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19 00:13      字数:4807
  杨开泰放下自己还半举着的手,严肃地看着小小:“那你可还记得当时他从另一个出口离开时,除了这种机关声,还有什么声音么?”
  小小看着杨开泰硬板如铁的脸,怯怯地向阿碧靠了靠,弄得杨开泰满头雾水地又被风四娘瞪了一眼。
  风四娘不理瞬间沮丧下来的杨开泰,将身形娇小的小小拉到自己身边,笑得像最柔的春风:“小小妹子,别理他。我们不急,慢慢想,是铁的声音……还是砖的声音?”
  自从小小第一次见到风四娘,看到的就是一个往自己身上戳刀也毫不留情,下手狠辣之极的江湖女侠,又从几人的对话中,听出了这个风姑娘曾经对自家夫人不起,故而小小对她一贯是敬而远之。
  如今被这侠女紧抓着手,又一脸温柔和煦,简直让小小觉得有些惊恐。她不敢挣脱,只得求助地望向自家夫人。
  阿碧看不得小小那副可怜之极,茫然无措的模样,只好牵着小小的手,站开几步,小小声劝道:“小小乖,不要怕。那些哥哥姐姐都是极好的人,他们也只是想要帮助你和那些在这里受过难的姑娘而已……”
  小小抓着夫人的手,方才舒出了一口气:“嗯,我努力想想……”
  她细长的娥眉紧紧拧着,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想了许久,才不确定地,小声地对最信任的夫人说道:“好像……好像机关声之后,紧接着是瓷器被撞到的声音。”
  瓷器被撞倒的声音?这个屋子里连桌子都没有,又怎么会有瓷器摆件呢?阿碧听了小小的话,心底有些纳闷。就在她疑惑沉思的时候,一道灵光突然自她脑海中闪过,阿碧猛地将眼睛投向了挂在墙上的一个嵌入墙中的瓷刀。
  这间刑房里若是有瓷器,也就只有这一样了。
  当时看见的时候,她就曾疑惑过,为何满是铁木的刑房里会有一把瓷刀。只是想起那厉青峰行事诡异变/态,远非常人可以理解,也就释然了。此刻听到了小小的话,却猛然想起了它。
  其余四人本就时刻关注着这两个默默退到角落说话的女子,此时自然也注意到了阿碧视线的转移。
  连城璧反应最快,阿碧的视线刚刚转到那瓷刀,紧接着连城璧的手就搭在了上面。
  瓷是薄胎的白瓷,连城璧的手指搭在上面也被衬得更加修长有力。连城璧并没有马上动作,而是小心地将瓷刀上下前后微微移动,细细感觉着手下的变化。
  过了半刻钟,连城璧才眼中一亮,将瓷刀用力一扣,再沿着右面狠狠一转,那瓷刀所在的半面墙果然一阵震动,一扇大约半人宽的门将墙分成两半。
  小小见到自己的话果然帮助大家找到了密室的另一出口,不由拍掌笑了起来:“就是这个门,那老头就是从这个门出去的。我有一次昏迷前的一刹那,就看见他侧身从这个门出去!”
  阿碧握住小小的手,迟疑一瞬,还是对小小摇了摇头:“这大约不是出口。”
  小小听到这话,满眼不解,不是出口又是什么呢?
  ☆、手中线
  阿碧跟着连城璧等人侧身进入了那扇小门;眼前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相比起方才那间暗室的血腥破败;眼前的摆设简直雅致贵气到让人以为自己到了大户人家的闺阁。
  黄花梨木的桌椅背榻;丝绸织锦的靠垫软枕;屋子正中央还有一架绣工华丽精致的八幅屏风。屏风前摆着一个三脚矮圆凳;倒像是往日给回禀事情的管家所用。
  几人绕过屏风;就见到了一张紫檀木制的太师椅;椅子上还搭着一张太平富贵围膝,椅子脚是一张祥云踏雾的踏脚。这位置的主人;想来应是身量未足,为了坐得舒适才这样摆放。
  太师椅旁又有钧窑出的一壶一杯;里面还有半盏醇酒,散发着诱人香气。
  这屋子里每一处地方都透着怡然惬意,那墙上的山水画,架上的满目书,榻旁的围棋局,无处不显示出了屋子主人的闲情雅致,品味超然,与先前那个布满了血腥气的刑房相比,倒显得超脱得怪异。
  连城璧几人翻检着屋子各处角落,最后在屋角那一人高的五彩福瓶里找到了个巴掌大的油纸包。几人对着那严严实实裹着的包裹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风四娘性子利索,直接动手将包裹给拆开。
  油纸包裹了五层,一个手掌大的包裹拆到最后只剩下半掌宽。最后一层薄纸揭开,却是一张绢帕。
  风四娘目中讶色一闪,手下一顿。
  绢帕拆开,大家凝目看去,才发现绢帕上密密麻麻用黑色丝线绣着字。绢帕并不大,字自然也很小。
  阿碧转身取过桌台上的烛火,凑到了绢帕旁,细细辨认后发现这只是一张道德经。
  这厉家的事情真是越发古怪了。
  刑房刑具中藏着机关,密室之中还有密室也就算了,屋子中摆设异常也可以当做是那厉青峰本身个性矛盾古怪。现在又把道德经这样小心藏在隐秘地方,这厉青峰是疯了吧?
  杨开泰看清了绢帕上的字,一双浓眉也皱到了一起:“那厉青峰不是大盗出身,居然会藏道德经这种东西?”
  花平方才就一直沉默,此时听到杨开泰的话,才难得开了腔:“他虽是大盗,却实在是我见过的盗匪中的异类。这种败类,我一直以为只有在那些伪君子中能见到。”
  杨开泰一噎,眉头皱得更紧。连城璧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只得开口解围道:“表里不一的人,哪里都有。这厉青峰之事并不简单,想来这道德经也该另有诀窍才对。”
  说到此处,连城璧只觉那绢帕上的烛光微微晃动,连忙扭头冲着阿碧关心道:“青青可是手酸了,把烛火给我吧。”
  阿碧凝目看着那白色绢帕,听到夫君的关心才抬首一笑:“不是,夫君,我是觉得这绢帕上的刺绣有些怪。”
  “怪?”小小从进了这密室中的暗房后,就一直低着头靠着阿碧,此时听到最信任的夫人说话,倒是终于将头抬了起来:“哪里怪了哦?”
  阿碧将手中的烛台左右摇了摇,另一只手指点着那个开头的道字:“这个字似乎用的是反绣法,线迹微微隆起,下面应该并不平整。”
  在场众人,连城璧三人为男子,风四娘和小小自幼久历江湖,并不曾经过正经女儿家教养,所以这刺绣女红上的事情,阿碧倒难得成了权威。
  阿碧说完这话,再看自家夫婿与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茫然不解,只得无奈一笑,从风四娘手中接过那绢帕,放到了桌上。
  她将烛台摆在桌子中央,让烛光能照亮绢帕上的黑色丝线。她沉心屏气,用细嫩的指尖顺着绢帕边缘细细摩挲,在每一个绣好的字上都沿着笔画感受指下针法走线的变化。过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阿碧才自绢帕中回神。
  她一抬头,就看到桌旁凑着五颗脑袋。
  素来淡笑不改的连城璧,沉默内敛的花平和刚直严肃的杨开泰此时也头挨着头,肩并着肩站在桌旁。他们虽然不曾急切发问,但那眨也不眨的眼睛无端令阿碧感到了几分压力。
  小小就没有这些江湖少侠的矜持,见到夫人停了手,连忙连珠炮似地将自己的疑惑一股脑都问了出来:“夫人说绢帕本身不平整是什么意思啊?绣花又不是写字,绣得歪了也就不平整了吧,您这么看了半天,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呀?”
  连城璧等人虽然没有开口,但小小的问题也正是他们心中的疑惑,故而对一个小丫头不停抢话的行为,他们四人不但不以为忤,反而满面赞同地点了点头。
  阿碧头一次能用自己所学帮上旁人,心底忍不住有些喜悦,面上的表情也不由得柔和了下来。她冲着小小和连城璧等人点点头,轻声说道:“我看这针法,虽然精巧但却很草率,而线下还有隐隐凸痕……我猜这道德经是为了掩饰绢帕上的真正内容而绣得。”
  风四娘毕竟在江湖行走近二十年,对那些隐藏消息的手段也是知之甚深。她一听阿碧的解释,就明白了阿碧的意图:“你是打算把这道德经的线给拆了?”
  阿碧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确有此打算,又温柔征求在场众人的意见:“我有七分把握,这道德经是障眼法。如果想要看看下面是否真有其他线索,只能拆线,你们觉得呢?”
  花平与杨开泰对视一眼,又很快各自分开。这个案子两人虽然是为了风四娘怄气,但一路查下来,也算是培养了几分默契。此刻两人虽没说话,却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了始终注视阿碧的连城璧。
  花平身份尴尬,开口的自然是杨开泰:“这绢帕我们都看过,却看不出半点线索。连夫人既然有七分把握,只管动手去做便是。”
  风四娘听了这话,也附和道:“是啊,阿碧妹子,你就拆了吧。也让我看看这事是不是真和逍遥侯那家伙有关系。”
  阿碧征询地看向连城璧,却见自家夫君始终不改那暖暖笑意,看着自己的眼神满是包容,就知道丈夫必定是支持自己。当下她便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了一套针具——陪着丈夫出门在外,这些缝补用具她总是带着以防万一。
  绢帕上的字小若蝇头,辨认起来都颇为吃力,更何况要将它悉数拆下,又不能破坏绢帕,光是想想,就知道这件事的难度。风四娘等人估摸着这拆线至少要用上一个时辰,便都随意找着屋子的各处坐了下来,只留一个连城璧端坐一旁陪自家媳妇。
  风四娘拉着那粉嫩嫩的小姑娘,半瘫半坐在床沿,有一搭没一搭和小小聊着天:“小小姑娘,我以前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小小对着这江湖侠女,心底畏惧,自然就少了几分往日得活泼,回答问题也是垂头低目,声如蚊鸣:“小小以前曾经跟师傅在街头拿过大顶,风姑娘是不是那时候见过小小?”
  风四娘歪着头,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却只能看到一个乌溜溜的头顶。这小姑娘实在是羞涩得厉害,这独处的一盏茶里她就没抬过一次头。风四娘暗暗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明白自己何时变得这样吓人了。
  想她风四娘虽已年过三十,在平常人家兴许都要做人主母的年纪,但她心里却从来不把自己当做个上了年纪的人。
  她依旧能喝酒,能杀人,能对着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使上几次美人计,能把那些出言不逊的家伙狠狠地从擂台上踢下去。可看着这样一个被自己吓得瑟瑟缩缩的小丫头,风四娘却头一回感到了几分力不从心……她头一次开始琢磨,莫不是,自己真上了年纪?
  就在风四娘难得自我反省的时候,阿碧长长吐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黑线尽去的绢帕:“这帕子上果然藏着秘密……你们快些过来看。”
  风四娘等人连忙快步走到阿碧身边,果然去掉了黑线后,绢帕上还有淡青色的丝线绣着一些字。那字比之前的道德经又要小上一些,绕是连城璧这样的武林人士都要运起内力加到眼上才能看清上面的字。
  这竟然是一份投名状。
  一份厉青峰准备寄往无垢山庄,表明自己因从前为盗之时留了把柄而受控逍遥侯,不得不为他掳劫女子,供他淫、乐,又替他虐杀平民,满足逍遥侯变、态欲、望的经历。
  投名状里将逍遥侯何时吩咐,何时与他会和,何时出手灭人满门,何时置下暗宅将不曾玩够的女子安置其中的经历都详细写了下来……最让阿碧震惊,也最让逍遥侯罪名确凿的,就是厉青峰所述这些年来被他们掳走的女子之来历面貌。这有迹可循的几人,竟然就有当日阿碧和连城璧在天外庄里见过的雷雨侍妾——小雯,梅子,还有那日为几人引路的红红和素素。
  而投名状的最后,更是厉青峰的声声泣诉。他直言自己年纪渐大,近来很有几件事办得不如逍遥侯的意思,只怕逍遥侯狡兔死、走狗烹,就要将他和满门灭口,因此备下这份投名状,也算是不能白丢这条命。只求苍天见怜,不要令这份投名状石沉大海。
  绢帕最后还用丝线绣了一副极小的地图,言明此乃逍遥侯藏身之处。又说无垢山庄庄主连城璧性情高洁,行事磊落,为难得的侠义中人,让得到此绢帕之人将这灭贼大事托付给连庄主。
  这一张绢帕看完,众人只觉背脊发凉,满身冷汗。
  谁也没有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