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节
作者:雨来不躲      更新:2021-02-16 23:25      字数:5003
  “郭老?”毓臻愣是没听明白,只是傻傻地叫了一声。
  “三世子刚才说皇上定了你死罪,眼中似有不甘,恐怕是皇上冤枉了你吧?如果是这样,你千万不要怨皇上,他也是生性使然,不是有意为难你的。”
  毓臻听得不禁皱了眉:“郭老,毓臻不明白您的意思……毓臻确实是冤枉,只是……”
  郭廷笑了笑:“皇上肯对你说村里的事,可见皇上待三世子必定与别人不同,老夫只是不希望,三世子辜负了皇上的厚爱。”
  毓臻苦笑一声:“郭老说得太过了。”
  郭廷摇了摇头:“老夫算是看著皇上长大,从前跟其他人一样,一心想著等他长大,重夺帝位,就能出了多年来的怨气,到现在不再理朝中之事了,过著平静日子,静下心来想,才发现这些年来,我们不过是毁了一个孩子。”
  毓臻心中一阵钝痛,勉强镇定下来,稳声道:“郭老的意思是?”
  郭廷叹了口气,站起来:“三世子可有兴趣看一看皇上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毓臻本想说自己已经看过了,转念一想,始终不愿承认,便应道:“麻烦郭老了。”
  郭廷没再说话,只是走在前头,一路将毓臻带到村中祠堂边上一座大宅前,毓臻眼中已经有些绝望了。
  果然郭廷见门上的锁打开,两人走了进去,一路依旧,最後停在了殇园。
  “这殇字,是当初国舅爷给皇上取的,意为凤临之殇,虽然不大吉利,但是那时候人人心里都想著天下大业,也没怎麽讲究。後来皇上曾经私下央我们几人,叫他毓瑾,还被国舅爷训了一顿。”
  “毓……瑾?”毓臻觉得声音都有点不像自己了。凤殇不只一次地要求自己叫他瑾,却从来没有说过为什麽,那时候只当那是他的小名,却从未想过会是……
  不,不是没有提过的。毓臻脸上一阵发白。凤殇不是没有说过的,他曾经说过,之所以封怜更为珞王,是因为按族谱上算,怜更应该名叫毓珞,那时候,那时候……
  “三世子?”看见毓臻的脸色,郭廷忍不住叫了一声。
  毓臻勉强一笑:“没事,郭老您带路。”
  那时候,凤殇其实是想告诉自己,毓瑾才是真正属於他的名字。自己那时候的反应呢?毓臻有点惶然。那时候的自己,只是觉得眼前的人不可理喻,一心想著快快把人带回宫中,不住地催促,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麽。
  殇园之内依旧是毓臻所见的布局,毓臻站在园中,终於低声问:“郭老,这……不像是一个世子的住处啊。”
  郭廷苦笑点头:“可是这确实是皇上从前住的地方。卧室是最简单的,因为大多时间并不在里头,也没放什麽心思下去,书房里的书是费心找回来的,你可能不相信,里面每一本书,皇上都看过。那时候国舅爷可严格呢!要是偷懒,就罚,要是受罚伤著了,这边房间里住的就是秦泊,三世子可知道?他是最高明的大夫,如果皇上受了伤,就直接送到他房间里去,治好了,再罚。有时候,真的,看著也觉得残忍。只是,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见别人不说话了,便都不说话了。”
  见别人不说话了,便都不说话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听得毓臻咬住了牙。没有人说话,也就是再如何委屈,也不会有人怜惜,只能一个人撑著,却没有人去过问,他是不是能撑得住。
  郭廷犹自沈浸在回忆里,自顾自地说下去:“那时候,能听皇上说话的人,大概就秦泊一个吧,不过那孩子也是凉薄性子,自己养大的人也能随便送出去,皇上说什麽,他也就听听而已,能抵什麽用呢?後来秦泊走了,国舅爷死了,剩下的人只顾著大业,就更不会听他说话了。所以啊,皇上冤枉你,恐怕也只是他心里不塌实,自小受的又是帝王之术的教导,宁可错过,也不放过,你不要怨他,他肯跟你说村里的事,在他心里,你必定跟别人不同的。”
  “我……知道。”毓臻费尽力气,才沈声说出那三个字,心里痛得麻木了,便似全身每一处都在疼痛。
  那些冤枉,已经算不得什麽了。
  自己说他欠了怜儿,说他享尽安乐,说他坐拥天下都是怜更的命换来的,其实,才是冤枉了他。
  那个人是用怎麽样的心情,来听自己的指责的呢?从不反驳一句,从不否认一句,那些话听在那个人耳里,又是怎麽样的伤害呢?
  “三世子如果没有背叛皇上,就回去吧。”郭廷看著毓臻脸色变幻,好一阵,才低声道。
  毓臻愕然地抬头,眼中不禁茫然:“他……皇上让我再不要回盛京,就当作已经死了,我又如何回去?”
  郭廷叹了口气:“这样啊……老夫只当是三世子你逃出来了……皇上,皇上……唉……”他又叹了口气,听得毓臻一阵心惊。
  “有什麽事吗?”
  “皇上,怕也不喜欢这帝位吧。珞王的事已经让他伤心,如今又是太保造反,这些天他频频来信催促我们去找珞王的下落,也不知为的是什麽。老夫本想,三世子如果得皇上信任,便请你回去,陪在皇上身边,替皇上分忧,可是现在这样……真是……唉……”
  “我会回去的。”毓臻一咬牙,见郭廷抬头看自己,又立誓一般重复了一遍,“我会回去的。即使是杀了我,我也会回去的。”因为,放不下。
  醉若成欢 正文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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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回去的。”毓臻一咬牙,见郭廷抬头看自己,又立誓一般重复了一遍,“我会回去的。即使是杀了我,我也会回去的。”因为,放不下。
  郭廷张眼看著眼前的年轻人,那双明亮的眼中似有一丝异样的光芒,夹杂著悔恨,还有更深刻的,他不敢去想的东西。过了很久,他才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说:“珞王是在三世子身边长大的吧?”
  毓臻心中一动,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皇上最近催得紧,这边也找得仔细。这两天收到一个消息,说是在凤临看到了像是珞王和秦泊的人,我们已经给秦泊发了信号,大概这一天半天就有回音,三世子不妨再等一阵,如果消息是真的,带回去也能让皇上欢喜。”
  毓臻脸上却飞快地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先是喜悦,随即便被更多莫名的情绪掩盖了过去。沈默了半晌,他终於吸了口气,道:“不等了。有了确切消息,还请郭老给凤临里的涟王毓弋报一个信,毓臻……就不等这个消息了。我想马上回盛京。”
  怜更的消息,他想知道,非常的想,可是刚才郭老的话,却更令他心惊。
  这些天他频频来信催促我们去找珞王的下落,也不知为的是什麽。
  心里无法安定下来,恨不得马上就赶到凤殇身边,好好把话问清楚,把人抱在怀里,才能安心。
  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感觉更清晰。他的心已经改变,在听到小柳的问话时,或者更早以前,那个问题的答案就已经存在了。他爱凤殇,爱那个时而装作冷漠无情,却明明别扭倔强,受尽委屈,脆弱得应该被人呵护的人。
  郭廷笑了笑:“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强留三世子了。有你在皇上身边,老夫,也安心了。”安静了一阵,他才终於低了声,轻道,“那孩子,总以为自己不会痛,不会哭,不会爱人,可是,即使是帝王,也要一颗仁爱之心,他……”
  “他并没有失去,”毓臻笑著打断郭廷的话。
  郭廷定眼看著他,好久,终於一笑:“一切拜托三世子了。”
  离开王桃村,毓臻便马不停蹄地往圣京里赶,越近盛京,却越是惊惶。
  京中流传,天子已经半月不曾早朝了,至於原因,却各有说法。既有说是天子独宠後宫美人,美人夜夜承恩,君王从此不早朝;也有说是天子身染痼疾,无法下床,怕是时日无多了……各种流言越传越烈,朝野人心惶惶。
  毓臻只能强迫自己都不要相信,入了盛京,连自己府里也不回去了,在宫外等到天色暗下来,便趁著宫中侍卫换班之际翻墙而入,直往凤渊宫去。
  哪知还没到凤渊宫,便在过道之间被两个黑衣人拦了下来,毓臻一惊,连退了几步,隐入暗处,低喝一声:“什麽人?”
  那两个黑衣人没有回话,只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低声道:“请静王马上离开盛京!”
  毓臻又是一惊,微微皱了眉:“你们……是皇上身边的暗卫?”
  那两人依旧是同样的回应,像是根本没听到毓臻的问话。
  毓臻咬了咬牙:“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见皇上,你们要拦,就不要怪我不留情了!”话没说完,人已经踏出一步,双掌连发,直往两个黑衣人面门挥去。
  “得罪了!”两个黑衣人互看一眼,低喝一声,便挥剑迎了上来。
  毓臻手中没有兵器,在两名黑衣人的夹攻之下,不一会便落了下风,远远看到火光晃动,知道是巡逻的侍卫要走过来了,再纠缠下去,只会越闹越大。微一咬牙,毓臻把心一横,便要迎著锋利的剑刃闯过去。
  那两个黑衣人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撤剑,却还是收不及,一左一右地在毓臻手臂上划出一道半指长的血痕,毓臻却已经错身越过两人,往凤渊宫的方向去了。
  落在凤渊宫正殿边上,毓臻才稍稍停了下来,低头看了下伤处,伤口不深,血已经止住了,毓臻撕下一幅衣角,左右扎了一下,便要往前,却又猛地停了下来,像是被定在了那儿,眼中惊愕,却再无法一动。
  正殿之内,烛光恍惚,却持续地回响著低低的呻吟声。
  很轻很轻,如同一声声的叹息,却始终不断,回荡在夜色中,叫人心碎。
  不知站了多久,毓臻才慢慢握手成拳,一步步走到窗下,微张的唇上已经有一丝颤抖了。
  那是凤殇的声音,缠绕在梦中,化作了灰也能认出的声音。
  戳穿窗纸,凑近去看的时候,毓臻连表情都是僵硬的。
  殿中只有眠夏一人,半跪在纱帐外,低著头不知在说著什麽,纱帐低垂,看不见里面的人,只能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呻吟从里面隐隐传出。
  毓臻再忍不住,顾不上绕到门口,直接拉开了窗翻身而入,眠夏猛地回过头,甚至还来不及反应,毓臻已经走到床边,一手掀开了纱帐。
  “瑾……”看著纱帐内的情景,毓臻失声叫了出来,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他退了一步,差点软倒在地上。
  床上的人只是紧闭著双眼,眉头深蹙,似是已经失了意识,苍白的唇上满是未愈的咬痕,嘴里塞著干净的软绵布,显然是为了怕他再咬伤自己而放进去的,手脚上覆了薄被看不清,似乎也已经用什麽束缚著,让人挣扎不得,只是身体微微地轻颤著。
  “怎麽会这样……怎麽会……”好一阵,毓臻才颤声问了出来,转身一手捉起眠夏,吼了出来,“怎麽会这样?”
  “静……王……”眠夏却只是哽咽著叫出两字,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这样面对面,毓臻才看得分明,眠夏的双眼早就哭得红肿,叫了一声後,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哭得毓臻心中更是一片惶恐,只是不迭声地呢喃:“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
  眠夏也似是耗尽了心力,只是垂著眼,没有吭声,偌大的屋子里只有那低不可闻的呻吟声始终持续。
  过了不知多久,眠夏才听到毓臻深吸了口气,低声问:“太医怎麽说?”
  闻声眠夏又是一阵沈默,好半晌才哽咽著道:“皇上不肯跟太医说……太医把脉只是说虚弱,可是,明明是中毒啊……之前从凤临回来的时候,发作还不太厉害,後来就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厉害了,到这几天,就、就几乎没有停下来过,皇上两天没合眼,是状元爷劝了很久,才让太医下了针,镇了痛,才勉强安歇下来,可是……”
  後面的话眠夏没再说下去,毓臻也无心再听,只是看著床上的人。好一阵,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目光一凝:“你说,是流火来劝?”
  眠夏愣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是,这半个月来,皇上只肯见状元爷,其他人,都被挡在了门外。”
  “现在呢?”
  眠夏又是一怔,不知他指的是什麽。
  “流火现在人呢?”
  “在,在偏殿。”
  毓臻一咬牙,再不看眠夏一眼,转身往门外走去。
  “王爷!”眠夏这才反应过来,轻呼一声。见毓臻停了步,她才稍微镇定下来,道,“王爷现在的处境,还是奴婢去把流火大人请过来吧。”
  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