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北方网      更新:2021-02-18 22:46      字数:4813
  身后陈茂时大声呼喝着:“她已经没有妖力了,快抓住她!”声音很快由近及远,随着五月的奔跑而轻了下去。
  瑞平镇东是大片农田,今晚月光又特别明亮,一眼望去可以看到很远。五月根本没法找到地方躲开身后追赶者的视线避入玉佩中。很快她的发鬟跑散了,变作两条长长的辫子,随着她跑动的步伐在她头部两侧甩动。
  她身后仍有十数个乡民在紧追不舍,陈茂时体力不济,此时已经被他们远远甩开。
  前方小道上,有一行人在赶夜路。这些人前后十数名都做护卫打扮,中间则是一乘藏青呢轿。
  五月很快追上这行人,并从他们旁边跑了过去,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迟疑问道:“叶姑娘?前面是叶姑娘吗?”
  这是竹笔的声音!五月停下步子,回头看去,讶异地发现藏青呢轿旁走得正是竹笔石砚两人,那么轿中的应该就是冉隽修了吧?
  石砚也看清了五月此时状况,惊讶地问道:“叶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他话音未落,五月便见藏青轿帘一掀,轿中走出一人,身材颀长却略显单薄,果然是冉隽修。见他下轿,五月心中稍定,这人虽然说话刁钻性子别扭,为人却非凉薄。现在他既然下了轿,自然不会对这事置之不理。且他带着大量护卫,至少那些乡民不能再上前动武。
  冉隽修今日午后第三次去了仁济医馆,言辞恳切,请叶昊天赴京,却还是被拒。当时五月在药库里,他不曾见到。
  既然请不动叶昊天,用过晚饭之后,他便离开了瑞平镇。这会儿听到轿外竹笔石砚叫道“叶姑娘”,心中一动,喊停轿夫下轿一看,果然是叶昊天之女。
  还只是二月的天,她却是满头满脸的水珠,乌溜溜的额前碎发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两边,脑袋两侧各垂下一条乱蓬蓬的长辫子。不光是头发,连她的上衣,从肩头往下,直到胸前都是湿漉漉的,显然是被人当头浇了水,湿衣微微贴合着胸部,勾勒出柔婉曲线,随着她大口喘气而急剧起伏着。
  虽然她此时状况是如此的狼狈尴尬,但那张微微扬起的小脸上,一对清澈无邪的眸子却依然落落大方地直视着他,灵动黑眸中映出夜空皎月,似有光华闪烁其中。
  只是这一耽搁,那些乡民也追了上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声地呼喝着诸如“站住”、“别跑”之类的话。
  冉隽修完全不理追上来粗声呼喝的乡民,转头对竹笔道:“取一件鹤氅给叶姑娘,还有干净的手巾。”
  随后他迈出两步,面对那十几个乡民,先扫视一圈,顿了一顿之后冷声问道:“你们拿着这些棍棒武器,是要杀人劫财吗?”
  众乡民见他衣饰华贵、气度威严,坐轿赶路还带着大批护卫,先就在心底生出了几分敬畏,再听他冷声发问,给他们安上了个杀人劫财的罪名,不由得慌张起来,赶紧把手中举着的农具收到身侧或是身后,不敢再在身前挥舞,同时七嘴八舌地否认道:“这不是武器,这只是干农活用的东西啊。”
  “俺们可不敢杀人啊。”
  “村里有人中邪了,都是妖女害得!”
  “俺们是来抓这个妖女回去的。”
  冉隽修长眉微挑:“妖女?”同时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五月一眼。
  五月已经接过竹笔递来的鹤氅,披在了身上,还不及擦去脸上水珠,听众人仍然称自己为妖女,又见冉隽修那种眼神,不由气恼之极:“你们都被陈茂时骗了,他胡诌我是妖女你们就信,我说那人是发了羊角风,你们却不信,若我是妖女,定叫你们个个都发起羊角风来。哪里还会被你们追得这么狼狈?”
  那些乡民小声议论起来,眼神却带着怀疑之色,时时瞟向五月,有人大声道:“你要不是妖女,为啥符水一浇,你就不会变化了?”
  五月气极反笑,反问道:“我要是浇你一头符水,你会不会变?”
  那人粗声道:“我是人,本来就不会变啊。”
  五月学着他的语调说道:“我也是人,我本来也不会变啊!”
  竹笔嗤地笑出了声,石砚也哈哈笑道:“要是我被浇了一头符水,我倒是会变的,我会变得暴跳如雷。”
  冉隽修微笑道:“石砚,你这次总算是用对了词。”
  石砚讪讪道:“少爷你又取笑石砚了。”
  那几个乡民兀自半信半疑:“你真的不是妖女?”
  “你们若还是不信,跟我到镇上一问便知,我和爹爹在镇上行医已经……”五月话说了一半,却见远处有数人赶了过来。
  正是陈茂时气喘吁吁地带着两个道士赶了过来,后面有两个乡民,抬着那个发羊角风的病人。到了近前,陈茂时见五月不再是孤身一人,她身前还站着一个玄衣青年,似乎是在为她撑腰,周围还有一队护卫,心下不由得犯了嘀咕,顿时放慢了脚步。
  那两个乡民却将病人直抬到众人前面,病人的弟弟指着病人愤怒地大叫道:“还说你不是妖女?我二哥不就是因为要打你才被你施了妖术,你们看看,他到现在还没醒!”
  听了他所言,之前已经半信半疑的乡民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五月不理他们,对躲在乡民后面的陈茂时道:“陈茂时,你不也是大夫吗?他们信不过我,你来替这位大哥把把脉总行吧?”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陈茂时身上。陈茂时一愣:“这人是中了妖术,我替他把脉有什么用?”
  五月冷冷道:“我刚才见这位大哥突然仆倒,不省人事,身体强直抽搐,口吐涎沫,两目上视兼口中怪叫,正是羊角风发作的症状,你却说我没有替他把脉就断定他是羊角风,是在骗人。那么请问陈大夫,你也没有替这位大哥把过脉,凭什么说他不是羊角风呢?”
  陈茂时一时语塞,稍作犹豫后,尴尬地说道:“本人行医数十年了,自然是不需把脉,一看便知。”
  五月突然轻轻一笑:“那么行医数十年的陈大夫敢不敢和我打个赌呢?我们去县城另外找个大夫,让他为这位大哥做个诊断,如果他确实不是羊角风,那你们就把我当做妖女抓回去。但如果确诊是羊角风,陈大夫你就任由我处置,如何?”
  “这……”陈茂时当然清楚这人是犯了羊角风,只是为了煽动乡民,才故意说成是被妖术所惑,反正羊角风发作过之后,病人就会恢复得和常人无异,只会感到疲倦乏力,正符合中邪之说。想不到五月遇到了能替她镇住场面的人,这丫头又伶牙俐齿,此时形势逆转,反而对自己大为不利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朝无心过,再见有缘人~
  ☆、送你归家
  陈茂时当然清楚这人是犯了羊角风,只是为了煽动乡民,才故意说成是被五月的妖术所惑。此时他头上冒出了汗,一时却想不出该怎么推脱五月提出的这个赌约。
  五月冷哼一声:“陈茂时,你身为医者,见到病人不先行救治,却一心只想陷害同行,作为一个医者,你是无德无能,作为一个人,你更是无良无耻!难怪你医馆开不下去,还是早点关门更好!”
  陈茂时见到众乡民都向自己投来怀疑神色,不光头上,连后背都冒出了粘腻冷汗。他这时已经不再想着如何污蔑五月,而是急着想该如何脱身了。
  然而不等他想出办法,本来被陈茂时蒙蔽的乡民,此时反向着他围了过去,病人的弟弟自然特别愤怒:“我二哥的病就是因为你胡说八道,拖了这么久,要不是你一口咬定是中邪,现在早就找大夫给他治病了!”他越说越怒,挥起手中木棍就打了过去。
  陈茂时慌慌张张转身想逃,脑袋上就挨了一棍,只来得及发出“哎呦”一声惨叫就倒了下去,被他骗得辛苦赶了十几里路,来此“捉妖”的其他人对着他拳打脚踢起来。陈茂时在棍棒飞舞拳脚。交加之下,只好双手抱头,紧紧蜷缩成一团。人群中只听见他不停发出的哀嚎声。
  冉隽修本来已经放弃了再劝叶昊天赴京,没想到却恰好遇到了这个天赐良机,半路救下了五月。听了方才二人对话,他已经大概猜出事情来龙去脉,就负手立于一旁,让那些乡民先泄了心中愤恨,等到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再微一侧头,冷声道:“去把这无德无良的陈大夫抓起来。”
  此时被骗的乡民兀自打个不休。数个护卫上前喝道:“好了好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都散开吧!”
  乡民散开,露出地上已被打得晕了过去的陈茂时,护卫俯身揪住他两条手臂,直接拖了回来。他上身离地,后臀与双腿却在地上拖动,很快被粗砺石子磨出的疼痛疼醒过来,一醒来就大声呼叫:“这妖女妖言惑众,你们都被她骗了,她会突然变没了,又会突然出现,她真的是个妖女……”
  一护卫喝道:“住口!”往陈茂时头上踢了一脚,于是他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众人刚才只是群情激奋之下的从众心理,现在冷静下来一想,陈茂时所说之言已经不足为信,真要能突然变没了,怎么还能被一群人追着跑了那么久呢?病人的弟弟反而向五月恳求道:“姑娘……大夫,你要是真的知道怎么救我二哥,求你救救他吧!”
  五月道:“之前我只是应急救治,虽然你二哥确是羊角风发作,然而诱发他发病的真正病因还需搭脉才能判断。你若是信我,不怕我施妖术,就把你二哥抬过来,让我替他把一下脉。”陈茂时虽被揭穿,那些乡民可也未必就相信她,她还是站在冉隽修这边比较安全。
  那乡民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另一人把那病人抬到了五月面前。五月蹲下伸二指搭在他手腕之上,凝神十数息时间,口中喃喃道:“气机阻滞……痰浊蕴结……”
  她抬头看向病人的弟弟,问道:“你二哥以前是否头部遭到过重击?”
  病人弟弟皱眉想了一会儿,慢慢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并不一定是最近的事情,你再好好想想,他小时候头部是否受过重伤?”
  病人弟弟又仔细想了好久,突然叫了出来:“是了,我娘说过二哥刚生出来没多久的时候,从床上摔下来过,敲到了头,那时候家里没钱,没请大夫,本来以为二哥要不行了,结果他命大,自己熬过来了。”
  五月点点头:“他那时候虽然醒了过来,看似恢复了健康,其实脑中淤血一直未化。血滞之窍,积惊成痫。你二哥最近可是比较劳累,不曾好好休息?加上今日来捉我这个‘妖女’,极度紧张之下便发作了。”
  众人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心中又多信了几分。病人弟弟急切地问道:“大夫,我二哥还能不能治好了?”
  “痫症……啊也就是羊角风,这病很难完全根治,但若好好服药,配合针疗化瘀清血,日常节制饮酒,注意休息,便可减少发病次数。你们先把他抬回镇上药铺,我好给他开药。”
  众人这便抬起病人,再拖着那昏迷不醒的陈茂时,一起向镇上走去。
  冉隽修走到轿边,却不进去,反对五月道:“叶姑娘,你上轿吧,在下送你回去。”
  五月平时走惯了路的,就是刚才一阵疾奔也不觉得多累,反而觉得坐轿不自在。她本想拒绝他,但自己身上半湿,刚才一路跑来,身上发热时还不觉得,原地站着说了会儿话后,即使披了件夹毛的鹤氅,身上还是阵阵发冷。
  她这才明白过来冉隽修让她入轿的用意,想起自己被泼了一大碗符水,头发和衣服都湿淋淋的,刚才都被他看在眼里,脸突然就红了,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匆忙躲进了轿子里。
  坐在轿中,她用手指尽量地把已经散乱的发辫梳理整齐,这才发现头发上面还挂着烧剩下的符纸!不由得脸上更烫,想起刚才他回头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暗暗恼恨,怎么自己这么狼狈不堪的样子,却偏偏教这人瞧见了!
  冉隽修在轿边陪着走,虽然身旁轿中无声无息,但想起她刚才入轿之前突然恍悟的神情,然后迅速变得粉红起来的脸,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她现在坐在轿中那种又羞又恼的神情,不知为何心情就很好,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没走多久,他就见前方有人举着几支火把快速赶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