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老是不进球      更新:2021-02-18 20:29      字数:4754
  那目光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流连在少年身上,仿佛穿透外衣,如蛇一般游走赤裸身躯上。许三多愈发恐惧,整个脑子里嗡嗡轰鸣,意识几乎远去……就在快要跪不住的时候,地魈终于开口:“且下去休息罢。”
  许三多松了口气,起身的时候却有些腿软,幸而旁边成才拉了他一把。
  成才扶着许三多,给了他一个询问是否不舒服的眼神。许三多摇摇头,站直身,与成才向地魈再次深深施礼后,才转身离开。然而那令人发寒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许三多身上……直到离开主殿,许三多才惊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他是谁?”珠帘后,不见人影,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黑暗、沉郁、透着死气。
  地魈回过头去,向来高高在上的它,此刻却换上谄媚乃至卑微的表情:“禀黑山老爷,那不过是本宫手下的小魑魅罢了。”
  “小个子的,姓什名谁?”
  “哦,那是许三多。”地魈恭敬答道,偷偷抬眼瞧去,“黑山老爷是想……?”
  “很有意思。”如同大地轰鸣般的诡异声音,笑了。
  正午艳阳,普照洛阳。真武观大殿内,众道士跏趺坐于蒲团之上。袁朗领坐于最前方主位,率众静坐修持。
  “……静修,须斋戒其心,使外物不入其内,所以清净其心也……”袁朗缓缓念诵修静要法,沉稳的调子,平静无波的神情。
  “故心不能有物。”——然而闭上双眸,眼前全是许三多的面容。初遇时大哭的样子,脸红的样子,无措的样子,紧张的样子……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自己居然记得如此清楚。
  “故心不能有事。”——然而脑海里轮转的,却是这些日子以来,与他相处之中所发生的每一件事。他关心自己在兰若寺的安危,他带着自己躲避地魈,他向自己学习修道……
  “故心不能有欲。”——“袁朗”……“袁朗”……耳边仿佛可以听见许三多唤他名字的声音。脑中全是兰若寺中,火堆暖光旁,许三多褪尽衣衫的模样;纯净的眸子染了赧色,白皙瘦削的身体,细致的触感,胸前两点淡淡粉色;还有碧波湖下,倾身渡气一吻……
  “故心不能有动。”——袁朗缓缓睁开眼,唇边勾起无奈且自嘲的笑:心,道之根本,修了多年、静了多年,这次……竟是难再把握。
  抬头看向殿上供奉的三清天尊像,袁朗深深叩行三礼:师尊,迷途知返,可能得回太极正道?
  南山荒林里,依旧沉寂的夜。兰若寺中,许三多闭眸坐在火堆旁,行气一周天后,睁开眼,看向对面注视着自己的男人,犹豫了下,询问道:“袁朗。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没有啊。”袁朗冲他笑笑,“你的悟性不错。进步很快。”
  “我不是说这个。”许三多摇摇头,看向袁朗的眸中带着困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些天来,袁朗依旧对自己很好。然而,有些东西却变得不一样了。自从那晚湖中一吻后,他不再在讲解静修要诀时触碰自己;他不再凑到自己耳边说话,也不再用那熟悉的暧昧语调逗弄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令他生厌的事?
  虽已猜到几分他想问什么,但是……袁朗伸手揉乱许三多的头发,笑得温柔:“别想太多。记得么?修真最重要的,是心不可着一物,不可动一念。”说着,伸手覆上少年双眸,轻声道,“静一切心,灭一切欲……记得,要无思无念……”
  闭上眼,袁朗的手心很温暖。然而,许三多却觉得心里有什么空了。
  第 7 章
  那晚之后,许三多依旧每晚去兰若寺,袁朗也依旧教他修真道法。只是很明显地,两人都回避着什么,不知谁先开的头,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疏离。
  冷风拂过荒林,月夜椴树下,许三多同成才现形于此。
  “成才哥,我走了。待会儿见。”向成才告别后,许三多化作青烟,朝兰若寺方向掠去。
  望着许三多的背影,成才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只是皱着眉,有些不解:把兰若寺一带交给许三多负责,已经半个多月了。照三呆子那心软的劲儿,下不了手害人也正常,但怎会半个多月都遇不到一个活人?要知道兰若寺地处五煞中心、常有外地过客来此落脚,可谓山中众妖觊觎之所,自己仗着嘴甜好不容易哄得姥姥开心才挖到这一带的负责权,现在一交给许三多,这兰若寺怎么就变成无人问津之所了?
  摸摸下巴,成才抿嘴一笑,两个梨涡若隐若现:三呆子这家伙该不会是瞒着我在搞什么幺蛾子吧?算算时间还早,索性跟去看看!
  悄然尾随至兰若寺,成才躲在庙外远处一颗枝繁叶茂的老树上,偷偷往里瞧——兰若寺中,一个看来三十上下的男人,拿柴草生了堆火。许三多坐在他旁边,刚巧面向自己——成才在许三多脸上看到的,不是等待下手时机的意图,而是一种……魑魅山鬼求偶时才会出现的神情。
  心中无名火起:原本是抱着玩笑的心态跟来,曾料定老实如许三多是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何况一百多年来,二人相互扶持如亲兄弟——然而,这是许三多第一次对自己说谎。就为了这个男人?
  袁朗正要往火堆里添柴禾,忽然神色一凛,倏地起身,拉着许三多护在身后—— 一道橘色妖气险险擦过,瞬间将袁朗刚才所坐之处的干草烧为灰烬!
  “成才哥?!”看清来人,许三多大惊。袁朗望了望面前一脸怒气的青年,侧头看向身后少年:“你朋友?”
  许三多点点头,有些紧张地看向成才:“成才哥,我……”
  “许三多!你给我过来!”成才怒喝,指着二人道,“我还担心你完成不了任务会挨罚,你倒好,天天在这里跟人类厮混啊?!”
  第一次见成才哥对自己发怒,许三多有些害怕地往袁朗身后缩了缩,这个动作却让成才更为光火。一旁袁朗还故作严肃道:“这位兄弟,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我和三多是很纯洁很正经地在修道呐。”——虽然说这话时,袁朗心虚了。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成才杀气骤起,也不多话,直接攥拳聚敛妖光,猛然袭向袁朗!袁朗唇角勾起不屑的笑,手中早已握了桃木摄鬼印,立时迎击——
  “——住手!”许三多不知何时冲了出来,挡在二人之间。成才和袁朗连忙硬生生地刹住。
  “让开!”成才手中聚力未消,咬牙道。袁朗亦是手握摄鬼印,未有丝毫松懈。
  “不让!”许三多倔劲也上来了,“袁朗是好人,他是我——”顿住,回头看向袁朗,两人眼中都有些不明的光彩,然而最终只是敛眸遮去,“……是我的朋友。”
  “你——”成才知道许三多一旦真较劲了便绝不会退让,自己又不可能真下手伤他。对峙良久,最终气得拂袖而去。
  许三多暗自松了口气,却也有些着急。转身向袁朗道:“袁朗,你别介意。成才哥绝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这百年来,我们亲如兄弟,他一直护着我。所以今天他只是……只是……”想不出怎么说,“对不起。今晚先告辞了,我得去看看成才哥。”
  摸摸少年的头,袁朗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我明白。去吧,明晚再见。”
  许三多点点头,立刻转身,追出庙去。
  暗夜荒山,两道青烟在林海间穿行追逐。在临近山间悬崖时,后方那抹淡色青烟终于迎头赶上,与前者双双化为人形落地。
  “让开!”成才正在气头上,这“罪魁祸首”还一直拦着自己不让走。许三多抓住成才手腕,也不说话,就这么倔着直瞅着他。
  二人互相盯着对方,僵持半晌,终于是成才先败下阵来,无奈叹气道:“许三多,你到底想怎样?”
  “成才哥……”许三多嗫嚅片刻,放手,低下头,“对不起。”
  成才看了他一眼,又是大叹一声,索性席地坐下:“你个三呆子!你知不知道,要是被姥姥发现你包庇人类,你会受到何种处置?!”
  “不会的。”许三多在成才旁边蹲下,小声道,“成才哥。你会帮我的,对么?”
  “我——”成才一拍大腿,看向许三多,“——我……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你,成才哥。”许三多腼腆地笑了。心里明白,成才是真把自己当亲弟弟,才会为他发怒,才会帮他。
  成才无语望天,又回头看向许三多:“那人叫什么名字?”
  “袁朗。”
  “你喜欢他?”
  “……”许三多愣住。成才眯眼:“别说你只把他当朋友。糊弄你成才哥?没门儿的啊。”
  “……我是只能把他当朋友。”没有否认,许三多低下头去,“袁朗是玄清宫的道长,只会在此停留一个月。而且……他也只把我当朋友吧。”
  “原来是个臭道士啊——”看到许三多不赞同地皱眉,成才瘪瘪嘴,不服气,继续道,“个臭道士,牛气个啥。我看他也年纪一把的了,还挑肥拣瘦?”说着,拍拍许三多的肩,“没事,朋友就朋友。不过是个人类臭道士,我看他还配不上你呢。”
  “谢谢,成才哥。但是,袁朗不是臭道士。”许三多坚持。
  “难不成还是香道士啊?”成才翻了个白眼,对让许三多不开心的人都没什么好感。
  “……”许三多噎住,却因为这句话想起了半个月前,袁朗每每靠近自己时带来的热力……不自觉地,脸红了。
  “好哇……三呆子。”成才眯眼看着许三多,搓搓手,“还说只是朋友。看你这样子,绝对还有潜在奸情!”说着便突然伸手去呵他痒痒,“快,给你成才哥从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二人笑闹着滚做一团,许三多被挠得直求饶:“哎!成才哥,我们真的没什么,真没什么!”——没什么吗?那当初湖中一吻算什么。有什么吗?但似乎又什么也没有……
  闹累了,二人几乎笑岔了气般仰躺在崖上。望着夜空中的月牙,许三多突然觉得,活了一百八十年,第一次觉得,在这南山中看到的月亮,如此清冷。
  第 8 章
  静坐行气一周天后,许三多出定,睁开眼,望向对面袁朗。
  “不错。看来,你现在已将静修要诀掌握得很好了。”袁朗微笑颔首,“这样,总算在我离开前,教会你自修法门了。”
  许三多一怔。
  袁朗靠着干草堆,目光移向面前火堆:“真武观修真法会已临近尾声。再两日,我便该回玄清宫了。”
  “……是啊,一月之期,到限了。”许三多握紧双拳,藏在身侧。
  “好像有些不习惯呐。”袁朗爬梳了下头发,笑道,“回了玄清宫,以后每晚就只得我一人静修了。”
  “以后……也没人教我道法了。”许三多垂下眼帘,黯然。
  “许三多啊……”袁朗深吸了口气,伸手揉揉他的后颈,这是那夜湖中一吻后,第一次触碰许三多,“我走了后,自己修道要用心才能精进。还有……别再想着害人取血,不是每个辟邪者都会放过你的。”
  男人掌心贴合的地方很温暖。许三多想,以后的数百年、数千年,他也不会忘记这份暖意吧。
  二人一时就这么静默无语,谁也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也不想说什么来打破这样的安静相处。
  天边一道闷雷滚过,夜风呼啸。接着,便有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打落在枝叶上,清脆作响。荒山笼了烟雨,青色空蒙。
  “下雨了。”袁朗望向庙外,唇边不自觉地浮现笑意,“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也是这样的雨夜。”
  许三多随着袁朗的视线看向庙门外,怔怔出神,只觉所有回忆都翻涌而上。
  袁朗收回手,起身走到陆判像前,抱拳深施三礼,看向那漆色斑驳的塑像:“这些日子打扰了。”
  回头,看见许三多直愣愣地瞅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袁朗笑着走过去,在少年面前停下:“怎么了?”
  许三多抬头看向袁朗,沉默半晌,然后伸出手,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许三多,你这是干什么?”袁朗皱眉,蹲下去就要制住他的手,却被许三多一把拂开,接着便见少年外衣坠地。
  眼中光华闪过,袁朗却硬生生地转过去背对少年,听见身后悉悉索索解落衣襟的声音,叹了口气:“许三多,这样没意义。”
  “……是么?那你回过头来看看我吧。”少年声音很轻,却透着倔强和坚持。
  “那你得把衣服穿上,不然成才那小子该以为我欺负你了。”袁朗没有回头,刻意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却见火光映照下,少年赤裸的身形投了道长长影子在眼前。
  “袁朗……”袁朗听到许三多轻声低唤,接着,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