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天净沙      更新:2021-02-18 18:08      字数:4789
  早喻道:“不行,我们不能在这里等着。”
  “可是我们出不去呀。”无夏急得团团转。
  “贡觉玛之歌!只有贡觉玛之歌能引领我们找到西亚尔。”早喻褪下手腕上的贡觉玛之歌,高举着,试着向光芒的边缘走去。果然,她每走一步,那光芒的最边缘就向前移动一步,无夏也跟着进一步。
  天昏地暗的苍茫雪域中,贡觉玛之歌的光芒就像一并巨大的伞,紧紧包围着早喻和无夏,再风雪中,朝着西亚尔叫声传来的方向缓缓移动。
  早喻的心中是茫然的,因为她什么也看不见,这块大地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她不知道下一步脚下将是什么,深渊?还是绝壁?她只是觉得无法再在西亚尔凄厉的惨叫中无动于衷,她必须做些什么,哪怕是满无目的的行进在风雪中。西亚尔每一声的惨叫都会拨动她心中藏的最深的一条弦,强烈的心痛支持着她一步步地走着,她知道每迈出一步,就离西亚尔近了一步。
  此时的她也已经明白了,不管什么原因是无夏拥有流云尼玛的面容,不管无夏为什么也被认为是流云尼玛的转世,她都明白,自己对西亚尔这切肤的关心,告诉她,连早喻才是今世的流云尼玛。
  “早喻你看。”无夏指着前方。
  借着贡觉玛之歌的光芒,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前方不远,有一堆被雪覆盖着的东西,看上去,象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两个人走近,无夏一眼就看出,那正是边巴。
  “是边巴,他怎么在这?”早喻无夏合力扶起他,“受伤了吗?”
  无夏上上下下检查,眼泪扑扑地往下掉,点着头:“他本来就有伤,现在更重了。”
  早喻叹了口气,“还活着就是幸运了,那一定是西亚尔照应他。”
  “西亚尔呢?会不会就在这附近?”
  边巴勉力睁开眼,听见她们的谈话,向早喻身后看去,“西……那儿……”
  早喻回头,才发现就在边巴刚才躺着的地方,她原本以为边巴倚着的是一块岩石,此时才看清,是一个盘膝坐在山石上的人形。
  她走过去,贡觉玛之歌的光芒也跟过去,将那人形也笼罩在光芒中。早喻轻轻的蹲下来,那的确是个人的形状,覆在他身上的雪层,至少有七厘米厚,已分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颈,哪里是手哪里是腰。贡觉玛之歌的红色光芒中,他像一个全身浴血的血人。
  早喻微颤着伸出手,笼罩着他们的红色光芒开始微微地流动。她拂去他面上的雪,露出了那张她早已熟悉的脸庞。那时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双眼合着,眉头紧锁,就像早喻第一次看见他的情形一样。早喻注意到他的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向外冒着血,转瞬间,就愈合了。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再看,那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曾受过伤的痕迹。早喻惊讶得抬起眼,忽然间,贡觉玛之歌的光芒转为灿烂耀眼的金色,西亚尔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就在眼前的她,笑了,抬起手,动作有些困难,却坚定地,抚上她的额头。
  就在这一瞬间,早喻忽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强忍着,冲他扯出一朵微笑。
  西亚尔却无视她的笑容,目光四下扫了一周,看见了无夏。他收回手,霍地长身而起,身上的雪簌簌落下。
  无夏跪在边巴身边,看着西亚尔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心中没来由的惊恐。
  早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目光追随着他。
  西亚尔走到无夏身边,居高临下,审视着她。庞大的身影笼罩住无夏,压的她无法呼吸,她低下头,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
  “抬起头。”他说,声音中不带一丝温度。
  无夏努力想照他的吩咐做,却发现全身的力气都不见了,连头也抬不起。
  西亚尔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呈现在自己的眼前。无夏慌乱地闭上眼,逃避他的压迫。
  西亚尔已看清了她的脸,满意地点点头,冷凝的眼中染过一丝温柔,转瞬即逝。他放开无夏的下巴,手指向下移,来到她的颈上。他的手指冰冷无温度,令无夏的颈上起了一片栗皮。
  “流云,我终于等到你了。”他说,声音轻柔如叹息,却让听入耳的无夏早喻觉得冰寒彻骨。
  西亚尔的嘴角牵出一丝微笑,双眼中却毫无笑意。蓦地,他笑容一收,手上加力,紧紧扼着了无夏的喉咙。
  早喻大惊,叫道:“西亚尔,你干什么?!”向他扑过去。
  躺在西亚尔脚下的边巴已先她一步,抱住西亚尔的小腿,拼了全身的力气,在他腿上狠狠咬下去。西亚尔突然吃痛,脚一抖,将边巴摔出几丈远。手上并不撤力,无夏在他手下,已没了挣扎的力量,两只手软软的垂下。
  早喻冲到西亚尔的身边,攀住他的手臂,“松手,西亚尔,你疯了吗?”
  西亚尔并不回头:“放开,这不关你的事。”
  “不放,不许你伤害她。你看看她,她是流云尼玛呀,你怎么能伤害流云尼玛呢?”
  西亚尔却如听不见她的话,脸上带着残忍的微笑,手上越发使力,无夏渐渐没了呼吸。
  早喻也红了眼,不顾一切,张口向他的手臂重重咬落。西亚尔手臂一痛,不由松了力,放开了无夏。无夏昏迷不醒,跌倒在雪地中。
  西亚尔反手抓住早喻,扯着她的手臂,恨恨问道:“为什么?我这是为你好。你为什么不明白?”
  早喻咬紧牙,不说话,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下来。她希望现在是在梦中,就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在西亚尔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清楚的看见那眼中的温柔,可是转眼间,突然一切全变了,眼前这张狰狞的脸,不应该属于记忆中那个总是含笑望着她的西亚尔。想到这里,早喻又是一惊,她的记忆中,什么时候出现了西亚尔?为什么此刻,这印象来得这么自然,顺理成章。
  可能是猜到了她此刻的想法,也可能是她脸上的泪珠震动了他,西亚尔愣了一下,松开了她的手臂。他伸手替她抹去泪水,道:“为什么你不明白呢?我这是为你好。”
  早喻吸了口气,冷冷看着他:“你不是西亚尔,你到底是谁?”
  西亚尔一怔,“我?我当然是西亚尔啊,我是等了你一千三百年的西亚尔!”
  “你不是!”早喻激动起来:“你是无恶不作,残暴不仁的恶魔,你不是和煦平和的西亚尔!”
  “为什么你会如此认为呢?”西亚尔满面不解,向前迈了一步。
  早喻忙不及的向后退一步:“你对无夏都下那样的狠手,她可是流云尼玛的转世呀,你连她都不放过。你根本就是恶魔!”
  西亚尔转过头,看看倒在地上的无夏,“她?不错,她的确是流云尼玛的身躯,可是她的灵魂若不离开,你的灵魂又怎么能进去?流云尼玛又怎么能回来?”
  早喻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什么流云尼玛的身躯?什么流云尼玛的灵魂?”
  这回轮到西亚尔惊讶了,“你还没想起来吗?你一点也不明白吗?”
  早喻茫然的神色回答了他。“我应该想起来什么?”
  “你初到喇尔扎措,不是就回复了流云尼玛的记忆吗?不是有一段时间,你连性格也变得像少女时流云尼玛了吗?”
  早喻想起来了,当时她并不觉得突兀,可是后来无夏曾问过她是怎么了,为什么说话的语气神态都不像早喻了,她当时还莫名其妙,原来,“那是流云尼玛?”
  “你以为那是谁?除了喇尔扎措的公主流云尼玛,谁会那样娇慵任性?”
  “难道,我真的是流云尼玛的转世?”虽然早就无数次的怀疑,可西亚尔的亲口证实,还是令早喻震动不已。
  西亚尔摇摇头:“现在还不全是。你现在还是连早喻,虽然你有流云尼玛的灵魂。只有当流云尼玛的灵魂进入她自己的身体,流云尼玛才真正的重生了。”
  早喻有一丝恍然,“你,还有贡觉玛,你们一直等待的,并不是流云尼玛的转世,你们等的是重生的流云尼玛?”
  西亚尔傲然道:“那当然,流云尼玛的转世,是别的人,而我的流云尼玛,当然是纯粹的流云尼玛。”
  早喻的脑子转得飞快,“难怪贡觉玛说我和无夏都是,又都不是流云尼玛。照你的意思,叶无夏有流云尼玛的身躯,所以长得与壁画中的流云尼玛一模一样。而我,则有着流云尼玛的灵魂。所以一路以来,都是我不停的听见你说话,看见你的影子,梦见过去那些事情?”
  “你终于明白了。”西亚尔显得十分急切,“只要你们两个合而为一,流云尼玛就真的回来了。到那时,你才是真正的流云尼玛了。”
  “真正的流云尼玛?”早喻极力想理出头绪来,偏偏力不从心,只觉心中一片混乱,耳边嗡嗡做响。她心中此刻五味陈杂,有些欣慰又有些失落,有些欢喜又有些伤心。成为流云尼玛,成为西亚尔的爱侣,这是多大的诱惑啊。从见到贡觉玛之歌的那一刻起,这就应该是她的命运了吧?可为什么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妥,是什么呢?却想不透彻。
  “早喻,”西亚尔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臂膀,“你知道这一千多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受风刀凌迟的苦,那痛只在身体而不在心中,可是这日日夜夜没有流云你的日子,我寂寞得快要发疯了。流云死时的惨状,时时刻刻都折磨着我,我欠她的,只有看见流云尼玛好好的站在我眼前,我的苦难才能结束。”
  早喻的心被强烈的痛楚袭击着,她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只能无助地问:“到底,流云尼玛受了什么样的酷刑?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告诉我?你们到底还对我隐藏了什么秘密?”
  西亚尔悲悯地看着她,犹豫着什么,迟迟不能决定。早喻的倔劲上来,盯着他,毫不放松。
  终于,西亚尔不再犹豫。他松开早喻,退开两步。
  早喻目光追随着他,看着他伸出手,在空中晃了晃,一缕风悄然而至,扬起地上的雪,形成一道薄薄的雪幕。
  “我们不能说,不是为了隐瞒你,而是为了隐瞒其他的人。”
  贡觉玛之歌的光芒倏然变幻,投射到雪幕上,是蓝天白云青青草原的美丽图画。
  湛亮澄明的天空,悠游纯挚的白云,天幕下是一望无垠的草原。早喻见了一怔,向前几步,试图看得更清楚。这景象是那样的熟悉,她知道这是哪里,因为她看见了那块石头。
  石头的表面光滑如镜,只有一块突起,象是个祭台;石头的周围,有成千上万的人,有的跪,有的站,有几个人坐在巨大的仪仗下,被众人簇拥着,威严高贵。
  早喻认得其中两个,是金成公主和桑结扎措。
  “中间那个,就是尺带珠丹。”西亚尔指给她看。
  早喻点头,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块大石上。
  大石上,坐了约有二十个披着袈裟的僧人,各自合掌闭目念着经,突出的石台上,一个纤丽的身影盘膝而作,宽大的衣袖在风中飘扬,高高盘起的唐式发髻簪着醒目的雪莲花。
  她也闭着眼,神情倔强而绝决。号角声声,威严肃杀,却不能令她有丝毫惧意。
  西亚尔在一旁讲解:“看见远处的大山了吗?那就是念青唐古拉山。尺带珠丹总是在这里祭山神。这一次,他是要将流云尼玛献给念青唐古拉。”
  “为什么?”早喻问,“只是为了逼问出你的下落?”
  “不全是。”西亚尔嘴角扯出不屑的冷笑,“佛教要在全吐蕃推行,喇尔扎措是最大的阻力,流云尼玛和我是最大的阻力。他们拿我无可奈何,只能施行微不足道的惩罚,可是流云尼玛在本教信徒中却有无上的威信,因为她是本教圣地喇尔扎措的公主,只要有她在一天,佛教都不可能顺利推行。其实要抓我,只是他们迫害流云尼玛的一个借口。真正的目的,还是在她。”
  早喻有些明白了,这些天来一直放在心中的谜团开始慢慢有了答案。
  尺带珠丹站起来,扬起右手,念经的声音和号角的声音一起停住,人群也停止了喧哗,偌大的草原瞬间鸦雀无声。
  尺带珠丹朗声问道:“流云尼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勾结恶魔西亚尔的罪虽然不可恕,但如果你以格萨尔王的名义起誓,来世追奉释佛,你的罪孽在今世就可了结,否则的话,你若一意维护那个恶魔,将永无超生的机会。”
  桑结扎措站起来道:“流云,只要你说出西亚尔的下落,看在我们的夫妻情份上,我替你想念青唐古拉求情,让你痛快些。”
  流云尼玛睁开眼,冷冷与他对视,神情淡漠,并不说话。
  金城公主也说:“流云,事情到了这一步,是我所料未及的,可我是大唐来的公主,又是吐蕃的皇后,我必须维护吐蕃的利益。不过,我并不希望见到你受任何的苦,希望你能体谅。为了你自己着想,你就照赞普的要求,起个誓吧。天神的惩罚岂是你一个女子承受得起的?”
  “天神的惩罚?”早喻疑惑地望着西亚尔。
  “看下去。”西亚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