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19 00:13      字数:4851
  温热的鼻息喷吐在敏感的耳后,阿碧面上一红,停下了脚步,冲着连城璧点了点头,又继续转头观察那紫面汉子所为。
  只见那紫脸汉子面上露出一丝满意,重重咳了几声示意众人安静,才又扬声冲着屋里喊道:“当家的,我李雄敬您是条汉子,不愿动手。您也要对得起兄弟们的这份情谊才是。”
  在一片屏息等待中,客房门终于打开了。走出来的却不是花平,而是一个面容丑陋恶心的双头人。众人仔细一看,方才认出那是头顶大瘤的双头蛇解老二。
  解老二从客房里迈出,手上提着个巨大的床单团成的包裹。他看都不曾看那李雄,只直直走到场中央。两脚一盘,就坐在了空地上。
  李雄对这突来的变故也是摸不着头脑:“解老二,你不在你新纳的小妾床上打滚,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解老二通红的酒糟鼻里喷出一口粗气,三角眼吊着眼白瞟了一眼李雄:“老子乐意在哪儿呆着,什么时候轮到黑熊您小子过问?”
  李雄眼中暗光一闪,假笑道:“今日为了我们乱石山的大事,兄弟们都在此。解老二你又何必如此?”
  “呵,大事?”解老二埋头将那个大包裹解开:“一群乌合之众还真以为自己是只鸟?当家的倒是有个大事让我告诉你们。”
  “当家的还能说话?”李雄来不及计较解老二的轻视之词,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后半句上:“当家的说了什……”
  他口中的话悬在口边,因为他已看到那床单中包着的东西。
  这是七颗人头。
  七颗昨日尚且与他相见,并一起对乱石山乃至关中黑道的明日满怀豪情的人头。这七颗人头都还在渗着血,直到见到了人头,李雄才注意到到床单上缓缓渗出的鲜血。那七张死不瞑目的脸,似乎在向李雄说着他们死时的恐惧与痛苦。
  这干净利落的刀,这一夜连杀七名关中大盗的手段。花平显然没有如他们所想一般,昏迷不醒,任人宰割。
  方才还跃跃欲试的众人,此刻纷纷向外退了几步。更显出了站在场中的李雄面色是多么的黑沉。他此刻也很想退,却也知道他已无路可退。
  “当家的,让我告诉你们的大事就是,”解老二把解开的床单往地上重重一掷,其中一颗人头如同圆珠一般在地上几下翻滚,落到了李雄的脚下。
  李雄看着那熟悉而陌生的人脸,忍不住一脚将其踢开:“是什么?”
  一道白光划过李雄的脖颈,鲜血喷洒在阳光中,撒在解老二的瘤上,把那张丑陋的脸染得更加骇人:“就是你要死了。”
  李雄的身体重重倒下,解老二扫视着旁观众人:“还有人想试试我双头蛇的刀?”
  众人没有动。此事本就是李雄领头,他既然已经付诛,自然谁也不愿意再做着出头鸟。
  “当家的伤势还未痊愈,我们就不要聚在这里了吧。”人群里不知谁突然嚷了一嗓子,僵在原地的人们此刻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对对对,我昨日踩点子,今天有正事。”
  “山下的知味楼新出了好酒,谁和我去喝两壶?”
  “老子昨天刚娶的小娘子还在等老子。”
  不过一刻钟,这围满人的空地就只剩下了阿碧三人与那解老二。
  直到此时,连城璧才放下了挡在阿碧眼前的手。方才鲜血喷涌的一幕,对于阿碧这样的女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血腥。
  “阿碧妹子!”解老二直到人群散尽,才发现被遮掩在连城璧身影下的阿碧:“你可回来了。诶,这就是飞大夫?”
  飞大夫没有搭理这个莽夫,而是直接发问:“花平呢?”
  解老二重重拍了自己脑门,正巧砸在了肉瘤上,不由一阵龇牙咧嘴:“先生这边请。当家的昨天勉强出手,此刻情况有些不妙。”
  四人进了客房,果见花平面如白纸地半躺在床上。
  他听到响动,勉强睁开眼睛,看到飞大夫与阿碧,扯了扯嘴角:“我就知道,你们会来。公孙,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这句话说完,花平心底一松,眼前一黑,便彻底放松昏了过去。
  “小丫头留下,你们俩,出去。”飞大夫一甩袖,坐在床榻旁替花平把起了脉。
  连城璧看了看阿碧。阿碧会意,柔声劝道:“我没事的。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连城璧点了点头:“我就在隔壁,若是有事只管叫我。”
  阿碧微微一笑,颔首目送连城璧离开,方才转头配合飞大夫替花平治伤。
  花平的伤极重,但有飞大夫在,要痊愈也不过是举手之间的事情。第三日,花平就恢复了几分元气,能自己喝药吃粥,不必阿碧在一旁帮忙。
  这三日,也足够花平清楚那个时时陪在阿碧身边,护着阿碧不让那些不怀好意的凶匪接近的白衣男子到底是何人。
  “花大哥,这药刚刚煎好,还有些烫,你小心些喝。”阿碧一边捏着耳朵一边将盛药的汤碗摆到花平床上小几:“飞大夫三日没休息,方才我去寻他,他说是要休息一会,要到傍晚,才能过来。”
  花平没有接药,也没有说话。他的视线落在窗外,连城璧正在那里拭剑。每次阿碧来送药的时候,连城璧总是在那里拭剑。
  阿碧觉出了花平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连城璧。她偏头一笑:“连大哥说过,他若是要与你为敌,必定会等你伤好,他再堂堂正正而来。花大哥不必担心他。”
  “我知道。”这几天的休养已经让花平的气力恢复了许多,但此刻他的声音却虚弱沙哑。他停顿了片刻,才面无表情地对上了阿碧担忧的目光:“阿碧,你该走了。”
  “走?”阿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花平话中的含义,她愣愣地看着对方,无意识地重复着他的话。
  花平点头:“对。走。离开这里,离开乱石山。”
  “可是你的伤还没有好?而且山上的人看起来都坏得很,若是……”阿碧看着自己手中的果脯罐子,这本是她昨日熬了半宿才做好的。虽然她知道花平未必需要,但熬药时候的那股苦味让阿碧清楚知道这伤药有多么难下口。
  花平没等阿碧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这些都与你无关,你也帮不上我的忙。有飞大夫在这,我总是会好的。”
  阿碧停了口。她从没见过花平这样严厉的模样。
  过了很久,阿碧才轻轻放下果脯罐子:“花大哥,这个果脯是配药的。我问过飞大夫,对你的伤有好处。你每日吃过药,含上一颗,就不苦了。我,我走了。”
  说完,阿碧低着头,慢慢地离开了这间客房,也离开了这个在她来到异世后,第一个不问缘由帮助她的朋友、恩人和哥哥。
  连城璧还站在客房外。阿碧冲着这个默默陪伴自己在敌人老巢里呆了三日,时时警惕,处处留心,却从不肯催促她离开的男人勉强笑了笑:“我们走吧。”
  连城璧没有问阿碧原因,只是点了点头,陪着阿碧一起顺着来时路离去。
  直到阿碧和连城璧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道许久,飞大夫才重新出现在花平的屋子里:“那是个好姑娘。你不该这么对她。”
  花平没有回答他,他的目光落在那瓶小巧的果脯罐子上。半晌,他才打开罐子盖,取出了一枚色泽金黄、泛着蜜光的蜜饯,轻轻咬了一口。果脯不太甜,却清香爽口,正好缓解了喝过中药后苦涩麻木的口感。
  “这个地方不适合她。”花平吞下了蜜饯,将盖子重新盖上,似乎是在回答飞大夫的话,又似乎是在说服自己:“强盗窝里,本来就不该有果脯这样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呜,花哥哥的职业太危险,阿城把小美人打包回江南了。
  其实我很爱花哥哥的,这么离开他真让我痛心啊。
  PS:以后再也不在大晚上看CM这种美剧了QAQ
  吓得背脊发凉、失眠多梦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琴和剑
  深秋,无垢山庄。
  庄主已经在庄中呆了整整一个月。这在往日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此刻众人却已是习以为常。
  自从阿碧姑娘来了以后,庄主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留在庄内。对于仆人仆妇来说,若是温柔灵巧的阿碧姑娘能成为无垢山庄的女主人,只怕她们笑都要笑醒了。
  小白那莽丫头还是在庄里横来直撞,此刻她就像是一只被烧了尾巴的猫,从门外蹿进屋中,连带着门口刚刚扫成一堆准备撞起的落叶也卷了半个院子。
  连婆婆是无垢山庄的老人了。此刻看到这情况,忍不住念叨了几句:“小白,你也要是大姑娘了,怎么就不能稳重些。你这几日跟着阿碧姑娘,难道就没有学到几分女子的温柔不成?”
  小白冲着连婆婆讨好一笑:“哎呀连婆婆,您就别怪我了。我是有好消息要禀报给庄主嘛。”
  “调皮鬼。”自小看着小白长大,连婆婆也没法对她板着脸:“去去去,庄主和阿碧姑娘在花园里练剑呢。”
  小白听了,连忙放开抱着连婆婆的手臂,一扭头就往花园跑去:“谢谢婆婆。婆婆回头我给你带阿碧姑娘亲手酿的桂花香浆。”
  花园里有一棵桂树。金秋桂子此刻蓊蓊郁郁,就好像是一片想要融化的金,笼在了连城璧与阿碧的头顶。
  连城璧的剑是金光中的银线,温如春风、皎若明月,游走在剑风中飘扬的桂花之间。阿碧的琴声则伴着桂花在空中上下舞动,如同一匹至柔的纱。
  连城璧的每一次挥剑,转身,都与阿碧起落的琴音密密贴合。长剑划破长空的声音,似乎也在应和着琴声的尾韵。他们两人都没有看对方一眼,但只要见到这一幕的人,都不会怀疑他们彼此有多么接近。
  小白飞奔到花园中,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幕如诗如画的景象。
  就算小白再莽撞,此刻也忍不住屏住了息,放轻了步,看着这一片灿烂中默契地琴剑相和的两人。
  直到琴音落地,长剑收势,小白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阿碧与连城璧对望,俱都无奈一笑。她点了点那胖丫头的圆鼻子:“我在小厨房给你留了糖蒸酥酪,你吃了么?”
  “咦?”小白盯着放在自己鼻头的葱白一样的纤长手指,双眼向中间转着,几乎成了斗鸡眼:“我没吃到!不行,再不去估计又被爷爷吃光了。”说完她转身就要冲到小厨房。
  她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人扯住了领子。小白努力向前扑腾着,就像是被系着绳子的球,怎么也滚不出去。
  连城璧用剑鞘勾着胖丫头的领子:“你到花园来做什么?”
  小白听到庄主问话,才乖乖停下了往前扑的动作,挠了挠圆脸。停了片刻,胖丫头才一拍手:“庄主,门口来了自称是金针沈家家仆的人。哦,就是那个武林第一美人、杭州徐夫人的娘家。说是要来送请帖的。我已经请他在大厅里坐下品茶啦。”
  “沈家?”连城璧方才还带着浅浅的、轻松笑容的脸突然沉了下来:“济南的沈家?”
  小白乖乖任由阿碧替她整着被扯乱的领子,口中含着阿碧从随身小包裹里拿出的七巧果,一张圆脸被食物塞得更圆了两分:“唔,唔,奏是他们家。”
  阿碧察觉到了连城璧语气的变化,略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连大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事,青青,你先把琴和剑收起来。我去去就来。”连城璧将剑递给阿碧,笑了笑。他笑得十分完美,就好像刚才那个面色微变的人从未出现,阿碧却更加担心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早就足够阿碧学会如何判断他笑容的真假,甚至是他完美笑容背后的心情。
  此刻的连城璧,心情绝对算不上是好。
  阿碧接过连城璧的长剑:“好,我到书房等你,顺便准备下昨日你想吃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和如意糕。”
  “阿碧姐姐,我可以吃如意糕么?”小白一等连城璧离开,就扯着阿碧的袖子两眼发亮地咽口水。
  “自然可以。”阿碧温柔地回答:“小白你刚好可以帮我端点心。顺便和我聊聊天。”
  阿碧边说,边抱着剑,又让小白抱着短琴,两人一同回到书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