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节
作者:双曲线      更新:2021-02-18 23:54      字数:4771
  刘陵有些诧异:“你还想再战下去?”
  太子远眺容笑的身影,淡然道:“隐忍了一辈子,与其病死在床榻之上,我宁愿战死沙场!”
  陵翁主脸上动容:“弟弟,我从来不知,你原来是这样的人。”说毕,爽朗一笑:“不错,我一介女流,竟能战死沙场,岂非快事一桩?而且我们还有这许多忠心耿耿的兵士在此,并非所有人都弃你我姐弟而去,能同他们死在一处,此生亦非冤枉!不过,弟弟,来世我要做个男人,正大光明地同你一争储君之位!”
  刘迁微微一笑:“来世?姐姐,怕你不能够了,因为来世我要去做个强抢民女的恶霸,再不做什么储君了!”
  手中长鞭一抖,高声叫道:“众人听着,谁若此刻还想退出就快些走吧!否则再过一刻,便是我淮南军死战的时辰!”
  身周的亲卫兵士齐声应喏:“愿为淮南粉身碎骨,绝不背弃!”
  剩下的五千军士跟着振刀呼叫:“愿为淮南粉身碎骨,绝不背弃!”
  “好!霍去病,现在两军人数相当,我给你两盏茶时分重新整顿人马,就让我们用真本事来对敌吧!鹿死谁手,还言之尚早!”
  “殿下,你倒是好气魄!本侯能与你为敌,亦是幸事一桩。长安军士听着,还记得汉营中所操练的离阵么?四十人一队,即刻变阵!”
  命令一出,长安军士动作迅捷变换。
  霍去病携带亲兵驱马加入队伍,列在军队最前方指挥,任凭一杆“霍”字
  旗在北风中呼啸翻卷。
  两员亲兵在队伍中奔驰传令,不消一会儿的功夫,汉军精神大振,军容肃整,与方才李广利所带之兵全不似一伙人马。
  李广利在队伍里瑟缩退后,生怕霍去病和容笑会来寻他的晦气。
  身边之人先前都见到他独自逃窜贪生怕死的模样,除了近身亲卫等十人,没有第十一个兵士肯给他好脸色。
  他讪讪地站在最后,区区十一人凑不成小队,也就无法编入霍去病的大军。
  容笑没工夫理会李广利,此刻见霍去病独立阵前,忙趁机策马趋近,在他身后轻声问道:“嬗儿在哪,由谁照顾?”
  霍去病早听到她的声响,却连头都不回,冷冷道:“本侯的儿子自有本侯操心,无须旁人过问!”
  容笑一呆。她以为他肯回来,就是原谅了自己,没想到他只是为了汉军安危。
  心底酸楚难当,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有闭上嘴巴,默立别人身后,等待下令。
  突然忆起一事,再往远处张望,发现夏侯和式鸾的人影都不见了,知道他们方才是趁乱逃走了,放下心,长呼一口气。
  霍去病耳朵尖,听见她的气息,背着身子沉声道:“容美人又叹什么气?哦,本侯知道了,莫非是在为你的太子感慨万千?既然如此勉强,何必还站在此地?过去同太子并肩战斗该有多好?我汉军多你一人不多,少你一人不少。”
  容笑心里的委屈翻江倒海,声音也冷了下来:“想去救朋友性命的心情,就这么难以明了么?若我真的过去那边,你是不是还要用箭射我?”
  霍去病怒意翻涌,终于回过身来,叱责道:“朋友?长安与寿春现在势不两立,你居然还敢将他当做朋友?此战一了,你知不知道将会有多少人、多少家族被牵累其中?自己糊涂就不要连累我儿子!想去就过去吧,对待敌军,没有什么情面可言,我的箭不长眼睛!”
  容笑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立刻跑到刘迁身边,对着霍去病大叫一声:“有本事射中我啊,姓霍的你个混蛋!”而后再哈哈哈大笑三声,充分展示自己对他的蔑视与恼恨。
  然而,忍着脾气想了又想,这个时候不是斗小气的良机,淮南军毕竟实力不弱,一会儿谁胜谁负很难预料。
  但心里的怒意如何忍得下,于是咬牙切齿道:“我偏不过去,你这条小命是我刚刚救回来的,我可不想它这么容易又丢在这里。”
  霍去病瞪大眼睛盯住她,气得腮帮子鼓鼓的:“谁稀罕你救了?就
  算没你,我也不会死的。你一会儿还是看好自己的小命吧,少胡吹大气了!”
  容笑没料到他这样忘恩负义,重重地一顿长戟,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早知道就不喂你了!”
  霍去病一怔,脸色突红。
  容笑心里纳闷:“喂个药,尼玛个混蛋脸红什么?”
  转念一思,蓦然想起夜里哺乳哺错了人一事,立刻面红耳赤,小声骂一句:“色鬼!”
  霍去病不甘示弱,也是红脸低声道:“女色鬼!”
  刘迁站在远处,只能看见他二人交头接耳,状极亲密,却听不见说什么,心里不乐,朗叫道:“冠军侯,给你的时辰也够了吧?我可要攻过来了!”
  霍去病忙停住和容笑的顽语,凝神道:“殿下果然是个君子,请放马过来吧。”
  刘迁于是从刘陵手中接过令旗,命手下一千人纵横分列,扑杀过去。
  霍去病军刀一指,伸手亲卫会意,击鼓为令,先头二十队呈大大的倒V形冲了过去,待与对手相接之时,突然两翼急行,变为W形,将敌军分割开来,使其左右不得呼应。
  刘迁在后面看得清楚,赞道:“汉军果然配合有度,令出即行!”
  刘陵有些慌乱,问道:“现在怎么办?”
  刘迁含笑道:“他切割我左右两肢,我就不能切他么?”于是战旗一飘,令被围困之人义无反顾向前猛冲,眨眼便冲破了汉军的封锁,使其由W的包围之势变为各自为战的川字型。
  霍去病赞许颌首:“反应倒也不慢。”手一拍,身后亲军鼓声立变,前面冲出去的先头部队并不恋战,由三个方向穿出敌阵,绕走出去,后续部队重新杀出,仍旧使用上次的方法。
  刘陵讥笑道:“霍去病来来去去就这一个阵法,弟弟,你仍旧像先前那样破敌便可了!看来他也没什么本事!”
  刘迁想了想,沉吟着说:“这回我们却冲不过去了,因为我们的人曾被围剿一次,上次已然是全力厮杀,此次遇到初次上阵之兵,力不如人,怕要吃亏。”
  果不其然,这次再强攻,却只有左翼突围而出,右翼被汉军斩杀殆尽。
  霍去病又做手势,汉军仍旧绕路杀出,后续再上。
  如此反复三次,刘陵骂道:“我明白了,那个霍小子是用精兵来抗衡我们的疲兵,再逐个击破。”
  刘迁点点头:“如此,便只有用人数压倒他了。”于是摇动旌旗,命众队一齐进攻。
  淮南军士先前被斩杀了一
  些人,此刻群情激愤,各个奋勇当先,恰在此时突敌的长安军士以寡敌众,能活着突围的人少,战死刀丛的占了大半。
  霍去病神色凝重,又做令语,汉军听从指挥,且战且退。
  刘陵大喜,亲率众军杀上长安军的据地。霍去病的面容越离越近,她正暗喜得手,突听身后传来汉军的嘶吼声:“莫走了翁主和太子!”
  心中一惊,回头一望,正看见有汉兵自后面如利刃般插入自己的队伍,不由惊叫道:“这些汉军是哪里来的?”
  ☆、146陇上横吹霜色刀:箭雨
  刘迁勒住马缰;恍然大悟:“姐姐,我明白了。原来方才进攻的汉军使的是个障眼法,让我们误认为他们已然回转,其实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掩护主力绕到了我军后方,令我们腹背受敌;首尾不能兼顾。”
  刘陵这才反应过来,森然冷笑:“霍去病好生狡诈;我今夜一定要杀了他!迁儿,后面的部属乱成一片;你快去指挥,这里有我。”
  太子忧心忡忡地看看翁主:“姐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强攻不可得……”
  刘陵偏脸看看星空,长睫上带了几片飞雪:“迁儿,姐姐理会得。”
  刘迁点点头,刚要驱马而行,宽袖蓦然被翁主攥在泛白的指尖。
  只见她眼波温柔地看着自己,轻声道:“这辈子有你做手足,姐姐就算不能入主未央宫,也别无遗憾!”
  方才沾染的雪瓣此刻被她的体温暖成了水滴,犹自挂在卷翘的浓睫上,看起来倒像欲落不落的泪珠,晶莹剔透,折射星光。
  刘迁微一发怔的功夫,翁主已经松了手,又用佩刀在马臀上用力一击,喝道:“快走!”
  说着一使眼色,命左右跟上保护。
  刘迁暗觉不好,想驻马回头与姐姐并肩战斗,奈何战马痛得发了狂,没头没脑地钻进交战两军的空隙向外狂奔,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包围圈的外沿。
  心急之中,他单手撑住马背,飞身跃下,谁料被追上来的翁主亲兵给团团围住:“太子不可,翁主命我们保护您回宫!”
  雪亮的刀刃拦在面前,刘迁勃然大怒,挥鞭乱击,高声厉喝:“滚开,你们这些蠢材都给我滚开,我要回去!”
  这边还在争执,翁主所率的寿春军已经失去了有效指挥,各自散乱成沙,被长安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以刘陵为首的几百个人于仓促间向霍去病发起最后的攻击,却被长安军的长戟刀丛给一一拦住。
  火把燃得更亮了,霍去病表情冷峻,看一眼中了数刀而倒在血泊中的刘陵,命人将她的首级割下来,挑在长戟顶端,而后指点首级叱喝道:“逆臣刘陵已然毙命,你们还不跪下伏法么?”
  寿春军见太子私逃翁主毙命,完全没了主见,一个两个呜呜痛哭着缴械投降。
  须臾,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密密麻麻跪了无数兵士,远方密林群鸦乱舞,近处哭嚎悲泣声声震天。
  白雪密密地下着,王宫亲卫被翁主的死讯惊呆了,忘记再去拦阻太子。
  刘迁头发散乱,形同偶人,拎
  着长鞭慢慢踱步走回战场,宽大的袖口在风中摇曳,细细的鞭梢在雪上拖出血色的深痕,孤零零地嵌在凌乱的脚印旁边。
  刘陵无头的尸身已经冷了,一腔热血喷在皑皑白雪中,又被封在冰晶里,一粒粒的,似乎在诉说着无限的壮志难酬。
  刘迁走到她身旁,慢慢蹲下,颤着指握住她的手背,一句话也没说。
  容笑骑在马上,看得眼酸心疼。
  方才她没有出手擒杀淮南人,只是立于霍去病身后冷眼旁观,然而不知为什么,只要一见太子,她就深感无地自容。
  好像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才是始作俑者,她才是罪魁祸首。如果没有她,淮南根本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霍去病同见此情此景,却丝毫不为所动,淡然下令:“将淮南太子拿下!”
  旁边有人应喏,容笑长戟一横,拦住他们,斩钉截铁道:“我去!”
  霍去病瞄她一眼,伸臂一格,似笑非笑地警告:“可别打算趁机放走他,你们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我汉军的箭!”
  容笑盯住他,坚决道:“知道你厉害,不用多番提醒。不过,殿下就算被擒,也要被我擒,别人休想碰他一根手指,包括你在内!”
  霍去病眸中的光熄了下去,唇角却渐渐翘起:“原来你更喜欢同情弱者,呵,可是怎么办呢?本侯还是喜欢胜利的感觉!既然如此,你……去吧。”
  容笑再不理会他,丢下兵器下了马,走向刘迁。
  太子跪在深雪里,对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没了感应,直到被呼唤到第三次,才愣愣地抬起头,不看容笑,却目光呆滞地看向长戟上的人头。
  那里,刘陵俏目圆睁,发髻凌乱,面颊上和脖颈断处满是浓血污痕。
  在那张美丽的脸上,无论如何不该出现这样可怖的肮脏,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刀箭相向血肉横飞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容笑跪在太子身侧,平视对方悄声道:“殿下,此时不是伤心的时候,我即刻带你走。你放心,我刚喝了血,跑得很快,还记得在翠华山那夜么?那么高的山,我带着你和李尚不是一会儿就下来了么?来,把手给我。”
  语毕,趁周围人不留心,偷偷伸出手掌,凑近刘迁……
  长安军一举荡平叛兵,李广利顿感重见天日,他的亲兵又开始耀武扬威咋咋呼呼:“哈哈,看见没有?李军使一出马,什么叛兵都不在话下!你们还不知晓吧,霍侯爷方才的战术其实都是军使事先安排好的!”
  霍去病闻声回头,瞧了李广利一眼,后者脸色微红,轻咳两声,翻翻眼皮,却没说话。
  冠军侯也不计较,等李广利重新回到军队指挥位,这才命令两名亲卫撤下霍字旗。
  李广利有些惊讶,细声问道:“你要走?”
  霍去病讥讽道:“我说过不会抢功,此役的功劳自然全数归你。”
  李广利明白自己应该心存感激,毕竟对方不但救回自己性命,还白送了一件大功。
  然而,这份感激刚一冒出苗头立刻变了味,越燃越像怒火。
  好像自己这辈子注定了不如霍去病,就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