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双曲线      更新:2021-02-18 23:53      字数:4782
  容笑木然直起身,伸出手指,为他轻轻拭去那滴血,摇摇头道:“若是哭泣能解决问题,我的眼泪早就湮没了长安城。我容笑此生此世,从今往后,要流便流血,再不落一滴泪!”
  那人双眸灿亮,笑容恬淡,一把攥住她回缩的手,轻轻道:“跟我回淮南,从此你无须流血,更无须流泪。”
  容笑一愣。
  冰洞中,他舍命相救,才让好好的身子得了咳血的毛病。这份深情,自己到了此刻,怎会还懵懂不知?只是……
  咬住唇,她仰脸诚恳道:“殿下,你也知道,我心有所属。此生此世,管他待我如何,我心中唯有他一人而已。”
  太子刘迁右手撑伞,左手一展湿漉漉的绛红袍袖:“可你在未央宫前等了他一天,他却不管风大雨大,弃你而去——”
  “殿下,你、你跟踪我?”容笑气急而叫,“你凭什么跟踪我?”
  刘迁眼光黯淡下去,闭闭眼,叹口气:“不错,我跟了你一天,从清晨到深夜。见你贿赂守卫,见你孤单坐在树下,见你畏光以袖遮面,却眼睛眨都不眨地向城门张望。也见你在雨中独行,背影寂寞。更见你的期盼落空,神色凄楚。该见的,都见了。不该见的,也见了。你还想听些什么?”
  容笑怔怔地看着他:“你跟了我一天?苏非和李尚怎么不在?”
  刘迁苦笑一下,缓缓道:“我也知今天是你月休之日,是以一大早也从上林苑逃了出来。等你出了营门,这才一路跟着你。怕你发现,我没有骑马。若不是他在此时弃你而去,
  我早就按原定计划,孤身回上林苑了。看你一个人在这里淋雨,根本不想着避雨,我这才寻了户人家,买了这把伞来。”
  容笑举头看看那把破伞,噗嗤一乐:“我以为是你捡的。伞这么破,何须买?”
  刘迁一抿嘴唇,眨眨右眼:“你总算又会笑啦!不瞒你说,这柄伞可用了我一枚饼金!”
  容笑跌足大乐:“扯谎!这种伞也要万钱,不是拦路抢劫吗?”
  刘迁笑嘻嘻道:“容姑娘一笑,别说万钱,便是万金,也是值的!更何况,那又不是我的饼金!”
  容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此话怎么说?”
  奇葩搔首弄姿,递个魅惑的眼神:“就是你给那守卫的饼金啊!你走后,我过去吓他,说他渎职勒索,还定要将此事禀告给皇上不可。他认出我是谁,吓得面无人色,登时便将饼金还了给我,哈哈!我就这样白来万钱啊,万钱!”
  容笑却脸色大变:“太子,你将那饼金给了哪户人家?”
  刘迁展展绛袖,坦然道:“不记得了!左右就是这条街上的人家吧!”
  容笑二话不说,转身便要跑。
  太子一把攥住她手腕——
  她诧异回头。
  刘迁慢慢松开指掌,掌心端端正正托着一枚小饼,其形如月,只是边上缺了一角,好似被谁偷吃了一小口。
  容笑喜极,接过来,攥在手心:“殿下,到底要我如何谢你才好?”
  肆虐的雨水激荡在破败的伞面上,噼噼啪啪,急响不停。
  雨丝自伞面漏洞一串串下坠,坠在他肩膀。
  他敛了笑容,正色看着她,沉声道:“我知道这是你救命恩人之物,如果不是为了见心上人,你无论如何不会将它送出。此物如此珍贵,你能否便用另一样珍贵的物什来还?”
  容笑攥着饼金,用力点头:“殿下,我上个月军饷没有了。等下个月此日我领了俸禄,便去九市给您买件最奢华的衣裳,再送到上林苑!”
  刘迁摇摇头:“下个月此时,我便不在上林苑啦!我再过几日,便要回淮南!”
  容笑一呆:“那可如何是好?我此时身上再没钱了。”
  刘迁定定瞧进她双眸,淡淡道:“那便用这个来还吧!”
  说毕,俯头过来,猛地噙住她的唇!
  容笑呼吸凝住,脑中一片纷乱,刚想扭脸躲闪,太子先她一步,早退了回去。
  嘴唇上还残留着他柔软滚烫的触感,她不自觉伸出食指横着掩上唇。
  刘迁呼吸急促,望
  着她的目光灼灼然如三月桃花:“容笑,从此你我两不相欠,自此便天各一方,各守各的安然吧。”
  将伞稳稳地撑在她头上,他又道:“日后遇到风雨,别忘了撑伞,哪怕是顶破的,也比没有要好得多。”
  容笑颤着手接过伞柄,不安道:“殿下,你这便要走么?”
  不待刘迁回答,路口彼端突然响起啪啪的拍掌声:“当真精彩!好一幕情深似海!”
  容刘二人惊讶一望,不由倏然张大双眼——
  那人不是别人,竟是去而复返的霍去病!
  作者有话要说:【重发记录】
  本章首发于2012年7月29日凌晨一时二十分。
  按照网站规定,老尉这周不可以修文改文,但是读者发现本章内容变成空白。
  老尉猜测这与本月三十日的网站服务器出现故障有关,特此重发并注解如上。
  【以防万一,这里也粘贴一下】
  第五十四章 雨吻
  四通八达的长街路口,面对面站着两人。
  夜幕漆黑,又一道闪电划过,雪白湛亮,猝不及防中照亮他和她满是雨水的脸。
  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震得人耳膜发痛。
  光亮转瞬即逝,世间恢复幽黑冷寂。
  可他知道,她就站在那里。
  松开手中湿透了的缰绳,霍去病一步步走向容笑。
  身后的马儿乖觉伶俐,轻轻地踏着蹄音,紧随其后。
  雨似飞瀑,冲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容笑却舍不得眨眼。
  这定然是个梦,眼睛一眨,人会醒来。
  她不想醒来,哪怕雨水砸得眼睛生疼。
  冰冷的寒风中,有个温暖的怀抱拢上来,紧搂她双肩转了半圈。
  他用自己的后背对住北风,俯着头,遮住她头顶,为她挡去风雨。
  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一切都是那样熟悉。
  容笑浑身打着颤。
  原来真的是他。
  霍去病双臂环得更紧,将她牢牢护在怀里,轻声问:“很冷?”
  容笑僵直着背脊,倏然挣脱他怀抱,退后一步,重新站在雨里。
  她眼底酸涩,嗓子沙哑,却仰起脸,带着笑:“那天分别,你说——等太阳落山,我们会再见面——可我见那太阳落了一次又一次,你却始终不回来。未央宫的灯火燃了三十夜,你看得可好?”
  霍去病被她话中的凌厉刺得胸口一痛,咬咬牙,上前一步,拉住她双手,语声苦涩:“那天入宫,陛下立时封我做了侍中,禁止我出宫。自那时起,我便被人看守着,始终无法和你通传消息。”
  她冷笑着甩开他指掌:“难道今日皇上就改了主意,准你出宫?”
  天空一亮,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她终于看清他惊痛的深眸。
  雨水顺着他脸颊滑下,仿佛天地都在流泪。
  “你不信我?”
  “没有办法相信!我听人说,你与长公主自幼青梅竹马,这次入宫做了侍中怕是要订下这门婚事。你娘和长公主的母后是亲生姐妹,这样一来,可不是亲上加亲好事成双么?”
  霍去病被激得动了怒。
  这姓容的以为私逃出宫是小罪么?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跑出来见面,就是怕容笑担心想念自己,就算回去后等在前面的是刀山火海,自己也不管不顾地奔了出来。这人这样闹,有趣么?
  一时克制不住脾气,傲然扬声:“不错,是有此事!”
  隔着雨水,容笑瞪着他,惊怒攻心,险些一口心血喷出来!
  他连否认都不肯?
  原以为夏侯老妖是信口雌黄,想不到这桩婚事竟是真的!
  亏他先前还口口声声说,此生绝不娶妻,自己还笃信无疑——却原来要分女子的。
  若是民女,自然不娶;若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堂堂大汉公主,傻子才不娶!
  要说你容笑,在他心里连个民女都不算,搞不好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下贱的娈童罢了,一个没脸没皮的倒贴货!
  就算你真在他眼前飞灰湮灭,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要说世间只有你笨,两世为人,却被男人骗了一次又一次,人家都不过是婚前与你逢场作戏罢了!
  翱翔天际的苍鹰怎么会喜欢在地上蹦跶的麻雀?
  一想及此,忍不住弯起嘴唇,颤声道:“如此,恭喜啦,驸马殿下!祝你和长公主殿下百年好合,百子千孙,世世代代永享荣华富贵!”
  霍去病见她面露笑容,却听她声音嘶哑,知她焦灼难过才会口不择言,定定神,强忍着心头怒火,放软腔调:“傻娃娃,别生气了。我知今天是你月休的日子,所以早膳都没吃,瞅准机会逃出了宫,在路上随便买了匹马,去那李府寻你。谁知你不在,我便坐在府外的石阶上,支着下巴,和个小孩一起等了你一整天,也饿了一整天。李府的家仆奴婢听说我霍去病在府外等人,都跑来看热闹;那孩子得寸进尺,一会儿坐在我身上,一会儿搂住我脖子睡觉,睡得口水沾了我一身一脸……为了你,这一切我都忍了!这还不够赔罪的么?”
  容笑听到他说起宝儿,心中更是悲苦。
  如果不是为了等他,如何会爽约,让宝儿失望?
  现在他还敢大声讲话,仿佛抱个孩子,弄脏衣裳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登时没好气回道:“事先不传信,便干坐在别人府外空等一天,这便是我大汉驸马的风采啦!哈哈,你傻,你怨谁?”
  霍去病从小到大,从没受过这等窝囊气,好声好气相劝,不想对方竟越发气势凌人,立时便觉得这些天白忧心了。
  日思夜思,对方却任他百般解释,根本不信他是一腔赤诚,这样再劝下去也是没意思。
  体内的一团热火渐渐被雨水浇熄,遂冷冷看着对方道:“不错,我是傻!我堂堂大汉驸马,与人站在街头淋雨,真是何苦来哉!”
  说毕,反手捞起缰绳,一个箭步翻身上马,腿上动作扬起雨花一片。
  口中厉叱,顶着狂风暴雨疾驰而去。
  街头寒意逼人,容笑独自站在原地淋雨,只觉天大地大,自己已然无路可走。
  抱住双肩,慢慢蹲下身,牙齿打着冷颤,她看着地上积出水坑,一点点没过鞋面。
  雨滴砸在水面上,弹起来又砸下去,反复不停,无穷无尽。
  呆呆看了半晌,身边的雨突然停歇,可街上其他地方的雨水还在落。
  她反应极慢地抬头,只见身子上方被人撑开一柄大大的伞,伞面有好几处破洞,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里面滴着细细的雨串。
  世界寒冷异常,此人为她默默撑出一片净空,自己却站在伞外,绛衣粉裳被大雨淋得湿透。
  “你若是想哭,便哭。不要强撑着,让人看了难过。”那人暖暖地笑了一瞬,却忍不住咳嗽两声,唇边随即溅出一滴猩红。
  容笑木然直起身,伸出手指,为他轻轻拭去那滴血,摇摇头道:“若是哭泣能解决问题,我的眼泪早就湮没了长安城。我容笑此生此世,从今往后,要流便流血,再不落一滴泪!”
  那人双眸灿亮,笑容恬淡,一把攥住她回缩的手,轻轻道:“跟我回淮南,从此你无须流血,更无须流泪。”
  容笑一愣。
  冰洞中,他舍命相救,才让好好的身子得了咳血的毛病。这份深情,自己到了此刻,怎会还懵懂不知?只是……
  咬住唇,她仰脸诚恳道:“殿下,你也知道,我心有所属。此生此世,管他待我如何,我心中唯有他一人而已。”
  太子刘迁右手撑伞,左手一展湿漉漉的绛红袍袖:“可你在未央宫前等了他一天,他却不管风大雨大,弃你而去——”
  “殿下,你、你跟踪我?”容笑气急而叫,“你凭什么跟踪我?”
  刘迁眼光黯淡下去,闭闭眼,叹口气:“不错,我跟了你一天,从清晨到深夜。见你贿赂守卫,见你孤单坐在树下,见你畏光以袖遮面,却眼睛眨都不眨地向城门张望。也见你在雨中独行,背影寂寞。更见你的期盼落空,神色凄楚。该见的,都见了。不该见的,也见了。你还想听些什么?”
  容笑怔怔地看着他:“你跟了我一天?苏非和李尚怎么不在?”
  刘迁苦笑一下,缓缓道:“我也知今天是你月休之日,是以一大早也从上林苑逃了出来。等你出了营门,这才一路跟着你。怕你发现,我没有骑马。若不是他在此时弃你而去,我早就按原定计划,孤身回上林苑了。看你一个人在这里淋雨,根本不想着避雨,我这才寻了户人家,买了这把伞来。”
  容笑举头看看那把破伞,噗嗤一乐:“我以为是你捡的。伞这么破,何须买?”
  刘迁一抿嘴唇,眨眨右眼:“你总算又会笑啦!不瞒你说,这柄伞可用了我一枚饼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