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1-02-16 23:19      字数:4880
  绣娘转了转眼珠,精明地说:“这生意划算,我做!”
  陆贞微微一笑,接过她递给自己的衣服,缓缓地说:“还得麻烦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当今天从来没见到我?”
  这绣娘自然是满口地答应着,“放心,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我怎么会不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陆贞这才放心地拿着钱离开,很快又回到包子铺买了包子,到附近的小溪边坐下一顿狼吞虎咽。几次都想流泪,但她忍住了,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为了自己,为了给爹爹报仇,她一定要撑下去。
  之后她就着溪水洗干净了手,又整理好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努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让它显得更加红润一些。她对着溪水端详了自己半天,毅然转身走向了内宫城门,朱红色城门上高悬着汉文和鲜卑文合璧的“阊阖门”牌匾,这里是她要改变自己命运的起始,靠着自己的力量,她不会犹豫,也不会回头。
  她吸了一口气,站在了有几百名少女的队伍的最后面,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又站在了她的身后,她抬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阊阖门”三个字,虽然一阵眩晕,但仍稳稳地站在了原地,没一会儿,拥挤的人群就带着她进了门。
  陆贞被人群推来赶去,走得跌跌撞撞的,不小心就撞到了身边一位少女身上。
  正准备出声道歉,那少女已经拖长了声音骂出了声,“哎哟!谁踩我?哎,你没长眼睛啊?”
  陆贞忍着气,小心地赔礼,“啊,对不起。”
  她抬头看到出声的少女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圆圆的一张脸,一双眼睛顾盼生姿,显得甚是灵活,衣着也甚是华丽,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旁边有一个少女正帮她拍打着衣服上看不见的灰尘,口里不停地说:“姐姐你消消气,咱们犯不着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少女大为得意,抬着头打量着陆贞一身的普通衣服,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也是,这副寒酸样子,还想入宫?”
  她趾高气扬地冷笑着,一旁的其他少女都看了过来,窃窃私语着。
  正好门口的文书喊着:“下一位。”原来这里是登记的地方,登记完了就再进下一道门。
  刚刚奚落陆贞的那个少女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带着甜甜的笑容走到了前面,“我叫沈碧,今年十八岁,京城人。”
  紧接着刚才掸灰的姑娘也跟着进去,“我叫陈秋娘,今年十七岁,徐州人。”
  陆贞看着她也进了宫门,赶紧跟着上前照模照样地报着,“我叫陆贞,今年十六岁,京城人。”
  文书快速地写着她的名字,头也不抬,“嗯,把官籍拿出来吧。”
  陆贞一下愣住了,“还要官籍?”她心里十分焦急,但没有表现在脸上。
  文书抬头看了看她,没好气地说:“没官籍怎么证明你是‘良家子’?” 北齐依汉例,凡出身不属优伶、乐坊、奴隶、苦役的清白人家,均领有官籍一份,称为良家子。
  陆贞只能硬着头皮说:“可是我今天刚好没带……”她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文书,文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让一让,“那就赶紧回家拿了官籍再来吧,你以为谁都报个名字就能随随便便入宫啊?下一位!”
  陆贞只能含着泪默默地走远,她的官籍早就被赵夫人留在了自己的手里,让她又能从哪里弄出一份证明自己身份的官籍来?
  她两眼无神地走在街上,一时间思绪万千,也没理出个头绪,看起来自己入宫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可是她怎么都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她一失神,拿在手里的纱帽就掉在了地上。
  陆贞吓了一跳,赶紧俯身去捡,却看到迎面坐着的一个乞丐十分眼熟。乞丐看着她笑嘻嘻地开了口,“唷,小娘子,几个时辰不见,你就变样子了啊?有钱没有?咱们俩好歹也在同一个地方蹲过,得有福同享才行啊。”
  陆贞随手从身边摸了几文钱放进了乞丐递到自己面前的那只碗里,乞丐没想到她被自己赶走过还能出手大方,堆着满脸笑容说:“谢了啊,以后有啥事想打听的就找我,小爷我可是个万事通!”
  陆贞心里一动,出声问他:“等等,我再给你几文钱,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哪有能做假官籍的地方?”
  乞丐带着了然的笑容看着她,嘿嘿几声,“你可算是问对人了,城南江师傅就能做!前儿我有个兄弟想投军,就是找他做的官籍,嗬,那东西,做得可真了!我兄弟拿着它,马上就当成了兵,现在没准正跟西魏在打仗呢。”
  陆贞看他拿话拖着,立马又掏出更多的钱给他,“那你快带我去!”这乞丐利索地带着陆贞东穿一下,西走两步,领进了江师傅的门。那人四十出头的样子,打扮甚是普通,胖胖的一张脸,没有熟人介绍真看不出来他还有这门手艺。
  介绍了一番后,乞丐也就乐呵呵地走了。江师傅拉开了柜子,里面一排都是空白的官籍,他傲慢地看着陆贞说:“官籍?没问题啊,我这多的是,写上你名字,再盖个印,立马就能用。”
  陆贞大喜过望,“那我要一份,多少钱?”
  江师傅又关紧了柜子,“十两黄金。”
  听到价钱,陆贞有点犯难,“十两黄金?这也太贵了吧?”
  江师傅敲着桌子慢悠悠地说:“全京城就我一家做这个生意,嫌贵,你就别来啊。”
  陆贞吃了个软钉子,只能赔着笑说:“江师傅,你这偏门生意也挺好赚的,我也是诚心买货的人,你要肯给我少点,我保证会多介绍几个朋友一起来。”
  江师傅看着她一身的寒酸,并不相信她,“最少八两。”他看陆贞半天不说话,冷笑了一声,“空手套白狼这种把戏,可别想在我面前玩。”
  眼见这最后的机会就要错过,陆贞硬了硬心肠,从怀里摸出自己怀中的九鸾钗,烛光之下,九鸾钗上吊着的珍珠闪闪发光,她朗声说:“我没那么多钱,可是,我有这个。”
  江师傅一眼就看出这是样好东西,一双三角眼里满是贪婪。陆贞伸出一只手拦住他想拿过钗的手,淡淡地说:“想要?先把官籍给我做好。”
  江师傅无奈地吞了一口口水,收回自己的目光,“哟,你还挺精明的嘛。”
  他动作也极快,从柜子里立刻拿出了一份新的空白官籍,问着陆贞:“官籍上,你想写什么名字啊?”
  陆贞思考再三,在桌上写了“路珍”二字。
  江师傅照着把两字填上了官籍,又写上其他需要的字样,最后摸出一个仿制的大铜官印,盖上了印泥。他把做好的官籍递给了陆贞,得意地说:“自己好好看看啊,货物出门,概不退换!”
  这屋子里十分灰暗,陆贞怀疑有假,掀开了自己戴着的纱帽,走到了窗户旁边细细看起了官籍。江师傅之前以为她只是寻常女子,没想到她掀开纱帽后的面容比那珍珠还要美丽,忍不住又咽了口口水,心生歹念,假模假样地装作忘记了什么,赶紧说:“我想起还有个地方没做好,你拿来给我看看。”
  陆贞也没疑心,将官籍递给了他。
  岂料他收过官籍后立刻放到了桌上,色眯眯地过来牵她的手,又说:“美人儿,我做的官籍,从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嘿嘿,你要拿回来的话,就得陪我好好乐一乐……”
  陆贞从未见过有人这么不要脸,她又气又怒,气的是自己不小心,怒的是自己被这样龌龊的人威胁。她甩开江师傅的手,愤愤地说:“你放开!我不是已经给过你钗子了吗?那东西至少值三十两黄金!”
  江师傅却舍不得她,立刻扑上来,“那点钱,哪比得上你啊!”
  陆贞没想到他反而变本加厉,没有防备,被他搂了个正着,她拼命地挣扎,大叫着:“救命啊!”
  江师傅连忙去捂她的嘴,“你叫啊,你叫啊,再叫我就把你买假官籍的事抖出来!这可是死罪哦!”
  陆贞稍一愣,身子变得冰冷,就被江师傅压到了桌面上,她情急之下手在桌上摸来摸去,只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也没多想,就往江师傅身上招呼了过去。
  伴随着闷闷的一声响,江师傅压着她的身体停住了动作。她害怕地一把推开了他,却只见他头上冒出了大量的鲜血。陆贞吓得手一哆嗦,手里的东西哐啷一声掉落在地,原来这是刚才江师傅用来给自己做假官籍的大铜官印。
  眼见江师傅头上的鲜血越冒越多,陆贞手忙脚乱地想帮他包扎一下,但鲜血还是止不住地冒出来,她越想越怕,更加不敢再停留,匆匆地抓过桌上自己的假官籍,拔足往外奔去——她生怕错过了今天的报名,以后就没可能,早一点进宫,才早一日有报仇雪恨的可能性。
  这时已近黄昏,宫门口的文书正准备关门,陆贞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等一等,我拿到官籍了!”
  文书不怀疑有假,接过官籍一边看一边对她说:“怎么这么晚才来?差点就来不及了!”陆贞睁大了眼睛打量着文书的表情,生怕她看出自己的破绽。
  但文书很快就把官籍还给了她,指着宫门里面提醒她,“往前走,看到那支队伍没有?那都是来候选的,你跟着她们走好了!”
  陆贞欣喜如狂,谢过了文书,立刻三步并两步地追上了前面的队伍,慢慢平息着自己焦急的呼吸,又哆嗦着手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裙,蓦地手一抖,赫然发现自己的裙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一点血迹。她四下看看没人注意到她,从身边的花盆里沾了点泥土到手上,三两下就抹到裙上,将那痕迹盖住了。
  顺着走廊一直往下走,面前是一座宽敞的宫殿,一行候选的宫女依次走进了大殿,又分别站好了队伍,只不过因为都还年纪小,又心怀好奇,众人间免不了相互小声交谈。
  一个小宫女出了声,“肃静。”
  在场的所有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向着她看过去,小宫女毕恭毕敬地说:“有请郑姑姑!”众人好奇地看着一个年长的姑姑走出来,姑姑看着她们,温和地问:“各位都想入宫?”
  少女们一起说:“是的。”
  郑姑姑又笑眯眯地继续说:“可皇宫毕竟不是谁都能进的地方,所以想留下来的人,都得通过三重考试。待会儿,有人会一个个地叫你们的名字。叫到的,就走上来,行个礼。我说‘留’的,就算过了初选,自己走到右边那屋子去;说‘不留’的,就自己回家吧。好了,全都给我站好了!”
  陆贞和其他人一起凝神屏气等着郑姑姑第一轮的挑选,急得一手是汗,好不容易轮到了自己,她吸了口气,端庄地走上前,行了个礼。
  郑姑姑打量着她,面上果然流露出满意的神色,“留。”
  陆贞舒了一口气,抬起头却看到迎面冲着自己走来的少女正是之前和自己有过争执的阿碧,阿碧皱着眉看着她,只咬着嘴唇,就走到了一旁。
  陆贞看她没有刁难自己,就走到了另一边。郑姑姑发话:“恭喜各位过了初选,不过接下来,陈大人还要问一些问题,你们要清楚明白地回答,不要紧张,大声点就行。”
  一个少女好奇地看着新进来的陈女官,悄悄地问身边的少女:“她的打扮怎么跟刚才的郑姑姑不一样?头发梳成这个样子……”
  那少女为了表现自己知道的比她多,立刻淡淡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叫假髻,只有女官大人才有资格戴的。”
  陈女官此时正在问一个候选宫女问题,陆贞在一旁聚精会神听着,“刘玉淑,我来问你,要是你到了宫里之后,主子生了病,可还想到花园里逛逛,你会怎么办啊?”
  名叫刘玉淑的少女十分紧张,半天才回答:“我……我……我不知道!”
  陈女官面露一丝失望之色,摇了摇头,立刻有内侍带着少女出了门。
  陆贞握紧了手,一会儿,陈女官就来问她了:“路珍,要是宫里主子赏下了一盘点心,可是那种点心,你一吃就会生病,那你会怎么办?”
  陆贞想了想,巧妙地回答道:“主子赏我的东西,肯定都是最好的,我会把它们供到香案上,天天感激主子的恩德。”陈女官满意地点了点头,陆贞放了心,却没有看到一旁的阿碧带着忌恨的目光朝自己看来。
  两轮淘汰之后,屋子里剩下的少女已经不多了,一旁的小宫女连忙在每两个人身前放下一张书案,郑姑姑交代着第三轮挑选的要求,“好了,现在是最后一关了。大家都看看你们桌上,那有一份文书,在这炷香点完之前,你们得把它全部都抄好。大家准备好了吗?”
  人员又重新分配了下,陆贞和阿碧刚好被分在了同一桌,阿碧一挥手,装作不小心把陆贞的水洗打翻在了桌上,水流满了陆贞的桌面。陆贞看着她,阿碧却装作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