目了,若是恢复成满脸胡须的模样,又和阿实分开行动,便无人会注意到了罢?唉,如今他应该很庆幸,九娘早已经习惯他不修边幅的样子了。
  崔简则高兴地翘起了嘴角,牵着王旼坐到王玫身侧:“下一回我带着大郎过来。听阿爷说,路上会经过宣平坊,正好也去接了王二郎一起来顽。”
  “青光观里实在太小,没有园子,你们顽起来也不痛快。”王玫笑着回道,“而且,阿韧与二郎毕竟年纪小些,你们三人单独出行也让人有些不放心。若是实在想一起出行,不如叫上大郎,这样我们才能安心。”
  “王家阿兄每日都要读书,也许没有空闲。”崔简想了想。
  “那你们陪着他读一日书,再换他陪你们去东市玩一天,如何?”王玫提议道。虽然不知崔家的启蒙教育何时开始,但以崔简的年纪,也该正式读书了。至于王旼与崔韧,仍然是培养兴趣的时候,倒不必强求。
  “好!”崔简答应了。
  崔渊注视着他们,不由自主地便笑了起来。这一大一小之间的互动,总能让他心中充满温情,也总能夺取他的注意力。毫无疑问,他希望自己今后都不会错过这样的温馨时刻。而前提是他能将九娘顺利地娶回去,让她成为阿实的阿娘。
  王珂冷瞥着他,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由得眯了眯眼:“阿娘,我与子竟久未见面,想好好叙一叙。不过,在这青光观里毕竟不方便——”
  “那你们便找个地方,自去叙旧罢。”李氏道,“阿实和二郎都留下,陪着我和玫娘用午食。下午若是你们回来得太迟,我便将他们都带走,让阿实在家里住一晚上就是。子竟,你觉得如何?”
  “那阿实便烦劳世母与清净道长了。”崔渊从善如流,起身行礼,便要跟着王珂出门去。
  只是,他刻意落在短榻边上的藤黄色帙袋实在太醒目了,王珂回首瞧了瞧,似笑非笑地提醒道:“子竟可别落下了什么物品。”
  “无妨。”被揭穿的崔四郎依旧泰然自若,“阿实,替阿爷看着这个帙袋。”
  “嗯,阿爷放心!”崔简将帙袋抱进了怀里。目送自家阿爷与王世父走远之后,他悄悄地望了望李氏,咬了咬嘴唇就把帙袋塞给了王玫:“其实,其实这是我阿爷送给王娘子的礼物。”既然阿爷好像找不到机会赠礼,那就由他来转送就是。
  王玫心里长叹一声,注视着眼前这个诚实得可爱的小家伙,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接过帙袋,却并不打开:“记得替我谢谢他。”好罢,如今她该如何向阿娘解释呢?私相授受也算是坐实了,阿娘又会如何想?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李氏,却发现她似乎并没有恼怒,而是颇感兴趣地望着那个帙袋。
  王旼也好奇地拨弄起了里头的画轴:“这是什么?”
  “是我阿爷的画。”崔简回答。
  “噢?咱们家已经有两幅了,想不到今日竟又得了三幅?崔子竟的画,得来竟是意外的容易呢。”李氏瞥了女儿一眼,“打开让我瞧瞧。”
  “……”王玫默默地打开了一个画轴:鲜活而又绚烂的颜色在微黄的画纸上一簇一簇地绽开,一瞬间甚至让她感觉到了蓬勃的生命力在跃动。看惯了崔渊的浅绛山水与水墨山水,如今却见到如此色泽鲜艳的群花竟放图,令她惊异无比。
  李氏仔细一看,也有些惊讶:“这……竟是崔子竟的新作?他不是只绘山水么?而且不喜用颜色。”
  这幅图半工半意,色块成片出现,绚丽惊人,却又并不让人觉得杂乱俗艳。王玫并不知道其他人看到这幅画之后的观感如何,但在她看来,这与先前那两幅山水相比也毫不逊色,让她越是看便越是喜爱。
  接着,王玫又打开了第二个画轴:黑白分明,墨色染晕,仅仅用几笔便浅浅勾勒出一片花海,大部分都留白。然而,仔细看去,好几朵花的轮廓与第一幅图颇为相似。倘若说那幅图是花海的一角,那么这幅图便展现出了花海的全貌。不得不说,水墨单色与留白使这幅画多了几分隽永的意味。
  “这幅画颇似他的山水画风格。”李氏赞道,“确实很不错。看看最后那幅?”
  最后那个画轴里却是茎叶花朵无比分明的一丛芍药,俨然便是花鸟工笔的极致,绘得如同真实情景一般。只是,它上色却不如第一幅那样大胆,而是取了相互调和的色彩,与后世的油画相比稍显得有些黯淡。这幅画凝聚的并不是这丛芍药盛放的时刻,花瓣都已经稍有些枯萎败落了,然而,它们却仍是充满了生命之美。即使零落成泥碾作尘,也不过是开启另一段生命罢了。
  三个画轴,三张画,让李氏与王玫沉浸其中,久久也未能回过神来。
  过了许久,李氏才道:“既是送给你的,便收起来罢。别教你阿爷阿兄看见,免得他们又想拿走。”
  “阿娘……”王玫张了张口,想强调他们之间不过是相交而已,并无他意。然而,其实,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这样单纯的相交能持续到什么时候。而一旦情谊不再单纯之后,她又是否能决然斩断?
  “饿了罢?也该用午食了。”李氏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转移了话题。
  另一边,王珂与崔渊并没有特意去找什么出名的酒肆、食肆,而是来到了离青光观不远的一处小酒肆。这种通常只得市井小民来往的小酒肆并不设什么雅间,他们便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了。赵九等部曲也坐了附近的几桌,仍然对周围保持着警惕。
  叫上一壶清酒,五六个下酒的小菜,相对而坐的二人却并没有品尝的意思,而是静静地打量着对方,仿佛各自在心中估量着什么。
  良久,崔渊这才执壶倒酒,微笑道:“明润兄,请。”他一边倒酒,一边似是无意地道:“这酒肆虽看着小,往来的也都是平民百姓,但这店家自酿的清酒,倒也不比那些大酒肆有名有号的酒差多少。”
  王珂看着倒入陶杯中的微红色酒液,确实颇为清透,香味也浓郁。他当然不会错过对方字里行间的意思,接过话道:“听起来,子竟常来此处?”
  “长安城中一百多个里坊,便没有我不曾去过的地方,也没有我不曾造访过的酒肆。”崔渊笑着回道,“不过,先前曾在青龙坊住过一段时日,所以对这里也格外熟悉一些。”
  “接下来,莫非子竟想说,便是住在这里的时候,遇上了舍妹,给她出了出家为女冠的主意?然后便时不时地与她来往?”王珂勾起嘴唇,微微含讽。他早已经盘问过赵九与其他部曲了,那日出了大兴善寺之后,九娘确实在大通坊遇上过崔小六郎和一个虬髯汉子。虽不知崔子竟何时蓄须成了虬髯大汉,但那必定是他无疑了。
  “遇到清净道长给她出主意那回,是在大通坊的一个破落道观里。”崔渊察觉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于是便索性和盘托出,“我在殿中欣赏壁画,她正好入内参拜,后来便提起了深受困扰之事。我见她忧心忡忡,便给她出了这个主意。”
  王珂垂下眼,淡淡地道:“子竟急智,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他转念想到了那个出手对付元十九的神秘人物,又问:“后来之事,是你做的么?”
  “阿实喜欢清净道长。我觉得,他定也见不得她苦恼,便索性动了手。”崔渊回答得也很淡然,仿佛这件事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