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节
作者:双曲线      更新:2021-02-18 23:54      字数:4760
  说着,脚步向前一欺,准备夺路而逃。
  至于老父,丢给他钥匙让他自行逃命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父慈子孝什么的,还是下辈子再说吧。
  黑衣人看出他的意图,也不搭言,左手将红包袱抛至半空,右手抽出一把贴身匕首,闪电般划在刘建颈前。
  刘公子躲闪不及被对方制住,心一抖,整个身子都僵了,却感半空有水滴坠下,黏糊糊地沾在前额,还没等那黏液滑至鼻梁,红包袱已然又落入了对方手中。
  他呆怔半晌,大骇醒悟,那包袱的颜色其实乃是鲜血染就,看那圆滚滚的形状,里面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就不言而喻了。
  黑衣人却不想让他这样轻易过关,硬将包袱塞进他哆嗦的手掌,沉声命令:“打开!”
  淡淡两字,却威严得不容辩驳。
  刘建素来惜命,此刻被冷刃逼喉,哪敢反抗,只好笨拙地解开两个活扣。
  包袱皮一松,里面的东西被外面的火把照得雪亮,那不正是天下第一剑客雷被的人头!
  雷被双眼圆睁,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显然至死都想不通自己怎会不敌对手。
  他头发散乱,满脸血污,颈口断痕整齐,毫无疑问,这头颅是被人一刀割下的,刀法干净狠毒,毫无拖泥带水。
  “你究竟、究竟是人是鬼?”刘建吓得将手中人头一丢,裤裆立湿,热尿淋漓。
  雷被剑法天下无敌,谁人竟能将之一刀致命?若真有人功夫如此了得,早已名扬天下,自己怎会不知?
  “鬼?”面具下的那人阴阴桀笑,“哦,我知道了,莫非是你生平做的坏事太多,常常被鬼索命,否则怎会发出此问?”
  刘建听他这样一讲,反倒松了口气。
  是人就好,是人就有欲望,就有弱点,还怕自己抓不住?
  “不管是谁派你来的,他给你多少钱财,我都给你双倍,我堂
  堂淮南公子说话算话!你放了我,好不好?”
  “还有为父啊,建儿,你也顺路赎了我的命,好不好?”
  刘不害也明白过来此人不怀好意,于是停住开锁的动作,将钥匙藏在袖内。
  而后听见儿子利诱,顿感生存有望,但听儿子的口风,似乎压根没有营救自己的打算,忍不住心急大呼,“这位壮士,我在寿春的私宅还藏有很多珠宝,我全都给你,全都给你,只要你能救我父子出去!”
  “双倍?珠宝?”黑衣人好似听见了世上最逗的笑话,昂首大笑,凄厉的嗓音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听来阴森可怖,“我的确是想要两样东西,而那东西只有你父子二人才有……”
  刘不害刘建父子听到此处,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道:“是什么?你说,别说两样,就是二十样,我们也会双手奉上。”
  “我要的,是你父子二人的项上人头!”
  黑衣人话音一落,寒光乱闪,眨眼的功夫,刘建身上早被刺出十个血窟窿,痛得他哇呀乱叫,倒在杂草上狂滚。
  刘不害父子连心,老泪纵横,跪在地上,扒着铁栅栏哀求:“壮士,你同我父子有何深仇大恨,非要置我们于死地啊?就算你要建儿死,也不必如此折磨于他啊!儿子,我的儿子……”
  那人飞起一脚踩住刘建的身子,又在他四肢胸膛噗噗多刺了十刀,这才扬起一张溅得满是鲜血的玄铁面具来,森然道:“我高兴,这个理由充分么?”
  刘建躺在血泊中,痛得大汗淋漓,却偏偏仍有意识,绝望嘶吼道:“你这狠毒之人到底是谁?好歹让我死个明白!”
  黑衣人昂首凝思一霎,慢慢摘下头上的面具,映着火光,向二人转了转脸。
  刘不害父子看清了那人面容,先是张口结舌,而后齐声惊呼:“怎么是你,你不是死了么?”
  那人重新戴好面具,冷冷道:“你们还活着,我怎么舍得死?好了,你们的愿望都已实现了,还有什么未尽之言,不妨到九泉之下去找殿下细细述说罢!殿下当日中了多少箭,刘建,今夜我便捅你多少刀,我一刀一刀数着呢。从前你诬告殿下的时候,可没想到会有今夜罢!陛下赐你全尸,哼,你也配么?”
  每说一个字,匕首就在刘建的身躯上扎一个血洞,一段话说完,刘建身上再无一两好肉,衣衫尽裂,血肉剥离,白骨绽出,只是还有最后一口气咽不下去,在喉咙处格格作响。
  黑衣人直起腰,伸展四肢,舒
  服地叹了口气:“就差最后一刀了,等这刀落在你脖子上,你的痛苦也就解脱了。啧啧啧,未免轻饶了你。这样吧,我先结果了你的爹,回头再来照顾你,你可给我撑着点!”
  刘不害本来表情呆滞地看着儿子受难,此刻回过神,知道自己亦难逃毒手,忙连滚带爬地跑到牢房的另一侧,同此人隔开一段距离。袖内的钥匙被他拿出来,捏在手里攥得紧紧的,暗道:“只要我收好钥匙,你便进不来,看你如何杀我?”
  黑衣人见了此情此景,似乎也感愁苦,用食指点点铁面具的下巴处,沉吟道:“幸好我带来了机弩,否则还真对付不了你这只老狐狸!”
  自腰后扯出弩机,想了想,走到刘建牢房外,自墙壁上寻了根长索,将一头缠在弩箭后打了个死结,这才将箭尖瞄准了刘不害的心口,淡淡道:“刘不害,你可要好好躲,千万别被我射中了!”
  刘不害虽不被刘安喜爱,但自幼也是锦衣玉食高高在上,又喜文不喜武,哪里躲得过机弩?
  有心想跑,两条腿还在颤,只听“嗖”一声,剧痛传来,那弩矢早带着绳索穿透了胸口!
  鲜血狂喷中,绳子上有大力传来,他承受着撕心裂肺之痛楚,被人硬生生给拖到了铁栅栏的边缘,又被黑衣人隔着栏杆给拎了起来。
  嘴边全是血沫子,他翻着白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黑衣人慢慢举高鲜血浓艳的匕首,一点点自刘不害颈中割下,自言自语道:“殿下,你赠我甜糕裹腹,我便赠你这三颗猪头下酒,也不知你欢喜不欢喜……”
  刘不害被钝刀磨骨磨得浑身抽搐,刘建躺在血泊中绝望地看着父亲垂死的背影,发出最后的嚎叫,只是那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
  黑风阵阵,牢房外火把被吹得东倒西歪,黑衣人丢下没了头的尸身,又拎着滴血的匕首逼近刘建。
  刘公子瞪着眼珠子,亲眼看见自己的人头快速离开身子,连同另外两颗人头被悬挂在不知名的高处。
  长安的黑夜,真冷。
  狂风呼号了一整夜,次日凌晨,长安城的百姓奔走相告——
  城关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被人挂上了三颗血淋淋的人头,差点把守城的将士给活生生吓死。
  头颅下方,还被人写了八个歪歪扭扭的血字:
  “卖主求荣,当有此报。”
  ☆、154陇上横吹霜色刀:河西
  四年后的长安城逾显繁华;九市内花香缈缈,行人攘攘,车声辘辘,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这一晚,湖风拂柳,华灯潋滟;都城内最大的酒肆里充斥着欢声笑语和丝竹弹唱,时有美艳妖娆的胡女载歌载舞。
  就在最热闹的时分;有两个年轻人在外面栓好了马,一前一后走入店内。
  前面那人玉冠束发;姿容英挺,穿的衣裳虽不花哨,但一望而知造价不菲。
  掌柜的眼毒;知道这必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忙使个眼色命伙计热情招呼。
  小伙计迎了过去,这才发现跟在公子后面的随从斗笠罩头,黑纱覆面,腰佩短刀,通体的寒气,打扮得有些古怪。
  亏得这店伙计迎南送北数月,眼里颇得几分见识,心下再怎么揣测,脸上仍是堆着笑,按照公子的吩咐,寻了个最僻静的角落安置了一张矮几,而后又催着厨房上来四碟小菜和两壶醇酒,为两位客人分别斟满了,这才悄然退下。
  酒肆里的诸多食客此刻正忙着听两个太学儒生在大厅中央口若悬河,倒是谁也没去留心这两个后来的客人。
  须臾,儒生们的争辩声渐渐压过了丝竹音,令后来的两个人也不得不去侧耳倾听。
  其中一个年长的儒生激动拍案,胡子都翘了起来:“你无须再辩了,卫青卫大将军军功显赫,被陛下封为大司马,我心服口服,但骠骑将军霍去病凭什么同被封为大司马,与卫大将军平起平坐?屈指算来,此人今年也才不过二十有二,嘿嘿,他何德何能而权倾天下成为朝廷重臣之首?”
  玉冠公子正将酒樽端至唇边,听到此处略微怔了怔,一双清亮的黑眸中全是傲气,眉毛跟着轻轻扬了起来,态度很是不屑。
  乌沙覆面的随从噗嗤一笑,笑声极浅,却被对面之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见公子狠狠地瞪了过来,他忙双手举杯敬酒赔罪,露出一双黑蚕丝制成的手套。
  对方拿他无可奈何,面色虽还隐隐有些不豫,敬的酒却还是饮下了。
  一杯醇香下肚,也觉好笑,唇角跟着慢慢翘起。
  随从见他心情转好,不再理他,自顾自抄起筷子,风卷残云般将四碟小菜给扫进胃里。
  公子又恼,伸直腿,自案几下轻轻踹了随从一脚。
  一脚踹完,年轻些的儒生忽然面色绯红,饮罢一杯酒,砰一声将酒樽摔在地板上,慨然道:“德才与年纪何干?那骠骑将军年纪虽轻,但军功远胜旁人,如何领不得大司
  马之职?哼,你的见识未免太过短浅了!”
  邻桌有好热闹的人不解,截口发问:“我非长安人士,消息不够灵通,虽也曾听说这位骠骑将军的名头,却始终不知他究竟有何等了不得的本事,竟能将一干名臣老将给活生生比了下去。这位仁兄,可否请您指点一二?”
  散坐各处的众酒客也跟着起哄:“正是,我们也想跟着听听故事,这可比胡女唱的曲儿有趣得多了。”
  年轻的儒生大喇喇地跪直身躯,拍案道:“想听故事也不难,只是我今日酒钱带得不够,哪位将我的酒帐给会了,我便是讲他一夜又何妨?”
  “原来为这个,这有何难?这位客官,你若是故事说得好听,老夫便将你今夜之帐全都给免了!”
  别人还未开口,那个老掌柜先把胸脯拍得山响,边说边给小伙计使眼色,吹着胡子暗示他快到街上去宣扬此事,多拉主顾进来。
  小伙计会意,匆忙奔了出去,不一会儿果然拉进来七八个人。
  众酒客不晓得这里的奥妙,顿足拍掌笑道:“够豪气,不愧是长安第一酒肆!哎,那儒生,掌柜的既如此发话,你就不要再扭捏了!”
  儒生醉眼迷离,打个酒嗝,右手抄起一根筷子当成军刀在空中乱划:“从哪里说起好呢……是了,就从河西之役开始讲吧。”
  “呵呵,河西,这有何好讲?”年老的儒生讥讽冷笑:“那霍去病二十岁被封为骠骑将军,陛下对他青眼有加,赐他一万精兵出征匈奴,可是……嘿嘿,他带了几个人回来?三千!只有区区三千人生还啊!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领大军出征,可是竟折损了我军七千人马,足可见他漠南初战能够率八百人大捷全是靠的运气!这样的功绩,也好意思拿出来佐酒?”
  “哎呀呀,死了七千人啊?”诸多酒客纷纷撇嘴,啧啧道:“这也未免太……唉,虽不是全军覆没,却也不是什么好战绩啊。”
  玉冠公子在角落处慢慢啜了一口酒,眼光放得悠远,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颇为凝重。
  黑纱随从旁若无人地喝酒吃菜,好像全没将众人的话听在耳内。
  “哼,你懂得什么!”年轻的儒生用筷子乱划一通,涨红着脸争辩:“你只看到我汉军死了七千人,可你知道从来不可一世的匈奴人败得有多惨么?”
  “怎么,匈奴人死得更多?你快讲得详细些。喏,我这壶酒是新叫的,送给仁兄润喉。”有那急不可耐的听众腆着脸催促道。
  儒生一扬脖饮尽
  新酒,豪气纵生,朗声道:“那是元狩二年的春天,匈奴人还在优哉游哉地放马牧羊,打算在草美马肥的时候再次南下,烧我边城,屠我百姓。然而,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的大单于做着美梦的时候,我大汉的少年将军正率万人出陇西过焉支,不带辎重粮草,没有物资补给,沿途抢他们的马、吃他们的粮、饮他们的血,在大漠中如鬼魅一般,轻军疾行千余里,于短短六日内竟然重创匈奴五大部落,杀得他们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到死都不知道这些天降神兵究竟是怎么摸到他们帐前的!一个少年,初次独自领军征战全然陌生的大漠,就敢放弃辎重,长途奔袭至匈奴人的最后方——这份神勇,如此胆色,你们谁人听闻过?”
  说毕,筷子用力一敲,竟从中断为两截。
  酒客们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咂嘴品味。
  有人大胆问道:“既如此神勇,那为何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