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老山文学      更新:2021-02-16 23:30      字数:4830
  “6—2—2叫,呼叫……”
  亨特尔斯波恩特!
  我一直以为是在乡村营地,而休特实际上就在本地。顺着教堂街到军队街,沿着高速公路直接向东开去,从第三大街到——
  我跳起来,朝楼下的车库跑去。在杂乱的木工工作台上,也许在长凳上,有装修房子留剩的两根锯条。我打开昏暗的顶灯,掸掉一旁的蜘蛛网,使劲地向四周乱抓乱摸,终于找到了它们。又向楼上冲去。
  “……奥克兰地面控制站,听到我……”
  我把指针调向118。3兆赫,奥克兰地面控制塔。
  “……这是6—2—2叫,出什么故障了?”
  “……6—2—2叫,停止起飞,让道给医用直升飞机。再说一边,让道给医用直升飞机。请回答。”
  “明白,奥克兰地面控制塔。”
  某人的医疗急救在给我争取时间。祝那人身体康健。我关掉两用机,奔向屋外的车子。
  从教堂大街到军队大街。沿着军队大街朝东。
  路标表明已到米逊街了。给一辆玛尼公共汽车让道,然后闯过这个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
  穿过伯纳尔高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向右拐上第三大街,轮胎发出刺耳的响声。
  穿过伊斯莱斯克里克隧道到埃文斯,然后沿着固耐斯街快速颠簸前进……
  一条全新的、扣有倒钩电线的铁链栅栏挡住了到干船坞和那块空地的去路。休特准备在那块空地上造集装箱转运站。只要他在最后的文件上签名,这转运站就兴建起来了。
  我的车前灯照亮了分岔向西的、满是铁锈的南太平洋干线。在一个站台上,有一间新的值岗小棚,窗子里面亮着灯光。我关掉车灯,朝那小棚张望。里面没人。
  看来,休特已把门岗支走了。
  我把车驶上路肩,然后停了下来。看看手表。我离开家已有13分钟了。
  我下了车子,把两根锯条塞进牛仔裤裤袋中,伸手从钱包中拿出我那0。38口径手枪。然后站在路肩上,听着。
  公路上的车辆声。手工业大楼里传来的说话声。还有远处的汽笛声。
  没有直升飞机的嗡嗡声,没有机翼的转动声。空中也没有灯光。
  我穿过马路,朝栅栏跑过去,轻轻地碰了一下,没有电。因为上面有倒钩,不可能爬过去。我蹲下来,用锯条锯铁链,一边锯一边对情势作着判断。
  喀嚓——喀嚓——喀嚓。要多久乔希才会到达这儿?喀嚓——喀嚓——喀嚓。或许乔希改变了主意?喀嚓——喀嚓——喀嚓。休特在哪儿呢?他还没有完全变疯,是吗?他不想陪着乔希死去,也不想让附近居民遭难,是吗?是的,他将尽量把那直升飞机击落在空地上或是水面上。
  因此,他不会让飞机到这儿降落,也不会到于船坞或印度盆地去。可是会接近南部盆地……那片被污染的地区。
  对!
  我把锯断的部分铁链推向里边。把两根锯条塞进裤袋,扭动身子爬过那个洞,站了起来。
  还是听不到一点声响。只有后面的噪音和刮过大楼的风声,扫荡着空旷的街道。
  我开始沿着栅栏往前跑,周围大楼上安全灯的微弱灯光照射着未铺好的路面。前面一条街分岔通往那片被污染的地区。我拐上这条街,心怦怦直跳,肌肉绷得紧紧的。
  这时,我听到了直升飞机声音,从远处的海湾上空传来。我向印度盆地望去,看见一闪一闪的灯标向这边移过来。飞机是从东北方向飞来的,将沿着干船坞飞行。
  快,麦科恩!
  我把手枪塞在腰带里面,拼命往前跑,一生从未这样跑过。
  街道没了。出现一块平地,从这儿到漆黑的水面,是一堆堆垃圾和一座座半倒塌的建筑物。从海湾飘来强烈的盐水味中,夹杂着一股化学味道。
  现在,直升飞机降低了高度。南部盆地海岸附近出现了闪光信号。又一个信号。红色信号光告诉乔希、他应该把吉特兰杰号降落在那儿。
  我绕过有毒的垃圾堆和倒塌的建筑物,全速向发信号的方向跑去。在我左方,有一个身影游动在暗影里。凭感觉,我知道是休特在偷偷摸摸地变动自己的位置。我停止奔跑,注视着黑影。
  现在,飞机正好穿过南部干船坞,进入南部盆地上空。
  休特停住了脚步,隐没在一个棚式建筑废墟后面。过了一会儿,他走了出来,两脚分开,站在那儿。我看到了那枝AR—15半自动步枪,扛在他肩膀上,瞄准着正在飞过来的直升飞机。
  说时迟,那时快,我对他大声叫喊起来。
  他猛地转过身,枪口对准了我。黑暗中看不清他穿的黑衣服,可他苍白的脸显得格外清晰,还有他那异常疯狂的眼睛。
  “休特,不要这样。我是……谢丽欧!”
  一阵迟疑,似乎他不相信会是我。接着,他放下枪,回头向飞机望去。
  我快速迈前一步,靠近了他。
  他回过头,又举起了枪,枪口对准我。“你来这儿干什么?”
  “想帮助你。”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谢丽欧。走开。”
  直升飞机沿着盆地飞过来,进入了AR—15步枪的射程。它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往下降落。这是一次危险的着陆,乔希将会全神贯注地盯着地面上的那些信号。一旦休特开火,他将永远不知所发生的一切……
  休特仍然把枪对着我。“回去,谢丽欧。”
  “不。”
  这时,直升飞机已经离地面很近了。
  “回去!让我自己来救自己!”他用枪口猛戳我的前胸。
  这举动使我非常愤怒。我警告自己不要做出任何傻事来。
  直升飞机此刻正好在信号上方。当它慢慢降落下来时,降落灯把我们照得通亮。一时间,我被那灯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见休特正用AR—15步枪瞄准着机身的油箱部位。
  我向他扑过去,伸出双手推歪枪管。休特身体摇晃了一下,可还是紧紧抓着步枪。我抓住他的双肩,把他猛地一扭,使他跌倒在地。
  他跪在地上,还是抓着那枝该死的步枪。我再次把他推倒在地,从腰带上拔出了手枪。休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右手紧紧抓住枪托。我用枪柄猛砸他步枪的枪托,使他松了手,又把他仰面推翻在地,然后叉腿骑在他身上。
  他还是一边奋力搏斗,一边去抓步枪。我掉转手枪,把枪口狠狠地塞进了他的右耳。
  “不许动。”我说。
  他一边惊恐地看着我那握着手枪的手,一边盘算着。
  我打开手枪保险,向前倾过身子。我的脸和他的脸几乎碰到了一起。
  “听着,笨蛋,”我说,“我才不想救你呢。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安娜。”
  他停止挣扎,看着我的眼睛。疯狂从他眼神中渐渐消失了。
  “安娜是你一生中最美好的部分,如果你杀了乔希,你就会毁掉这一美好的部分。这样,她就什么都没有留下了。”
  他纤弱的躯体开始颤抖起来,突然变得软弱无力。我身后的飞机声音起了变化,变得响起来了。我回过头,原来它又在迅速往上升去。乔希看到了我们,知道事情不妙。
  我把手枪收回塞回裤腰带里,同时伸手拿起AR—15步枪。我卸下子弹,把枪向黑暗中扔去。然后站起身,我犹豫一下,把手伸向了休特。
  他用力坐了起来,看着我伸向他的那只手,可还是抓住了它。我把他拉了起来。他站着,喘着气,垂着双肩,好像经过一场长跑比赛后输了一样。
  直升飞机摇摇晃晃地飞行在南部盆地上空。
  休特低声说道:“他应该对这一切负责。”
  “我知道。”
  “可他想逃脱。”
  乔希向东掉转机头,朝海湾方向飞去。
  “不,他逃不掉的。”我说,“他在飞回奥克兰。我们可以在北部原野逮捕他。”
  吉特兰杰号放慢了速度,突然又飞了回来,灯标一闪一闪,回到了盆地中部上空。
  “他即使想逃,也是逃不远的,”我又说,“它只有那么多航程,能藏到哪儿去?”
  休特说:“也许他也刚刚认识到。”
  飞机开始笔直上升。它停了一会儿,突然似乎在空中跳着舞,抖动起来。紧接着发动机停了,嗡嗡声消失了,旋翼慢了下来。随后飞机笔直地冲下来,一头栽入水中。
  几秒钟后,一个火球爆炸开来,照亮了夜空。
  25
  狭窄的公路爬人门多西诺境内的海岸山脉,两旁红杉成排,一路上多是急转弯。我的车子缓慢地行驶着,上坡时速度更慢了。
  乔希·哈登毁了自己和吉特兰杰号已有一个星期了。坠机后不到12小时,休特又变得和过去一样。他对新闻界轻描淡写地陈述事情的经过,跟他的经济后台谈生意,在原有的基础上成立一个新的组织。他好像在完成一个使命,也许他觉得这样可以替自己赎罪,才不辜负和安娜在一起相处的那段美好时光。
  至于我,我已允许休特掩盖乔希死亡的真相,允许他编造真相。按照官方的说法,在诺厄·罗曼奇克的帮助下,乔希精心策划了诬陷博丁的毒品交易(半真相);当博丁跟踪休特来到绝望镇并强奸安娜后,乔希把他杀死了(这也是半真相。我心里明白);又是乔希对自己的老板进行骚扰,并以安娜的死而告终(真相);后来,到亨特尔斯波恩特去接休特时他自杀了(又是半真相)。
  我常常憎恶虚伪。可正如我对米克说的那样,有时又为生活所迫,不得不虚伪。
  今天下午,我到月光别墅去了,证实一些细节。然后开车到门多西诺,查看县治安部门对失踪人物的报告。于是我的推断得到了进一步证实。
  现在我的车子行驶在通往森林深处的伐木道路上,穿过一座只有一条车道的桥梁,桥下是一条干涸的小河。不一会,公路就笔直起来,还出现了一片宽广的空地。
  马路两旁是各色各样的住宅:铁皮屋顶或沥青油纸屋顶的木屋,破旧的拖车式活动房,较新的预制装配式房屋。两间活动房屋前的一块牌子上写着“里奇居留地学校”。房屋旁是一个很脏的操场,有两个没有网兜的篮球架子。我只看到一个穿橘红色花衣服的女人,正坐在两间活动房之间搭起来的帆布下的安乐椅上打盹。
  我把车子开到路旁,然后下了车。两条棕色杂种狗蹦跳着跑过来,一边晃动着尾巴,一边叫唤。我摸摸它们的耳朵,然后朝路对面的那个女人走去。
  她站起来,走进她的拖车式活动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停住脚步,朝四周张望。只有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在一堆旧轮胎中窥探着。我朝她笑笑,她用手指盖住了嘴巴。我朝她走过去时,她往后退,然后朝学校活动房跑去。我跟了过去。
  那小女孩绕过活动房,走上一条停放着一排旧轿车和旧卡车的煤渣路。车子旁是一堆垃圾,她在那儿停下来,回过头看看我,然后转身朝围着这片空地的红杉林中跑去。我追了上去。树皮粗糙的树枝密密麻麻地联在一起,地上满是针叶和薛苔,无法找到那孩子的脚印。我被她甩掉了。这时,我听到了说话声,那小女孩和一位妇女的声音。我朝声音的方向走过去,眼前出现一片小小的空地。
  那是居留地的墓地。低低的用金属搭成的栅栏,经过日晒雨淋,墓碑成了一块块石头。远处一张破旧的红杉木长凳上,坐着一个女人。
  安娜·戈登。她果然在这儿。
  她正把那女孩搂在怀里。当她看到我时,就对那女孩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女孩朝林子中跑去。
  跟我在月光屋同她告别时相比,安娜变了许多:嘴巴周围的皱纹明显了,头发凌乱而无光泽,牛仔裤和T恤衫显得过分肥大。她的眼睛告诉我,她的内心也起了变化:自我抑制变成了自我保护。她站在墓地深处,注视着我,冷漠而小心翼翼,还有些害怕。
  我说:“没人知道我到这儿来。”
  她看着我,等我说下去。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过了一会儿,她点点头,示意我也坐到长凳上去。当我在她身边坐下时,那凳子向我这边倾斜了过来,她瘦掉那么多。
  有好一会儿,我们都不说话。终于,安娜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我住过的月光别墅那个房间告诉我的。那天我正在收拾行李,你告诉我,你要等弗兰妮来,还说等我和休特离开后,换洗被单能让你有事可干。九月份,我到那儿去过,那场爆炸后,休特就住在别墅里。被单被换掉了,是蓝色的,不是我睡过的那条。休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