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双曲线      更新:2021-02-18 23:53      字数:4764
  如果此事难了,大不了鱼死网破,与那朵奇葩同归于尽!
  反正她早该死在龙卷风里,能将宝儿送进吃喝不愁的飞将军府,她心愿已了。李敢兄妹人好,必会念着自己的情,善待宝儿。
  下定决心,她扬眉轻笑,看进刘迁黑漆漆的眼眸:“却不知太子想要我身上的什么物什?”
  她五官本就生得极为标致,这一笑虽有说不出的桀骜不驯,配在她脸上,倒好像她天生就该露出这样的神情。
  笑对天下,蔑视众生。
  刘迁看得一怔,完全忘记自己方才说过什么。
  过了半晌,方回过神来,吸口气,昂着头,故作威严道:“我要你……脚上的那双布鞋!”
  运了半天气,准备拼个鱼死网破的容笑,只觉天上
  一线黑乌鸦“呀、呀”飞过,险些一跟头栽倒:“你说什么?我脚上的这双烂鞋?鞋底都快磨出洞了,你要?”
  刘迁转身,再不看她,将剑蓦地插回雷被手持的剑鞘中。
  金戈声里,奇葩脸上一阵滚烫,口中隐隐发干:“本太子……本太子是要罚你光脚走路!让你走得双脚生泡,被地上的石子磨破流血!怎么,本太子要怎么罚人,还要你来管不成?”
  容笑此时才明白那货是认真的,心想他不愧是朵奇葩,就连罚人都罚得如此别开生面。
  好吧,一双烂鞋而已,他要一双鞋总好过要一颗头。
  学着市井粗男的模样,她双脚互踩,直到鞋帮完全脱落,才将两只鞋甩到苏非眼前。
  胖子大惊失色,匆忙捂住鼻子,向后乱蹦两步,生怕被鞋里的臭气熏晕。
  却不想跳得太远,一脚踩到站在身后看热闹的老百姓。
  百姓被他踩得唉唉叫,一个推一个躲闪。
  人群里一片混乱,只剩那双鞋默默躺在地上,显得孤寂无比。
  看着那双鞋子,梦境栩栩如生,刘迁似喜似忧,半慌半怒,心情复杂得无法言表。
  心跳的节奏一拍比一拍乱,清清嗓子,他负手吩咐:“苏非,你将鞋子捡起来,收好。这是罚没的财物,待回到淮南,是要入库的,你可要看管仔细了,不得遗失!”
  胖子苏非闻言,虎躯一震,差点一口心血喷出来,暗自悲愤抗议:太子,凭什么啊?那边还有雷被和李尚呢!凭什么就欺负我一个啊?这么臭的烂鞋,还要一路带回淮南,揣它们在身上,我还有命在么?
  刘迁见他神色哀怨,迟迟不动,大怒,冲他狠狠立了立眼睛。
  苏非扁扁嘴,却终是不敢违逆太子,只好虎目含泪,小嘴憋成几道弯,小心翼翼地用手隔着右袖,捏起两只鞋,闭着眼睛,一前一后地丢进自己左袖,一副凛然赴死的模样。
  容笑看得暗暗好笑。前世,她最爱干净,一天不洗澡洗头,就睡不着觉。到了这个世界,没有二十四小时热水,洗澡成了奢侈的事情。可是每晚入睡前,她还是尽量用布擦身,双足和鞋袜自然更要弄得干干净净。刘迁手下三人,她顶顶讨厌那个最肥的,是故将鞋踢他眼前,此时见他如此这般含羞受辱的模样,心里大乐,只恨那鞋不够臭,深悔自己洗脚洗得过勤,早知道就七天
  不洗。
  刘迁见鞋子被收好,松了口气,准备带人潇洒离开,却又忍不住偏头瞧一眼容笑,一下瞅见她脸上那副唯恐天下不乱、幸灾乐祸的表情。
  对住她那双笑意盈盈的黑眸,刘迁呆怔一瞬,要迈开的脚步,定在了原处。
  李雁没有他的好耐性,早拉了李敢、司马迁,向系在树下的马匹走去。
  容笑抱着宝儿,跟在舒儿后面,赤着姣好如玉的双足,踏着凌乱石子,步履却从容不乱。
  百姓们窃窃私语,边议论着“这可比杂耍好看”,边慢慢捡起先前丢在地上的果蔬,准备回家生火烧饭。
  人群散去,刘迁只是背手凝望远方,也不知他到底在看什么。
  此刻,日头渐渐西斜,暮色逼近,风声大了起来。
  容笑好似感觉到什么,回头看去,遥遥的,刘迁的面孔变得模糊,那一身赤衣绛裳仿佛化成了长安街头的一颗相思豆。
  微小,却色浓如血。
  看刘迁背手站立许久,一动不动,李尚小声提醒:“太子,我们是要直接回淮南么?”
  刘迁展展赤色的袍袖,冷声道:“雷被,你先回去,向父王禀告,便说……本太子此间事情未了,过阵子再回返淮南,暂时会寄住在姐姐陵翁主府中。”
  雷被仍跪地不起,双膝已麻,却不敢站立,口中焦急劝阻道:“太子不可!王爷派我保护太子安全,如我回去……”
  刘迁一声冷笑,讥讽道:“护我安全?你连剑都被人夺了!拿什么护我安全?苏非、李尚二人对本太子忠心耿耿,本太子又身怀绝世武功,没了你,行事会更为稳妥,这里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去吧!”
  “哦!”走出一步,想起什么,淮南太子头也不回,手握腰间剑柄道:“今天的事,不必对父王提起!”
  雷被无奈应声“是”,缓缓站起身,跺脚怏怏而去,背影萧索,与这满载春光的长安城格格不入。
  见他走远,刘迁唤一声:“李尚!”
  李尚抱拳弯腰:“属下在!”
  “你为人心思细密,且去查探那个混小子的行踪,回来陵翁主府上报告给我!”
  “您是说那个叫容笑的……混小子?”
  刘迁不耐烦:“你难道还见过比他更混的小子?”
  “是!”
  “什么?”太子立起眼睛,狠狠道:“你哪只眼睛在哪里见过?”
  李尚吓得一哆嗦,忙摆手辩解:“属下是说遵命,属下这就去查!并不是说属下见过更混的小子!”
  胖子苏非插口骂道:“李尚,你怎么连话都回不清楚,平白惹太子生气!”说着,抖着一脸肥肉挤眼睛,示意李尚快走。
  李尚匆忙跑远,等到转过街角,确定太子等二人再看不见他,方敢用袍袖拭拭额角的汗。
  跟了半晌,远远见到将军府大门,李尚将身体藏到一棵槐树后,看见容笑一行进了府,松了口气。
  举步向翁主刘陵的府邸进发,心底却不知不觉开始揣测,太子到底为何要跟踪那混小子。
  ☆、010偏坐金鞍调白羽:期门
  第十章期门
  李敢兄妹热情好客,才进府,便首当其冲把容笑和宝儿的起居问题给解决了,大有留她二人在此常住百年、颐养天年的意思。
  府内下人不少,个个对容笑态度恭谨有礼,想必是得知了今日街上发生的事情,不敢怠慢贵客。
  容笑得了狐假虎威的好处,由人伺候着洗了脚,美滋滋地套上李敢特意给她送来的新鞋。鞋子是男式的,偏大,李雁忙吩咐侍女舒儿记下容恩人的脚码,准备来日唤人多做几双合脚的鞋。
  李敢兄妹安顿完客人,便出城去迎接父亲李广。
  容笑宾至如归地坐在矮几前,同司马迁一起品茶聊天。
  宝儿出身蓬门小户,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府邸,对见到的一切都感好奇,不停跑来跑去,问东问西。
  容笑也感新奇,看家具摆设庭院布置看得兴致勃勃,对宝儿提出的问题,知道的便答,不知道的便胡乱答,听得司马迁把第一罐茶汤撒了一地,再望着容笑便是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
  茶具黑漆赤胎,兽面纹绘得笔法纯熟威风凛凛,容笑瞅着眼熟,喝了几口茶汤,猛然记起霍平疆也收藏了这样两只碗。
  那时霍平疆刚追她,请她到家中做客,不用茶杯,倒用了这样的两只陶碗盛茶。她喝完,才被霍平疆的弟弟霍檀不怀好意地告知,那是正正经经的汉朝古器,价值不菲。她越想越后怕,回家的路上,两手还在没出息地抖。霍平疆与她一同坐在车子后座,笑着攥住她的手,宽慰着:“别听檀儿胡说,碗的价值在于盛东西,就是摔了,又有什么?”
  话虽这样说,她后来再去遍布古董的霍家,不免小心翼翼、处处留神,连带着霍大少都同她一样觉得累。
  霍二少霍檀,那是出了名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追女人的经验足够写连套二十四史,见容笑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在旁边大呼“糟心”,急需哥哥清场,还他一片自在清静。他哥从善如流,第二天便拉着容笑的小手上街压马路,她这才能将气喘匀。
  容笑那时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真那么重要,弄得一向低调至极的霍大少都肯戴着墨镜乖乖跟她牵手逛街,连被狗仔跟踪偷拍都无所谓……
  一想起那个“霍”字,容笑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闷闷地放下茶碗,脸色也不知不觉沉了下来。
  司马迁坐在矮几对
  面,边耐心跟宝儿讲话,边暗暗观察容笑的一举一动。见她突然沉默,不明就里,便打发了侍女舒儿带着宝儿去院落赏新开的桃花。等到四下无人,才恬然开口:“是在下烹的茶不合容兄喜好么?”
  容笑在前世便对史书上的司马迁颇有好感,此时得见真容,又见本尊如此谦和,颇感受宠若惊,忙努力把往事挤出脑海,连连摆手道:“司马兄的茶烹得恰到好处,只是在下突然想起以后,一时为生计发愁罢了,倒让司马兄见笑了!”说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有英雄行至穷途末路处的伤感与悲苦。
  这不全然是假话。
  遇到太子刘迁之前,容笑在长安城几家食肆应聘过。她从前主修法语,辅修英文,大学毕业后就到一家公司做了英法双语翻译。可是来到汉朝,丝绸之路尚未开通,洋鬼子的语言在此处毫无用武之地。自己与宝儿没有一技之长,在这长安城中又是举目无亲,到了食肆想应聘做个跑堂的或是洗碗的,老板问保人是谁,容笑支支吾吾,答不出来,老板见她身份可疑,越发不敢用她。
  容笑这才知道,在治安严谨的天子脚下,有份清清白白的无犯罪证明是多么重要。
  李家小姐当街被抢,容笑出手固然有宝儿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她出手前听得真真切切,那李雁的父亲是威震匈奴的李广将军!
  容笑历史学得不好,只是隐约有点印象,似乎霍大少曾在一次闲聊中说过:史上做淮南王的,个个都有点谋反情结,明知事发后会被抄家灭族,却仍前仆后继至死不渝。
  那时,她对历史完全不感兴趣,对霍大少谈古论史的言论一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气得霍平疆一脚把她踹进了泰拳馆,美其名曰让她强身健体,必要时刻还可以冒充女保镖,誓死保卫霍大少。
  不过,这仅存的一点点认知,已经足够让她坚定立场,毫不犹豫地选择李家那边。
  姨妈容丽常说,背靠大树好乘凉!
  容笑觉得,人在流落街头、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抓准时机,攀附个把将军也算不得卑鄙。
  人的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只是偶尔也需要外力的推助。
  她不贪心,只希望可以借助李家的背景,为自己谋一份长远安稳的工作,好平平安安地把宝儿抚养成人,这样也就对得起宝儿爹的救命之恩了。
  司马迁知道了她的难处,寻思半晌,忽地心
  中一动,细长的手指在木几上轻叩两下,开口问道:“容兄可曾听说过期门军?”
  容笑转转眼珠,李雁曾说李敢是期门军的,街上的百姓又叫他什么期门郎,想必便是那个吧。
  司马迁似乎看出她对此不甚了了,淡然一笑,耐心解释道:“建元元年,也就是十五年前,当今天子十六岁登基,因为年幼又没有亲信,重权掌握在太后王氏及太后同母异父的弟弟田汀掷铩;噬仙倌曜持静坏檬┱梗床⒉黄伲笫倍仁疲抵谐锬薄5腔旰螅潘甑奶熳涌嘉⒎椒妹窦洌宀焐琊⒚袂椤N啦徊猓噬仙肀哂幸慌の浪獍踩娜耍ㄊ讨小⒊J獭⑽淦铮约按の鳌⑻焖捕ā⒈钡亍⑸峡ぁ⑽骱拥攘さ牧技易印U庑┤四芷铩⑸粕洌涔α说谩R蛭际乔鬃蕴岚纹鹄吹娜耍熳佣运呛苁切爬担棵课⒎鲂校蓟嵊胝庑┬母蛊诨嵊诘蠲牛型埂4幽侵螅阌辛苏馄诿胖拧N囱牍挥诔ぐ渤堑奈髂喜浚诿啪蛩婊实鄢鲂校阋沧ぴ诔悄稀H耸故遣欢ǎ钟薪耍祷乖谘“握心夹碌睦稍薄!?br />
  容笑对军事政治一无所知,好在司马迁很是细心,为便于她理解,用词十分直白,讲得又十分清楚。
  听到这里,她隐隐有所悟,司马迁这段话的重点在最后那句——“听说还在选拔招募新的郎员”!
  难道,他的意思……
  恰在此时,宝儿手里攥着一枝淡粉色的千瓣桃,跑了回来。话也不说,拿着花便往容笑的头上插,嘴里还嚷着:“笑笑,这花真好看,戴在笑笑头上更好看。”
  容笑一惊,忙闪开身子,把宝儿的小手狠狠拍落,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