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辩论      更新:2021-02-18 20:28      字数:5109
  他走路几乎没有声,悄无声息的来到小二身边,直把冬香吓得打了个哆嗦。
  他面无表情,淡淡对小二道:“把华夫人请进来吧。”
  男人的音色暗哑,在这被黑色笼罩的深夜里透露着丝丝寒意。小二听了眼皮一跳,缩了缩胳膊,不敢有丝毫怠慢,忙作揖把华夫人请入室内。
  华夫人慢慢扫视那黑衣男人一眼,微不可见地皱眉,又转瞬即逝。秋香挨得她最近,不露声色地把这表情收入眼底,心中揣测起男人的身份来。
  从黑衣男人的打扮看来,他大概是包下这客栈主人的侍从。他口中那一句华夫人,也分明是识得他们的身份。
  能有包下整间客栈的气魄,不是达官权贵也是富庶人家。秋香无论从哪里看,都觉得包下客栈之人的身份并不普通。
  在她思考的时候,小二已经领着她们进入客栈大堂。
  与外面黑色的夜相比,这可谓是灯火通明,灯盏上的烛光被风怂恿,跳跃了几下,就像是对她们的迎接。
  风雨终于被拦在了门外,丫鬟们安心下来。
  趁众人把客栈打量的光景,秋香把视线转移到黑衣男人身上。
  只见他极为自然地摸着腰间的刀柄,往二楼走去,脚步轻缓,动作毫无违和。被火光照亮,只见秋香眯了眼,她朝着男人的方向看去,二楼雅座珠帘之后竟有几道身影。
  那是两个男人。
  秋香离得太远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只见其中一个穿着绛色绯袍,头戴束冠,黑衣男子便走至他身后抱胸而立,身份不言而喻,大抵他就是今日包下客栈之人。
  大概是一干丫鬟们进入客栈时有些吵闹,那穿绯袍的男人侧了下头,朝她们看来。秋香虽看不清他的长相,可只觉打量在身遭的目光生冷,好似利刃,能把人拆骨入腹。
  仿佛是她的错觉,他们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交错,秋香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去看他。便向他对面的白衣男人看去。
  那白衣男人与绯袍之人对面而坐,秋香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比起绯袍男人来,他要显得纤瘦一些,白色的长袍把这背影凸显得极为清冷。
  他背影笔直,一身书生打扮。可面对那绯袍男人,却没有输掉丁点儿气势。
  这两人似乎在对话,秋香一点儿也听不见。
  她观察了片刻。
  正当掌柜抹着汗,出现在华夫人面前时,楼上的局势骤然发生了变化。绯袍男人笼着阴翳,手中的酒杯被投掷在地。
  「哗啦」一声碎裂,酒水与杯壁剥离,惹得丫鬟们投去注目的眼光。
  绯袍男人并未在意这些目光,仍悠悠坐于凳上,刚刚发生的似乎只不过是场幻觉。
  也不知其后白衣男人说了些什么,这次绯袍男人没有动作,反而身后的黑衣男人动了。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到白衣男人身后,他腰间的刀徒然出鞘,迸裂着寒光刀影闪烁,下一刻便架在了白衣男人颈间。
  而那白衣男人没有挪动分毫,只见他手中的酒杯缓缓向嘴边送去,他说:“好酒!”
  语音没有颤抖,反而在这静谧的客栈里清晰可闻,也不知那个书生打扮的男人哪里来的勇气。
  客栈内变得悄无声息,丫鬟们个个抿着唇,屏息注目。连华夫人也露出思索的神情来。
  然后只见绯袍男人向黑衣男人招了手,拎起酒壶对白衣书生饮尽。黑衣男人会意,下一瞬间刀已然回鞘,徒留划过空中的影子。
  杯酒喝罢,白衣男人起了身。
  黑衣男人想阻止,可还未踏出一步,便听那绯袍之人呵斥道:“让他走!”
  这声呵斥中带着强烈的怒意,他像是极力按捺住内心的滔天,语气压抑,好比蓄势的猛兽。
  秋香又隐约听到那绯袍男人道:“本王虽求才若渴,却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
  本王?
  秋香不由觉得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腾然而升。
  不敢多做停留,她咬着唇收回目光,便见白衣书生模样的男人顺利下了楼。丫鬟也因刚才看到的那幕向他投去探究的目光,可惜他刻意低着头,回避了众人的目光。
  烛光跃动,依稀只能看见他模糊的侧脸。唯有沉静的黑眸与薄唇,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的脚步沉稳,完全想象不出方才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模样。
  秋香便看着他与自己擦肩而过,他下摆上有未干透的水渍,大概是被刚才及地的酒水所溅。她也因风势闻到他身上混杂的淡淡墨水味与花香。
  就在众人看他时,楼上的绯袍男人也动了。他移步至楼梯边,手上已然换了新的酒杯,他摸着扶手居高临下地投来目光。
  语气风轻云淡,怒意不再:“华夫人,好久不见,身子可安好。”
  华夫人瞳孔中的火光跳动了下,沉声答道:“托宁王的福,一切还算健朗。”
  宁王!秋香那个不好的果然应验了。
  华夫人一句风轻云淡的话便道出绯袍男人的来历,此时众人只觉心间一跳,不再关注白衣男人转而望向二楼。
  几十道目光定在一处,可谓是万众瞩目。宁王非但没有丝毫不适,反而因华夫人的一袭话嘴角含笑,轻笑起来。
  他本就长得俊朗,更是迷了一群丫鬟的眼,少不得脸红心跳。
  唯有四香与石榴立于华夫人身侧,不敢有松懈。大场面她们比这群小丫鬟见得多了,人也镇定不少,这宁王恐怕来者不善。
  他此时本应呆在南昌封地,怎会秘密跑到苏州来?众人不明。
  而此时华夫人喊了她名字:“秋香。”
  “是。”她应声,却不知华夫人此时喊她的用意。
  “送那位白衣公子一把伞,这风大雨大的夜,让人着凉了可就不好。”华夫人说着话,目光始终不离宁王。
  秋香一愣,终于想起宁王与华太师在朝中不和的传言,恐怕这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华夫人的语气听上去虽温和,可暗地里分明是与宁王作对,暗讽了他待客不周。明眼人都能看出那白衣书生与宁王闹得不愉快,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外加上,华夫人不满宁王刚刚把她们拒之门外,此时竟发作起来。
  宁王听了华夫人的话只是挑眉,不做反应。
  “是。”秋香也不再去看宁王的脸色,反正她只是个小人物,不会有人关心。她还记得宁王谋反的结局,还是保持适当的距离为妙。
  ***
  接过夏香手中的伞,秋香向白衣书生追去。
  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他走得并不远。只见他拂住衣袖挡着了脸,逆风而行。白色的袍子早已湿了一半,在风吹过的途中飒飒作响。
  秋香见了蹙眉,加紧脚步,对着那背影叫道:“公子,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始写剧情了~=w=
  6Chapter。05唐寅
  苏州四月的夜晚,下了好大一场雨,几年难得一见。做生意人早就收了铺子,窝在被子里熟睡。
  这日的夜晚,连打更人也没有,只有耳边的雨水与渐远的落雷。
  秋香叹气,做宠婢也不是什么好事。
  想来华夫人是顺口喊她习惯了,才遣她出来送伞,她现在倒是羡慕起待在客栈的夏香与冬香来。
  ***
  此时风大雨大,秋香对白衣书生喊了一声,可惜很快淹没在雨声之中,那人没听见依旧逆风而行。
  秋香咬了咬牙,怀里揣着把伞,又让手中撑开的油伞顶住迎面而来的风,快步追了上去。她喊道:“那位穿白衣的公子,慢走!”
  这道喊声她用尽气力,响破雨夜,穿透了空气。那白衣书生,终是听见,只见他脚步一顿,拂着面向后看来。
  秋香见他停住,松了口气。也管不得雨天路滑,一路小跑到他跟前,把他笼在伞内,喘着气把怀中的伞递过给他。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接过。任由隙间的风凌乱了黑发,方才的雨水沿着下巴流向颈间印入白衣,他纤瘦的身子脊背笔直。
  他此刻给以秋香的印象就似冬日里的寒梅。
  等了半晌他仍没动作。秋香不明,举着伞悬在空中的动作也变得有些酸涩,只好提醒道:“公子,这是我们家夫人让我来给你的。”
  “你家夫人是?”那白衣书生语音清泠,一双黑眸深邃无底。
  依旧不见他有接过伞的趋势,秋香开始有些生气。似乎这一番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答他的口气自然也算不上好:“无锡华太师府,华夫人。”
  报出家门时,她的语气更是底气十足,似乎是想用这个名号吓白衣书生一下。可惜,对方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他只是眼眸一暗,像是喃喃自语道:“宁王?华太师?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其中的语气带着七分自嘲,三分无奈,然后陷入沉默。
  他轻声自嘲的那一刹那,秋香脑海徒然中一闪。像是顿悟,此刻终于明白了华夫人让她出来送伞的用意。
  她从来不是蠢人,方才不明只因还没融入现在的局势。
  等听到书生把两者联系起来,她便想通了。
  宁王深夜邀约,想来并不是喝酒那么简单。她虽没听到两人具体的谈话,可从白衣书生那番话里,她隐约猜到了些。
  如此,深夜约他来此,又是以礼待之,怕起了招揽之心,可惜被他拒绝。
  宁王想要招揽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三流人物。
  华夫人十有八。九也打了同样的主意,宁王没有拉拢成功,不见得华府拉拢不了。而且这夜如果不是华夫人突然出现,宁王定不会如此爽快放人,白衣书生回不回得去还是个问题。
  白衣书生如是聪明人,便会明白华夫人的用意。这送伞是假,只不过是夫人对他抛出的橄榄枝。
  手中的伞接不接,就代表了白衣书生的选择。
  秋香想通的瞬间,心中紧张起来,看向白衣书生的目光也郑重了几分。这倒不是对他的好奇,她只是怕这书生拒绝了华夫人,她回去不好复命。
  她的目光灼灼,只见眼前书生突然兀自一笑,他道:“请姑娘把伞带回去吧,这衣衫早已湿透,怕是用不着了。”
  显然是不留余地的拒绝,秋香虽然猜到几分,可还是被他毅然不移的答案给惊到。
  普天之下想要出人头地的人何其之多,犹如牛毛。宁王与华太师的招揽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怕是早已笑抽了嘴。可他都拒之门外,这白衣书生不是傻子就是大智若愚。
  这天下到底有多少人能淡薄名利,不畏权势,秋香不得而知,但此刻眼前却遇到了一个。
  她对这人产生了浓浓的好奇,熟悉了暗黑她终是把对方的相貌看清。
  他眉目有神,面如冠玉,让人不由联想到戏文里的经纶才子。这俨然是副书生模样,奈何他眼中露出的神采又好比气势万千的将士,洒脱不羁。
  明明是两种相悖的气质,可却出现在了同一个人身上,没有丝毫违和。
  唯一可惜的是他黑发湿透,白衣风采不再,她无法想象这人平日里的意气风发。
  秋香看得出了神,这白衣书生倒也不恼。任由风雨把他下摆吹得「飒飒」作响。
  迟疑了片刻,秋香虽不抱期望,却还是仔细问道:“公子决意如此?”
  他没想过秋香会如此问,曾以为秋香只不过是个不知情的丫鬟。眼神一滞,他眼角含着一丝讶异,然后慢慢变换成淡淡的欣赏:“正是如此,但今日华府之恩,自会铭记于心,来日相报。”
  “我会把这话回禀夫人的。”秋香点头,收回手中的伞。
  聪明人说话,无须多言便心知肚明。白衣书生听罢,也把秋香细细打量一遍,然后微不可见的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光彩,霎那后在黑夜里难寻。
  “那便多谢姑娘。”他作揖退出伞内,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秋香看着那白色身影,不由自主问道:“可请问公子名讳?”
  此时,雨小了不少。砸在地面的声音不若方才般狠戾,更像是轻盈的鸿羽。多年后秋香仍记得那个挺拔有力的背影,他当时没有回头,只是反手摇了摇手。
  白色衣袖滑至手肘间,那只手尤为清晰,五指分明,修长有力。
  雨滴落在他指间,秋香想起了一个词语——只手覆雨。
  透过雨声,白衣书生的声音此时依稀传来。他的声音与眼神一样洒脱,又带着几分风轻云淡的味道,他道:“我想,你们的夫人已经猜到了……”
  秋香恍然,如果华夫人没有猜到,又怎么会遣她来呢。
  她轻笑,为自己一瞬间的失态感到好笑。她撑着伞原路返回,但才踏出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