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低诉      更新:2021-02-16 23:13      字数:4742
  此之外,空气似乎静止了。不过也许是他的错觉?……昨晚电话里爪先生发出的嘶嘶声又出现了,声音从五个杀手那里同时传出,音量越来越大。声音里有某种东西,非常微妙,很难察觉,从一部普通的电话里根本听不出来。
  “呱呱。”他伸手想抚摩呱呱的脖子,它一口咬住他的手,满嘴尖牙深深插进肉里。哈米德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赶紧后退。呱呱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它现在足足比平时大了一倍,活像一只巨大的食肉动物,眼里闪动着杀气。哈米德从没见它这样过。它长长的脖子不断晃动着,想同时监视所有的飞机。它的前爪和后爪在垫子上拖出了老长的口子。它爬到垫子折得最厚的地方,冲着那些杀手尖叫……然后瘫倒在地。
  哈米德好一会儿工夫没法动弹,他只觉得有剃刀划过他的手,还有冰碴塞住了他的耳朵。接着,他挣扎着爬到呱啦啦身旁:“呱呱?”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他摸了摸它的身体:呱呱的身体像刚死去的动物一样柔软。
  二十年来,哈米德·汤普森从没有过亲密朋友,但他也从不是孤身一人。直到现在。他把眼睛从呱呱身上移开,看着那些盘旋的阴影。
  其中一架朝他飞过来,它的腹部出现了什么东西,又大又暗。一个人待在四千米的高空,哈米德感到束手无策。那片黑暗笼罩了他们,吞噬了一切。
  哈米德以前从没上过太空。要不是发生了刚才那些事,他一定会高兴得忘乎所以。有一次,他曾经去过近地轨道。从那儿看,中美漂亮得像个梦。可现在,他趴在一个牢笼里,向下面望去,中美只是一个泛蓝的小圆点,几乎被太阳的光芒淹没了。哈米德用力推着软乎乎的地板,费劲儿地翻过身,仰面躺着。他猜母船的加速度大概有四五个G……而且已经这样飞了好几个钟头。
  《呱啦啦》作者:'美' 弗诺·文奇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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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他们把他从攻击机上拉下来的时候,哈米德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他不知道当时的加速度究竟是多少,反正对他来说简直难以忍受。他记得自己最后瞄了一眼中美,安详而平静。然后……他们把呱呱——或者说呱呱的尸体——带走了。谁?有一个是人类,那个叫拉芙娜的女人;她处理了他手上的伤,血已经止住了。还有……还有呱啦啦,站起来四处走动。不,皮毛的图案完全不同。想必那就是尖爪。他听到了嘶嘶声,声音的主人似乎跟拉芙娜起了争执。
  天花板和墙上洒满阳光,他的影子正四仰八叉地映在天花板上。前几个小时里,他晕头晕脑,还以为那是另一个囚犯呢。墙上没有一丝缝隙,不过能看到些污点和划痕,好像有人在里边使用过重型设备。他觉得顶上有扇门,但记得不是很清楚:反正现在那儿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这房间像个空荡荡的卧室,什么家具都没有,透过地板,他还能看见船外的星星——这一点可不像普通牢房。里边没有厕所,就算有,在五个G的加速度下也发挥不了作用。空气里充满了他自己身上的臭味……看来房间是密封的。那透明的地板没准儿只是一个程序制造的幻觉。说不定拉一个开关,哈米德就会永远消失。
  呱啦啦死了,爸爸死了,拉里和虫子可能也死了……哈米德没受伤的那只手往上抬了几厘米,然后握紧拳头。躺在这儿,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想杀人的冲动。他反复想着这事儿……这样就没时间害怕了。
  “汤普森先生。”是拉芙娜。几个钟头的愤怒之后,终于又听见了敌人的声音。哈米德惊得微微一跳,他赶紧控制住自己,“汤普森先生,十五秒后我们就会作自由落体运动。请别紧张。”
  啊,突然客气起来了。
  这几个小时他一直被压在地上,连呼吸都像是在做运动,现在这股力道渐渐减弱了。从墙壁和天花板后边传来“砰砰”声。有一瞬间,他惊慌失措,以为地板消失了,自己马上就要掉出去。他扭动身子,结果一只手摸到了坚实的地面……接着,他慢慢朝自己的对面——刚才的天花板飘了过去。一扇门开了。他穿过门,进入一间大厅。墙上布满样式复杂的沟槽和突出物,除此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往前走十五米有一个洗手间,”不知从哪儿传来拉芙娜的声音,“那儿有些干净衣服,你应该能穿。等你换好衣服……等你换好衣服,我们得谈谈。”
  你他妈算是说对了。哈米德挺了挺肩膀,别别扭扭地朝洗手间走去。
  她不像是个杀人犯。她脸上的表情是恼怒——还是紧张?她似乎很久没有休息过了。看上去像个不停抗争、却又早已放弃了希望的人。
  哈米德慢慢飘进拉芙娜所在的房间,试着迅速搞清眼前的情况。这是会议室还是舰桥?反正屋子很大,但天花板却很低。零重力情况下,在这间屋里行走并不困难:轻轻从地板弹到屋顶再弹回来就行了。四面的墙壁围成一个圆弧,大部分地方都是透明的;墙外是星星和夜空。
  拉芙娜原本站在一盏灯下面,现在她往后退了一步,使自己不再处于灯光的直接照耀下。她用脚钩住地板里的什么东西,固定住身子,接着挥手示意哈米德站到一张桌子的另一头。现在他们相距两米,在零G的房间里,两人的身体都稍稍弯曲。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比视频电话里看起来更高些,体重应该跟他相当。其他部分和哈米德记忆中的她没什么不同,只是看上去非常疲惫。她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又转到别的地方去了。“你好,汤普森先生。你可以轻轻碰一下地板,它能帮你停在地上。”
  哈米德没采纳她的建议。他紧紧抓住桌沿,双脚使劲抵着地板。这样一来,如果待会儿需要迅速移动,他就有了支撑点。“呱啦啦在哪儿?”他声音嘶哑,虽然是在询问,语调里却透着绝望。
  “你的宠物死了。”
  “死”字前有一个很短的停顿。她撒谎的本事一点儿也没长进。他把满腔愤怒咽了回去。如果呱呱还活着,除了复仇之外,他还有别的事情可做。他面无表情地“噢”了一声。
  “无论如何,我们准备把你安全地送回家。”她对着周围的星空做了个手势,“刚才那六个G的加速度是为了避免跟罗斯林马尔人发生不必要的冲突。我们还会继续向外滑行一段,甚至可能用吸气式冲压推进器飞一段时间。但尖爪先生会用一架攻击机带你回中美。你们也许可以在大陆西部降落,找个没人的地方,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她的语气很冷淡,哈米德注意到她从没长时间直视过他的眼睛;比如现在,她只看着他的半边脸。哈米德想起昨晚的电话,那时她似乎也故意不看他的视频。从近处看,她跟电话里一样迷人——不,应该说更迷人了。他多想看她笑一次啊。而且还有点儿不安:自己竟会被一个陌生的杀人犯迷得晕头转向。
  如果她……“如果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我会考虑的。为什么你们要杀了呱呱?为什么你们要杀了我父亲?”
  拉芙娜的眼睛一眯:“那个肮脏的骗子?他太诡计多端了,没那么容易死。我们到农场的时候他已经跑了。恐怕这次行动里我们并没有杀人——罗斯林马尔的驳船也还能正常工作。”她叹了口气,“我们都很幸运。你不知道这几天尖爪都成了什么样子……昨晚他给你打了电话。”
  哈米德无动于衷地点点头。
  “那时候,他的脾气还算好的——我准备接手飞船时,他甚至想杀了我。再有一天,他就死定了——你的星球很可能也得陪葬。”
  他想起了虫子关于爪族的理论。现在呱呱落到那家伙手里了……“这么说尖爪已经满意了?”
  拉芙娜没发现他的声音在颤抖,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现在他很茫然,但已经没有危险了。可怜的家伙,组合是很困难的,可能需要好几个星期……但他会调节好的,很可能比从前任何时候更好。”
  天晓得这是什么意思。
  她轻轻一推,从桌边退开,接着用一只手撑住低低的天花板,停了下来。看来这次会见结束了。“别担心,等他稍稍恢复后就会带你回家,用不了多久。现在我带你去看看你的——”
  “别催他嘛,拉芙。他有什么理由要回中美呢?”说话的是个好听的男高音,像人类的声音,不过稍微有点儿含糊。
  拉芙娜从天花板上往下一跳:“我以为你不会插手这件事!这孩子当然要回去,那是他的家,他该待的地方。”
  “是吗?”那个声音笑了。他听上去像个高兴的——兴高采烈的——醉汉。“你在那儿的名声已经糟透了,你知道吗?”
  “呃?”
  “没错。旅行团带来的一整船常温聚变器都被你熔掉了。当然,这件事上,那两个联邦警察也帮了点儿忙,不过大家都很乐于忽视这一点。更糟糕的是,大部分反重力材料也没了。啊哈哈,飞啊,飞啊,飞走了。除非能从外头再运一船来,你们永远不会有反重——”
  “闭嘴!”拉芙娜的喝斥盖过了那个快活的声音,“反重力材料不过是些廉价的小把戏罢了。那么精密的东西,在爬行界运转不了多长时间。五年以后它们就没用了。”
  “当然,当然。这事儿我明白,你也明白。可是,哈米德,中美的人和游客都认为是你坏了事。傻瓜才会在这种情况下回去呢。”
  拉芙娜喊了些什么,哈米德从没听过这种语言。
  “说英语,拉芙,英语。我希望他弄清现在的情况。”
  “他必须回去!”拉芙娜听上去愤怒极了,几乎有些狂暴,“我们说好的!”
  “我知道,拉芙。”声音里那种过剩的欢乐比刚才少了些,变得充满同情,“我觉得很抱歉。但那时的我跟现在不同,现在我脑子更清楚了……嘿,我马上就下来,好吗?”
  她闭上双眼。在零G的地方,想摔一跤还是很有难度的;不过拉芙娜差点儿就做到了。她赶紧放松手臂和肩膀,身体又慢慢从地板浮了上去。只听她轻声道:“哦,天啊。”
  外边的大厅里,有人在吹口哨。那是六个月前在玛盖特很流行的一支曲子。墙上出现了一个影子,接着是……呱呱?哈米德摇摇摆摆地移动起来,双臂在空中乱舞,想找个支撑的东西。他稳住身子,凑近看了看。
  不,不是呱呱。它们肯定属于同一个种族,但这只身上的黑白条纹和呱呱的完全不同。它的一只眼睛周围有一大圈黑毛,另一只周围则是一大圈白毛,看上去挺可笑的。不过哈米德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终于见到尖爪先生了。
  人类和外星人对视了好一会儿。他的体型比呱呱小些,脖子上还围着条橘红色的方格围巾。他的爪子似乎并不比呱呱的更灵活……但哈米德毫不怀疑这双眼睛里带着智慧。尖爪先生飘到天花板上,爪子灵巧地一挥,停住了。现在,空气中有些微弱的声音,有吱吱声,有类似鸟叫的啁啾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不过,如果距离近些,应该还能听到那种嘶嘶的声音。
  爪先生看着他,愉快地笑了——是刚才那个男高音。“别着急!我还没来齐呢。”
  哈米德看看门口。又来了两只,其中一只戴着宝石项圈——是首领吗?他们从空中滑过,降落在第一只身边。哈米德发现还有更多的阴影正往这边来。
  “一共有多少?”他问。
  “我现在是六位一体了。”哈米德觉得说话的不是第一只,不过听上去声音没有任何区别。
  又有三个进了门,其中一个既没有围巾也没戴珠宝……看着非常眼熟。
  “呱呱!”哈米德一推桌子,想到门边去。他打起了转,结果冲到了离门好几米的地方。呱啦啦——哈米德敢肯定它就是呱啦啦——转身逃出了屋子。
  “躲开!”一瞬间,尖爪的声音变了,变得像昨晚一样一触即发。哈米德站在门边的墙上往大厅里看。呱呱就在那儿,正坐在屋子另一端那扇关着的门上。哈米德的方向感一下没了……他仿佛觉得大厅像口透亮的深井,呱呱给困在了井底。
  “呱呱?”哈米德的声音很柔和,他知道尖爪就在他身后。
  她抬头看着他,用她最温柔的女声说:“我不能再玩以前那些游戏了,哈米德。”哈米德不明所以地瞪大了眼睛。这么多年里,呱呱说过不少在有些人看来有意义的话,但这要么是碰巧了,要么是听见它的话的人自己的想像。但在这儿,哈米德知道自己眼前是一个有智慧的生命,这还是二十年来头一次……他现在明白为什么拉芙娜说呱呱已经死了。
  他从那口深井旁退开,看着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