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辣椒王      更新:2021-02-19 00:40      字数:4825
  ,分支也同样不得不与胡人嫁娶成姻亲。在血脉这种事上,与天子一族相比,其余世家也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通常也不愿提及这些事。
  李氏自知一时愤懑失言,闭上眼,勉强平复了情绪后,这才跽坐下来,接着道:“若论门第,太原王氏比他们家高多了,只不过欺我们三房没有显宦,玫娘又是女子坏不得名声而已。迟早有一日,我们必要教那畜生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王奇有些怆然,看向唯一的儿子:“阿爷这些年的考评皆是中中,恐怕四年大考时又难以更进一步了。七郎,你可有什么打算?”他以门荫出仕,兢兢业业从不怠慢,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却仍是从七品下的少府监主簿。职官位卑,散官因家族之故已经逐步升到了正六品上的朝议郎,却也于事无补。作为太原王氏三房嫡支之主,他虽然身体偏弱,但文才武艺亦从不懈怠。就算而今名臣辈出、能人比比皆是,按理说他的仕途也不该如此不顺——只能说,是上意如此了。
  李氏也沉默着望向儿子。作为陇西李氏嫡支之女,她的眼光自然也远远超过了寻常内宅女子。夫君此生怕是难出头了,而尚未出仕的儿子与聪颖稳重的孙子,便是太原王氏三房嫡支未来的希望。而倘若要帮女儿复仇,也只能靠儿孙了。
  “我去试试贡举。”王珂回道,“不论常科或制科,出仕应是无碍。”以父亲的职官品阶,他大约是守不到门荫出仕的资格了。而且,他的文名不显,也等不来天子的征辟。不如下场一试,先博个清贵文名,从九品慢慢地往上熬。
  贡举于他而言,不过是小事。更严苛的,却是太原王氏嫡脉几房所面临的困境。从父亲及族中叔伯兄弟曲折的宦途便能看得出来,太原王氏嫡脉因国朝初立时态度不够果断,毫无拥立之功,所以普遍都受到了压制。偌大的太原王氏晋阳嫡脉,大房、二房、三房数百男丁,两代以内竟未出过服绯高官,实乃几百年来闻所未闻的怪事。至于四房,出了驸马又如何,不过是帝王安抚太原王氏的心术而已。如天家所愿,四房确实也与其他三房渐渐越走越远了。倘若继续如此蹉跎下去,五姓七家之中,太原王氏恐怕便将最早降等没落——又或者,晋阳嫡支被中山王氏等分支彻底取而代之。
  “你想清楚了便可。”王奇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时候不早了,去罢。”
  “阿爷阿娘也早些休息。”王珂立起来,欠身行礼,“九娘也已经安然回来了,往后阿爷阿娘只管享受天伦之乐便可。外头的事,便都交给儿子罢。”
  李氏双目微微一红:“七郎,以后便要辛苦你了。”
  王奇长叹一声,却没有再言语。
  待儿子告退后,李氏想了想,又对进来服侍她洗漱的侍婢道:“去瞧瞧玫娘可睡下了。待她睡了,便将她身边那个叫丹娘的贴身侍婢带过来。”说罢,她垂下眼,慢慢地握紧了双拳。坐在她身侧的王奇伸出青筋纠结的手掌,轻轻地覆在妻子仍然洁白柔嫩的手上,安抚地拍了拍。
  王玫的闺房薰风阁占据着王家宅子第四进的东半侧,西边紧邻着家中的小花园。它其实亦是一个回字形的院落,若论大小,与母亲李氏的正内院、兄嫂居住的三进主院也相差无几。院落正中央同样立着上下两层的小楼,样式结构俱像是小巧一些的内堂。除了小楼之外,院子左右建有厢房,又有坐北朝南的正房、耳房,正房后头还有一排后罩房。大大小小竟有二十来个房间,别说是住她一个主人,就算再住上两三个人也仍然显得很是宽敞。
  小楼自然便是王玫的起居坐卧之处,也是院落中灯火最明亮的地方。王玫随着崔氏缓步走上木台阶,便隐约听见像是从哪里传来了细微的铃声。她循着声音抬首望去,就见屋檐下收起的竹卷帘皆垂落着一条条赤红色的流苏,而每一根流苏尾部都挂了个小巧精致的银铃铛。当微风拂来时,流苏轻轻摆动,这数十个小铃铛便叮铃铃地响起来。铃声错落有致,又细微轻柔,听着与风铃声一般无二,不但不吵闹,反而令这寂静的夜色中多了些许趣味。
  “记得你以前最爱听着铃声读文卷,我便从库中寻了些出来。大小有些不一,声色听起来也不太相似。”崔氏笑道,伸手轻轻地拨了拨离她最近的小铃铛,“晗娘与昐娘也很是喜欢,都说姑姑这里有意思,这些日子每天都要过来听一听。”
  王玫自是面露感动之色:“阿嫂真是太细致了,我也已经有好一阵未曾听过这些铃声了。”她在精舍养病时,自是什么也听不见。至于在张家生活的日子,每天都被各种烦恼杂事缠绕,料想前身也没有多少心思听铃声看文卷罢。
  走在她们身后的丹娘与青娘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些许怀念之色。
  王玫又道:“既然晗娘与昐娘喜欢,阿嫂便让她们多来寻我顽。当然,搬来与我同住便更好了,也能让这院子里热闹一些。”
  崔氏不由得失笑:“花园里还有几处院子空着呢,哪能与你挤着。只是与你住得近了,少不得让你费心照顾她们一二了。”
  “阿嫂若能放心,我自是愿意。”王玫浅笑回道,“晗娘、昐娘俱是乖巧听话,能天天见着她们,恐怕心情也会好些。”
  二人说话之时,引路的婢女已经推开了门。王玫与崔氏便在贴身婢女的簇拥下,移步进入屋内。举目看去,屋内正中摆了两架花鸟虫鱼屏风,呈扇形环抱着一张曲足长榻。长榻边放着月牙坐墩、圆坐墩等,造型甚是精巧别致。除了这些能够垂足坐的坐具之外,当然也少不了矮短榻之类的跪坐之处。
  此时,立在房间四角的铜灯台上都燃着灯火,长榻边的枝形烛台上更是点了好几支蜡烛,角落的香炉也徐徐吐着浅淡的香气,案几、凭几、隐囊也都放得甚是随意,就像是主人从未离开过一般。
  “都是按你在家时的样子摆的。以前那些家居摆设你都带走了,这些是另寻出来的。若是觉得不舒服,尽管与我说,咱们再一起好好去挑一些。”崔氏道。
  “我瞧着简直就像从未离过家似的,多谢阿嫂费心。”王玫轻轻握着她的手,心防已经不自禁地彻底放下了。不论如何,这位嫂嫂待她也是尽了全力,不仅想得周到,做得也十分妥帖,她自然当领她的情。“阿嫂可要略坐一坐?”
  “今夜便不必了。”崔氏摇了摇首,温雅地笑起来,“本便是送你过来歇息的,就不扰你了。待明日再来陪你说话。”
  “那我送阿嫂出去。”
  因王玫执意相送,崔氏实在推辞不过,让她送到了小楼外,便催她回去。
  王玫目送几盏灯笼引着她远去,这才回到小楼里。她今日又是坐马车又是骑马,中途还被兄长那一出惊了一跳,再与父母家人重聚,真是累极了。现下眼皮半张半合地,恨不得立刻便能躺在床上睡过去。
  她快步绕到那两扇屏风后,便径直冲着北面那张垂幔箱式大床走去。中途却被丹娘拉住了,将她半推半抱地拖到了床边的小屏风后:“九娘,温汤都已经准备好了。一身尘土,还是先洗浴再睡罢。”
  王玫的睡意正浓,也顾不得坚持自己洗浴了。迷迷糊糊地让她们又是擦又是洗又是揉又是按了一番后,她便躺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几乎是转眼间便睡熟了。
  丹娘、青娘带着春娘、夏娘又悄悄地清理收拾了一番。留下青娘在外头长榻上守夜后,其他人便退了出去。
  王玫的侍婢们都住在那一排后罩房里。以前有四个贴身侍婢、五六个小丫头的时候,也从未住满过。如今,丹娘与青娘更是各居了一间,春娘、夏娘两人也得了单独一间,另又有洒扫的三四个小丫头共住了一间,其余的都暂时空了下来,亦可当作库房使用。
  丹娘正要回房,却发现后罩房边立着两个穿高胸间色裙的侍婢,正打着灯笼笑盈盈地瞧过来。才不过离开三年,她自然认得这两人都是李氏身边的贴身婢女,笑着迎了上去:“都这么晚了,两位阿姊怎么来了?”
  “娘子说,待九娘歇下了,便让你过去呢。”名唤璃娘的女婢道。
  “怕是娘子、郎主都等得急了,这便走罢。”另一名叫琉娘的女婢也道,“也有三年未见你了,改日我们聚在一起好生亲热亲热。”
  丹娘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了平常:“九娘这里都收拾妥当之后,我再邀阿姊们罢,可不许不赏脸。”她早便料到了,素来疼爱九娘的郎主、娘子必定会让她将九娘经历的那些事再述说一遍。她已经能够想象,两位主人听了这些,又将会是如何伤心郁怒了。
  ☆、第十七章 家中生活
  翌日清晨,王玫在一阵阵仿佛从遥远之处传来的轻微铃声中醒了过来。她略有些迷茫地望着陌生的青烟色垂帐,目光落在垂帐下方的团花蝴蝶银球香囊上。一时间,她仿佛忘却了如今的身份,又回到了一千余年后。直到见到半透明的垂帐外,丹娘、青娘忙碌的身影,她才恍然回过神,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苦笑,而后又渐渐地消散了。
  “九娘可是醒了?”青娘挽起床帐,娇俏的脸红扑扑的,显得极有精神:“时候不早了,九娘莫忘了,郎主昨日可是说了要一同用朝食的。”
  “时辰可来得及?”王玫立刻清醒了许多,起身洗漱之后,便由得青娘给她好生装扮了一番。她素来坚持不施脂粉,或者少用铅粉,青娘拗不过她,只能淡扫了峨眉,略涂了淡色的甲煎口脂,眉间贴了梅花状花钿。一头乌发挽成了半翻髻,插着白玉镶金步摇,又戴了火红的石榴花,再配上秋香色小团花对襟窄袖薄衫、一袭齐胸石榴裙,妃色绞缬纱帔帛,自是病色全无、容光焕发。
  随意地看了一眼铜镜中那张略显消瘦却仍然年轻昳丽的脸庞,王玫并没有多瞧,便起身道:“阿爷阿娘怕也等得急了,这便去罢。”青娘随在她身后,仍然对她不愿意施脂粉的行为表示不满:“脂粉能让九娘的气色更好些呢!”
  “那可不是真正的好气色。”王玫只得如此道,“我倒想养出白里透红的好气色,天天给阿爷阿娘瞧呢。”正说着,略有些憔悴的丹娘便迎了上来:“九娘,箱笼尚未归置妥当,便由青娘陪你去内堂用朝食,奴带着春娘、夏娘好好收拾一番。”
  “十几二十个衣物箱笼,另还有妆匣,有好些东西也一时用不着。”王玫想了想,也没见自己的房间里有衣柜、收纳盒之类的家具,便道,“将正房打开,暂时作为库房,再把不用的东西都装了箱子,全都放进去。”
  “奴再清点一遍,造册之后再入库。”
  “你想得周到,我素来很是放心。造册之后,拿来与我看看,也好教我知道,自己都有些什么东西。”
  “奴省得。”
  眼下,王玫的大件嫁妆都由兄长王珂清点过了,全部装入家中的库房。库房钥匙她自己留了一份,母亲李氏那里也保留了一份。至于随身携带的箱笼,如衣物、贵重首饰、惯用的小摆件等物,全都由稳重的丹娘保管。青娘则一手挑起了给她梳妆挑衣的重任。春娘与夏娘目前只能是打打下手,收拾擦洗寝房。仔细想想,她身边有这四个人也够了,总算是共患难过的,感情也更深一些。若是再添些人,便不免又多了烦杂,反倒容易扰乱眼下的平静。
  于是,王玫便只带了青娘一人,去了第二进的正内院。
  到得内堂时,崔氏早已经侍奉在李氏旁边了。婆媳二人正挑着盛在瓷盆内的两支杜鹃,一支艳红如火,一支雪青淡雅。见王玫到了,李氏笑道:“玫娘簪的石榴倒也很是不错,衬得血气也足些。”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瞥了崔氏一眼:“石榴寓意好,你这些时日也别嫌它颜色太浓,多簪几天,也好早日给二郎再添个弟妹。”
  崔氏双颊微红,低声道:“阿家……”听起来竟像是女儿与父母撒娇一般。
  王玫也笑道:“若是再添了侄儿侄女,家里便更是热闹了。”
  崔氏轻轻地推了推她,目光里含羞带嗔,原本浅淡的眉眼竟也染了几分娇媚生动之色,令人看得有些转不开眼去。
  “十五娘面皮薄,不提这个了。若早日传来好消息,我便再去庙里捐些香油钱。”李氏拍了拍儿媳与女儿的手,让她们都在自己身边坐了:“玫娘昨夜睡得可好?”
  “阿娘看我如今的气色,自然是睡得好了。”王玫回道。
  三人说了几句话,晗娘与昐娘也到了。随后不久,王奇领着王珂、王昉、王旼都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王家崇文尚武,最是推崇上马能拉弓杀敌,下马便能挥毫撒墨。自一家之主王奇往下,每日男丁们都会去外院的小演武场中练习一个时辰武技。
  “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