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节
作者:双曲线      更新:2021-02-18 23:54      字数:4794
  刘迁每每要她出来散步、活动手脚,不要总拘束在狭小的马车内,都被她寻了借口婉拒了。
  金婵冷眼旁观,以为她这是故意示弱,不敢同自己争宠,于是心下偷乐,每夜同婢女采葑嘀嘀咕咕嘲讽一通,过得很是趾高气昂。
  太子却深知容笑个性,见她如此萎靡,不由得暗暗忧心。怕她还在为了霍去病而伤情,便找借口唤式鸾到一边,偷偷打探消息。
  式鸾天天陪伴容笑,早醒悟过来她憔悴虚弱的真实原因。
  可是心底又颇感为难,既想容笑得到太子的照顾,又怕太子妃知道后会加以陷害——
  虽说从前只在永巷那种阴沉沉不见阳光的地方操劳,但好歹也在未央宫生活了十八年,别的不知道,这后妃之间因为子嗣而彼此暗害,甚至使用巫蛊等恶毒手段的流言蜚语可是听过不少,难免会多个心眼,小心防范。
  所以跟太子回话时就有些支支吾吾,十句里倒有九句含糊搪塞,惹得奇葩大为光火,忍不住发了脾气。
  容笑见式鸾眼睛红肿,暗暗饮泣,一猜便知真实原因。
  遂在某个黄昏主动找刘迁坦白,说明自己其实已有身孕,若是太子难容,尽管直说,她可以照顾自己。
  刘迁胸口一震,定定地瞧她一眼,没说话,转身走开。
  次日,下人再送饭食给容笑,菜色就丰富许多,各种滋味一应俱全。
  不知为何,那夜金婵对自己食案上的晚膳大为光火,将酒盏碗碟全都推到地上,摔了个粉碎,还把婢女采葑骂得呜呜直哭,说你们一个两个就会勾引别人的男人,好不要脸!
  此事传出,送亲的队伍人人皆是暗笑,讥讽说这位太子妃真不是省油的灯,现下只是一个美人在侧,就已如此撒泼,以后太子再纳新宠,还不沸反盈天,闹出人命?
  说归说,这样的话是不敢传进太子妃耳内的。
  所以一夜风波后,倒也没有别的胡闹事发生。
  半个月后,太子一行终于平安抵达淮南国的都城,寿春。
  进入城关之时,全城百姓皆衣饰整齐
  ,兴高采烈地跪伏于道路两侧,围观远地而来的太子妃。
  都听说修成君的女儿是长安第一美女,人人争先恐后,巴不得先睹为快。
  金婵得了良医良药,又经半个月的将养,脸上的擦伤已经淡得看不出痕迹,娇容再现,自然乐得让人仰望膜拜。
  端坐于彩纱婚辇内,她盛装艳抹,和辇外骑马的刘迁心领神会,时不时就来一出两两相望、心心相印,浑似一对神仙眷侣。
  一条主街还没走完,太子夫妇珠联璧合鹣鲽情深的流言就传到了宫里,弄得在宫内等儿子等得望眼欲穿的淮南王刘安与王后荼欣喜不已,忙招呼宫人内侍最后整理一遍太子寝宫,看看是否还有疏漏。
  千查万算,唯一没算到的是,儿子要么不娶,一娶娶俩。
  事先根本没准备容美人的住所,故此只能拨个空闲的小室给她暂且栖身。
  这虽显得很是厚此薄彼,但王后说得好:“太子妃金婵才是迁儿的正妻,又是太后的亲外孙,那容美人算哪路货色?给她个住所就不错了。”
  后宫诸事素来皆是王后把持,淮南王刘安又素来对这位年轻貌美的王后百依百顺,对她的安排自然没有异议。
  走进阴湿陋室,式鸾抹一把桌案,蹭了一手灰,忍不住便为容美人抱屈。
  又见容笑于太子大婚之夜独立中宵,仰望明月,以为她心里难受,便自告奋勇,给容笑表演了半夜的口技。
  容美人这才知道,自己无意中寻到了个宝。
  式鸾家祖传口技绝学,汉武帝刘彻又最爱幻术百技,故此式鸾的父亲将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指望式鸾可以凭此获宠,全家也好跟着平步青云。
  容笑听到这里,颇感好奇。
  式鸾虽非绝色,但依她现在的容貌来看,少时也必是个清秀佳人,不至于让男人不屑一顾。
  便问式鸾,为何没能凭此引起陛下的注意。
  宫婢似乎被她此问勾起了回忆,凄婉一笑,却不作答。
  容笑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个中缘由,也就不再继续追问。
  过了一会儿,式鸾故作欢乐,趁容笑不备,在其背后模仿刘迁的声音来逗人开心。
  她学得惟妙惟肖,属实骇了容笑一跳,险些以为是刘迁本尊突然来此。
  两人说笑一夜,均感对方亲切,情谊大增。
  第二日清晨,容笑依礼去拜见太子妃。
  料想中的幸福新妇没看到,却见了个脸色阴沉、两眼赤肿的深闺怨妇。
  容笑心理阴暗,偷偷腹诽,奇葩童鞋的技术到底是有多糟,才能让个新娘欲~求不满成这样!
  后来打听才知,原来这比技术糟还要糟——
  新婚之夜,奇葩兄竟然弃新娘子于不顾,独自一人在灯下枯坐了整夜,任谁苦口婆心地劝都没用。
  金婵一向自恃美貌,新婚之夜更是盛装打扮,自问可算仙人之姿,孰料新婚夫君竟视其如粪土!
  这样悲催凄惨,难怪看见容笑的时候要咬牙切齿。
  金大姑娘本想大大发作一番,但是修成府陪嫁过来的老姆再三警告约束,说新妇不可如此妄为。夫君越是有别的心思,做媳妇的越要将公婆都拉到自己这边才有反败为胜的可能。若连个美人都容不下,公婆难免会觉得太子妃心胸狭隘。人的最初印象极为重要,太子妃你现在必须打落牙齿和血吞,就算装也要装得贤淑得体,大方得宜!
  金婵虽忍不下这个腌臜气,却不得不承认老姆的话颇有几分道理。
  于是强压脾气,饮了容笑递过来的茶,也强作笑颜,向公婆尽了个新妇该尽的孝道。
  淮南王与王后早听下人禀告了太子昨夜的叛逆形状,大骇,生怕因此而招致修成君乃至太后的不满,忙喊来儿子质问。
  刘迁初时只是低头沉默,后来见母亲落泪伤心,这才慌了神。
  王后荼一哭二闹三上吊,好说歹说,终于说服独生儿子今夜圆房。
  那边厢,修成府老姆与采葑纷纷为金婵出计献策,又献熏香,又教媚术,只等今夜使出勾魂大法,不信不能将那个风流太子给扑倒在金丝裙下。
  又是良宵,红烛高照,太子殿内情香缭绕。
  内侍宫婢们自殿外将门阖拢,留太子夫妇独处。
  刘迁赤裳在身,坐在案前自斟自饮,不知想起什么,忽而皱眉,忽而微笑,好似根本没有留意到殿内还有另外一人。
  金婵偷眼瞧他,心中暗恨,面上却不能不放娇柔。
  下定决心,自己脱去大红色的外裳,只着一袭半透的绯色纱衣,透出里面的浅色抹胸,莲步轻移,主动走至刘迁身侧跪坐下来。
  奇葩眼中无她,自顾自又饮一杯。
  金婵咬咬红唇,伸手夺过酒壶,主动斟了两杯。
  放下壶,她举起玉樽,将酒一饮而尽。
  须臾,醉意上涌,她粉腮娇红,秀眸迷离,顿显风情万种。
  口中娇啼:“殿下——”
  身子就势倚了过去,遵着老姆所教,用若隐若现的胸去蹭他手臂……
  ☆、117陇上横吹霜色刀:圆房
  金婵被霸道的酒意催得面红耳热;坐进刘迁怀中,用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嗅着他身上的熏衣香。
  清透的绯色纱袖从皓腕上松松褪下,露出温玉一般的雪臂和青翠欲滴的玉镯。
  胸脯若隐若现,起伏不定。
  眼望那个神牵魂绕、俊美绝伦的男子,缠绵唤道:“太子!”
  此形此状;正是风情万种,娇羞无限。
  刘迁垂眸看她一眼;隔着她的胳膊,举起玉杯凑近唇边轻啜一口;嘴角微挑,懒洋洋道:“爱妃,你醉了。”
  金婵被唤得满心愉悦;口中嘤咛做声,婉转抗议。
  媚眼横波,一点点贴近男子的俊颜,眼瞅着娇嫩嫩的樱唇就要触上对方——
  突感头晕目眩,口中“太子”二字还未呼完,眼前一黑便昏睡过去。
  刘迁细细将她凝神一瞅,眼神湛亮。
  一把抱起失去神智的女子,将人放置在床榻之上,又盖好丝被。
  扭头看看朱红门扇。
  外面悄无声息,但他清楚,殿外守着内侍婢女无数,想悄无声息地从正门出去是不可能了。
  眼珠一转,太子脱去大红色的喜服,露出里面让李尚早就备好的黑色夜行衣。
  走到殿内一角,那里的墙壁上雕嵌着纹路繁复的花叶芝草作为装饰。
  在一朵金花的花蕊处轻轻一扭,承载香炉的地面突然向一侧无声地滑开。
  烛火斜映跳跃,长长的石阶上光影飘摇。
  疾奔进入,拾阶而下,在地道的墙壁上卸下一支常年备着的火把,亮起火折子点亮,又伸手在墙上一摸,头顶的地道机关恢复原样。如此,便是有人闯入殿内,也决计不会想到那里有何诡异之处。现如今知道这个机关的唯有三人,淮南王刘安、他自己、以及自幼玩到大的胖子苏非,事关机密,无人会泄露出去。
  举着火把,初时还能稳步前行,走了数步,再也按耐不住,狂奔起来。
  呼吸急促,心跳砰然,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乱舞,汗水渐渐透湿了衣裳,他却停不住脚步。
  前方蓦然出现两岔路口,他毫不迟疑,拐向左边——
  右边那条路通往宫外的一片荒野,离八公山山脚不远,也是他和苏非避人耳目偷偷行事的场所。除了父王,无人知晓,就连王后荼和姐姐刘陵也被蒙在鼓里。
  又疾奔了一盏茶时分,终于来到地道出口。
  将火把熄灭插好,静静聆听了一会儿,外面毫无动静,显是因为此地偏僻,卫兵不常巡逻的缘故。
  触发机关,飞身而出,再将密道封好。
  在亭台楼阁间轻手轻脚地绕行一段
  ,终于见到一座冷寂的小院。
  身子紧贴暖阁一角,左右观察,四下无人,刚要拔脚而行——
  突见院门双开,从里面飞速闪出一个黑色的人影!
  忙屏气息声,藏身于暖阁柱后,偷眼去瞧。
  那人环顾一霎,转身关门,踏尘而去。
  刘迁蹙蹙眉头,却不假思索,远远地尾随其后。
  那人好似对宫路不甚熟悉,跑了一段距离见到岔路,便有些迟疑。
  正在犹豫,有齐刷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显然是行来一对巡逻的士兵。
  那人眼珠乱转,四下乱瞧,却未发现隐蔽的藏身之所。
  悄声后退,竟一脚顶上一物!
  那人反应极快,手中寒刃一闪,已然抵上身后之人的胸膛!
  月光皎皎,星光灿灿。
  转过身去,看清了追兵的样貌,执刃之人惊诧至极,眼睛睁大,收回抵着对方的短匕,讶然道:“太子,怎么是你?”
  刘迁暖暖一笑,将食指在唇前立起,轻语吩咐:“莫声张,跟我走!”说着,一把拉住那人手腕。
  隔着薄薄的衣袖,他仍能感到那人骤快的脉搏,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脚下却不停。
  眨眼的功夫,二人来到附近的一座花圃。
  里面夏花怒放,幽香芬芳,清泉流淌,池色荡漾,月下看来,倒是极佳的景致。
  打理圃园的花匠已然安歇,此刻院内见不到半个人影,只闻池水飞溅、蛙声阵阵、夏虫呢喃。
  拉着那人进院,刘迁轻轻关上院门,回转身,低下头,就着月色静静凝视那人。
  稍许,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掌下的脉搏也越跳越快,他手指僵硬,怕捏得太重伤了人,却又怕不够力松脱。
  一双眼胶着在对方的黑眸之内,只望这些兵士永远不要走远。
  脚步声越来越轻,掌中之人挣脱开来,尴尬道:“太子,今夜是您和太子妃圆房之夜,您怎么偷跑出来了?宫中之人若是发觉,岂非要大乱?”
  伸在半空的掌心一凉,刘迁无声苦笑,慢慢收回手臂。
  “太子,您快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办,先行一步。”
  话音未落,那人擦肩而过,手脚麻利,双臂一展,就要将紧合的两扇木门给拉开。
  手指刚刚触及木上油漆,肩膀倏然被身后之人横臂揽住,身子随之跌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抱得那样紧。
  仿佛怀中之人便是绝望之前的最后一线曙光。
  “太子,你……”
  “大婚之夜,坐在寝宫,我这个太子对自己说——你同她是不可能的,你已娶妻,她另有
  所爱,莫再痴心妄想——整整一夜,我说了千百遍,从黑夜说到白昼……可我还是不甘心!母后以死相胁,要我圆房,我不是不明白,这是身为一个夫君的责任。但可悲的是,我仍然做不到!为了能偷跑出来,我甚至向苏非要来迷药,下在她的酒杯里。我明知道她待我是真心的,可还是负了她!这就是我,一个全天下最卑劣的夫君!一个全天下最自私的太子!一个全天下最无用的懦夫!”
  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