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老山文学      更新:2021-02-16 23:29      字数:4837
  “你们谈些什么?”
  “嗯,起先跟往常一样,他谈到港口。后来他喝醉了,又谈到某位和他有交往的老头,此人靠米逊海湾运送货物为生。再后来他谈论到码头,可那不是真的码头,而是想象中的。他说到一座铁路立交桥和两个人也许是三个人,还谈到了水面上的热闪电。我问他铁路立交桥是否就是他总跟人说起的隧道。他马上清醒过来,眨眨眼睛,看看四周,随即就平静下来,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醒来后,还说了些什么吗?”
  卡门闭上眼睛,回想着。“他说,一个人要想忘却某些事情是不容易的,不管你是不是去想它。到这时,你就会知道自己的愚蠢毁坏了什么。”
  我摇摇头,想不出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就这些?”
  “就这些,随后他就离开了。后来,我把他从水中拖了上来。我想,他准是自己掉下去的,因为他当时喝醉了。他胡乱编造说遭到袭击,是为了面子上好听些。”
  7
  一座铁路立交桥,两个(或者也许三个)人,水面上的热闪电。我驱车向南,朝帕锡非卡方向驰去,心里想着休特喝醉时说的话。休特努力要忘掉而又忘不掉的某件事,和他目前遇到的麻烦有关联吗?如果有的话,他会告诉我吗?恐怕他不会信赖我。休特是个行踪很诡秘的人。还是先查出昨晚那个袭击者是怎么闯入他房间的吧。查出那个袭击者,案子就有可能马上了结。
  从280号高速公路进入帕锡非卡,爬过山顶,然后迎面驶向辽阔的大海。按马奥尼写的地址,我到此地来寻找服务员锡德·布莱辛。
  帕锡非卡镇沿海平地是商业区,拥挤的居民街坊则向峡谷深处延伸。
  锡德住在一幢破旧的独立小楼里。小楼的墙壁几经修补,前窗贴有胶带,门前台阶上的盆栽植物半死不活的。
  我把车停在一辆满是铁锈的货车旁,然后向楼上走去。小楼的木楼梯摇摇晃晃的。我一按门铃,便传来一首熟悉的曲子:“你不能总得到所要的东西。”这话倒一点不错。
  没人应声,我又按了一次,然后走下台阶。
  隔壁是一幢保管得很好的房于,棕色木板,灰色粉墙,一辆雪弗龙轿车停在私人车道上,车子的后座上有一辆小童车。我沿着水沟朝这房子的门口走去。在混凝土人行道上用绿色油漆写道:“欢迎来我们幸福之家”,这跟锡德家门铃曲子相比,更富有感情色彩。
  迎接我的是一位穿运动衫裤的年轻亚洲女人,看上去和她家前面人行道上的文字一样令人愉快。“你是指蓝色小楼里的人吗?”她看过我的工作证、听了我的问话,说道,“对他们,我知道得不多。我只知道他们的两个孩子叫阿里尔和阿里亚顿。他们的父母趁我们不留意时,就把垃圾扔到我们的垃圾桶内,因为付不起收垃圾的钱。”
  “可那男的有工作啊?”
  “噢,是的。每天早晨穿一身褐紫色制服去上班。和垃圾一样令人讨厌。高兴的是,他们要搬家了。”
  “搬家?什么时候?”
  “也许已经搬了。有一个经常上这儿来的人,昨天开了辆赖德卡车到这里来,把他们大部分家具都运走了。”她对蓝色小楼瞥了一眼。“不过,他们兴许会再来装最后一车的。”
  “那个开卡车的人昨天什么时候来的?”
  “中午吧?”
  “你有没有问问他,布莱辛一家搬到哪儿去了?”
  “我才不在乎呢。我巴不得他们搬走呢。”
  我拿出我的名片,写下我的汽车电话号码和家里的电话号码。“假如他们回来,马上打电话给我,好吗?”
  “一定。”她接过名片,“你想让我尽量打听到他们的住所吗?今晚,对面一家人家下班回家后,我可以去问问他们。在这条街上,他们是唯一和布莱辛一家有来往的人了。”
  “那太谢谢了,我会付——”
  她摇摇头。“不用。我喜欢看私人侦探电影。在‘我的孩子们’中,有这样一个人,叫塔德。他原先是个私人侦探,可他从桥上掉下去以后就患了遗忘症……”她“啪”地一声捂住自己的嘴巴,睁大了眼睛,“对不起!我丈夫不喜欢我说这些。”
  我微笑道:“可我喜欢。说起塔德,现在正好是中午。我不想让你错过你的节目。”
  我开车准备回城,这时车上的电话发出了蜂鸣声。我拿起电话,听到了休特激动的声音:“该死的,谢丽欧,我足足找了你一个小时!”
  “我叫莎伦,我开车子出来为你办事。”
  休特对我的话置之不理:“我需要你——现在。”
  我叹了口气,“你在哪儿?”
  “在奥克兰办公室。”
  “我45分钟后赶到。”
  “不,到维斯塔湾去。我给你的第二把钥匙可以打开通往楼顶的电梯。我会让乔希开‘鸟’来接你。请快些。该死的凶手要置我于死地!”他立刻挂断了电话。
  “把那东西关掉,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我对乔希·哈登大声喊道。这是维斯塔湾公寓,我们在九层楼楼顶上。
  他皱皱眉头,指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听不见。
  我俯身走到杰特兰吉号直升飞机旋翼下,又喊了一遍。他点点头,关掉了发动机。旋翼发出的呼呼声渐渐息了下来。
  我从旋翼下出来,靠在露天围墙上。乔希走过来,斜靠在我旁边的墙上,双手捂着,点燃了一根香烟。“我们不尽快到办公室去,T。J。会发火的。”他说。
  “但我必须问你几个问题。”
  他看了我一眼,眯缝双眼,又眨眨眼。“你从他那儿没得到什么名堂吧?”
  “没有。你为他开飞机多久了?”
  “13年。刚开始,只有我那架修补好的赛斯娜。”他不说下去了,显然以往的一切使他不快。
  “他一开始从事‘挽救危局’,你就和他在一起吗?”
  “他挽救第一个危局前,我们就相识了。后来,我就回来为……一家公司开飞机。”
  “什么公司?”
  “事实上那是个毒品农场,在加白维尔附近。”
  “他挽救过一个大麻农场?”
  “嗯。”
  “你是他们的飞行员?”
  “是的。农场很大,占了好几个山头。农场主格里在好莱坞赚了一笔钱,全都投资到农场上。大麻的质量很好,几英里外就能闻到香味。我的赛斯娜为运送大麻飞遍了全国各地,赚了好多钱。可是,格里并没有获得什么利润,也没人能查出原因。”
  “所以休特……”
  “休特,’他摇摇头,“是上帝。长久以来,人们一直是这样称呼他的。休特是我们的一位顾客,他每月来一次,和格里一起吸毒,麻醉自己。一天晚上,格里把自己亏本的事情告诉了休特。休特说:‘好,倘若我能解决的话,你给我什么?’格里这时真的是麻醉了,他说:‘100万美元,现金。’休特对他说:‘一言为定。’两人就此握手敲定。”
  “他是怎样解决的呢?”
  “惯用的手法,解雇所有人,包括我在内,派兵把我们赶出农场,让格里度一个长假。带来一些正要找工作的人,这些人不会抽大麻。问题很简单:从格里到手下的每一个人都抽大麻,把利润都抽光了。”
  “休特得到100万美元了吗?”
  “是的。格里分四次付给他,他每次都是把钱放在一只破烂的手提箱中。休特首先把我的赛斯娜赎回来,我已付不起赎金。他就雇我为他开飞机。从那以后,飞机虽归他所有,可仍然由我驾驶。后来,格里把休特介绍给他的一位在洛杉矶的毒品顾客,此人的电影设备公司遇到了麻烦。那人后来又把他介绍到科罗拉多。我们还到过得克萨斯、宾夕法尼亚和内华达。而飞机也换得越来越好了。”
  这时,乔希的防风茄克衫里传出一阵短促而尖锐的拷机声。他一边把手伸进口袋,一边做着鬼脸:“瞧,T。J。不耐烦了。”
  休特已在办公楼楼顶上等我们。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打着手势,似乎没有他的帮助,乔希就不能把杰特兰吉号降落下来。飞机一着落,他就飞快地跑过来。乔希打开机门,向他伸出一只手。他上了飞机,猛地一下坐在我身旁,喘着气。
  乔希回头听候指示。休特一边戴上他的受话机,一边用手指天空。我帮他调整好耳机,然后对着我的送话机说:“交谈之前什么地方都别去。”
  “不,”他又指了指天空,“起飞,乔希。”
  “休特,你这是在浪费钱——”
  “那是我的钱,傻瓜!有的人心情紧张时吃镇定药或喝酒,还有的人则拼命工作或找精神病医生。而我,飞行。”
  飞机起飞了,下面的建筑物变小了。“那么,”我说,“出了什么事?”
  他把身子在座位上沉得更低些,那只没受伤的手托着耳机。“罗曼奇克和我一起跑了趟斯托克顿港口。我这个律师……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对他没什么印象。只是,看上去他好像有病。”
  “他有心脏病,随时都会发作。”休特不快地撒着嘴。“过去他可不是这样的。他曾经是个毒品律师,混得相当成功。”
  “你刚才说,你和他到斯托克顿去了?”
  “是的。罗曼奇克已准备好了一份合同,只等对方签字,那人将成为我定期的经营人。我想让那人来管理设计公司和承包商,可那家伙撒手不管了。”
  “为什么?”
  “他说,有人要雇他,出的价比我的高。去他妈的。我知道这里边的名堂。一定是有人收买了他。”
  “可你没有证据。”我说。
  “不错,可我又遇上这样的巧事。我从斯托克顿回到办公室,设计公司头头来电话说,他们遇到了麻烦,要停止原方案。他建议我另找门户。”
  “哦,现在明白了——”
  “你还没明白。‘祸不单行’。后来我又接到一个电话,这次是我的一位银行家打来的。他说银行流动资金不足,其实,我已投了好几笔钱。他这样说,是要撒手不管。你能认为这只是一种巧合吗?”
  “不。”我说。
  “你得让这些家伙开口,查出是谁在跟我作对。”
  “我会尽力去办的。但能否让他们开口,就没把握了。他们不会欢迎我。”
  休特眯着双眼,右脸颊上的肌肉抽搐起来。“可以用其他方法啊。窃听他们的电话,在他们办公室内装窃听器,你是干什么的?——
  令人气愤,麦科恩,我对自己说。“休特,你提出的办法是不合法的,那不是我的作风。我想,我会合法地监视他们的,只是不知会有什么结果。”
  “你到底能为我干什么?”他扯着嗓子,激动地说道。
  我掉过头去望着窗外,让他平静下来。这时,我才发现我们一直在阿拉梅达岛旁边的海湾上空盘旋。
  我转过身,对休特说:“我不想浪费我的时间和浪费你的金钱来进行徒劳的监视。对于昨晚袭击你的人,我已有了几条线索,我会追查下去的,可我还需要了解一些背景材料。”
  “哪方面的?”
  “你‘挽救危局’的情况,你目前的同事,被你解雇的金门航运公司的人,不想让公司搬出奥克兰的人,不想把公司搬到旧金山去的人。你以前‘挽救危局’时的同事,你得罪过的人,还有你。”
  “我?到底为什么——”
  “因为有人对你进行了报复,而且像是私人恩怨,你是个中心人物。”
  “别提了。”
  “休特,我知道你是个注重保密的人——”
  “你对我一点都不了解。”
  “对你的了解,恐怕比你想象的要多。比方说,我知道你在哈佛大学念过书。”
  他先是一惊,随即皱起了眉头。“谁告诉你的?”
  “拉斯·佐拉。”
  “天哪!”
  “我还知道,你是从挽救一个毒品农场开始的。”
  他对着乔希后脑勺皱皱眉头。
  我问:“那些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并不认为你有必要了解我的生活。”
  “可即使在从前,你也没有提过哈佛大学。”
  “我不想提到它。”
  “为什么呢?”
  他叹了口气。“要知道,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我有粉刺和头皮屑,没有一个朋友,从来没有感到满足的一天。”
  “可是——”
  “嗯,只能到此为止了。我会谈‘挽救危局’的情况,谈我的同事,其他无可奉告。”
  我想问他喝醉后和卡门聊天的事情——铁路立交桥,两个或三个人,水面上的热闪电——可还没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