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闲来一看      更新:2021-02-18 16:35      字数:4794
  荷衣的脸顿时飞红了起来。
  叶士远笑而不语。慕容无风性情颇为内向,在众人面前说话不多。亦从未向他们提起过荷衣。大家只当他年轻,尚未婚娶。此时却见他身边坐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均十分纳罕,一时便也愣在那里。半晌,才恍然大悟,打趣道:“这位姑娘想必是你画的那个‘山鬼’了……”
  慕容无风微微发窘:“这是内子……刚回来看我。”
  荷衣却早已知道那是叶士远,忙道:“诸位请屋里坐。我去泡茶。”说罢,满脸通红,一溜烟地逃到厨房里去了。
  见他们夫妻团聚,叶士远不敢多扰,讲了几句话,喝了几口茶就出来了。不多会儿,又差人送来了一大盒糕点,几匹缎子。他果然心细,看着荷衣穿着慕容无风白袍子走来走去,便知她没有足够的衣服,连忙叫人买了送过来。
  “这位叶先生,可真是古道热肠啊。”慕容无风陪着她在院子里慢慢地散步的时候,荷衣叹道。
  “在我们这一行里,好人总是特别多。”他笑了笑,道。
  黄昏的时候,他给她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肉。
  晚上,夜空升起了紫色的星辰,两个人便坐在井台边乘凉,闲话。
  遥远的小镇,昏暗的街道,深夜中,一切仿佛都已入睡。
  饮罢最后一杯茶,两个人手挽着手,一起走进梦乡。
  不久,好奇的小镇人发现这对夫妇的家中时时传来婴儿的啼哭。
  那是一个完全健康的女孩儿,啼声嘹亮,笑声也很大。
  于是,他们带着孩子在小江南又住了半年,方随着一个商队,辗转地回到了久别的云梦谷。
  此时,他们离开云梦谷已快两年了。
  第一个见到慕容无风的是赵谦和,那天他正在大门里像往常一样地接待一个药商。慕容无风进门的时候,他以为是借尸还魂,五十多岁的人,竟激动得手舞足蹈。一连喝了两杯水才镇定下来。
  谷里所有的人都为这突然而至的好消息而惊喜若狂。
  云梦谷并没有多大变化,以前慕容无风常常生病,人们早已习惯了谷主“不在”的日子。各自按各自的职责工作,这两年,他们便只当慕容无风又生了一场病而已。
  第二日,慕容无风将赵谦和叫到了自己的书房:“我与荷衣虽已成婚,却一直没有好好地庆祝一番,今晚我想好好地请大家吃一顿。热闹热闹。”
  “这个当然!属下这就去安排。保证谷主满意。”赵谦和一个劲地点头。
  不料,慕容无风接下去的话却又是个难题:
  “可是我与荷衣,都不爱热闹。所以这一顿你们尽管吃,我们俩是不会参加的。”
  赵谦和道:“这个不妥,明明是谷主与夫人请客……主人不到……”
  慕容无风道:“就是这样,余下的事情,你自已想法子。”
  他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啦。
  那是一个晴朗清凉的仲夏之夜,所有的灯笼都是红的。竹梧院外,一片少有的喧闹。
  “子悦是不是已睡了?”慕容轻轻地问道。
  他们的女儿,名字便叫慕容子悦。
  荷衣点点头。
  那孩子穿着一个紫色的肚兜,正睡得满头大汗。她还很小,皮肤却极白,模样像极了慕容无风。
  “有我们来照顾她,她会是个很幸福的孩子。”慕容无风道。
  “是啊。”
  “将来长大了,希望她也有勇气寻找自己的幸福。”
  “那当然,幸福也需要胆量……”
  (《迷侠记》完)
  内容简介
  虽然慕容无风对唐门与云梦谷的冲突一直采取低调,荷衣却执意报仇。不料中了唐门的圈套,被炸死在唐门山洞中。慕容无风痛不欲生,却因女儿子悦年幼,不能轻生。冲突中唐门亦损失严重,唐门最杰出的青年高手唐潜奉命清理门户,慕容无风与唐潜渐渐萌发友谊……
  唐潜是位谦谦君子,在危急时刻非但没有报复无风门下的女大夫吴悠,反而一路保护她免遭恶人袭击,吴悠不可避免地爱上了唐潜……与此同时,却有消息传来,荷衣并未死去……
  第一章 引子
  薄雾霏微,晨光初透。
  他拿着一把墨色的剪刀,半跪在茅亭边的花畦上,细心地修理着一株矮小的樱桃树。
  一阵疾风忽至,露水坠入颈间,仿佛冻蛇入窟,在他温暖的脊背上游走。几片菊瓣尘埃般扬起,从他的鼻尖掠过,发出一股无奈的香味。
  那一瞬间,他感到了季节的变化。
  深秋的风已有些凛凛的寒意。庭中桂香犹存,紫萸零落。头顶银杏哗哗作响,树叶纷纷扬扬地洒下来,有一片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
  银杏的叶子有种微苦的气息,他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细小的纹路,指尖微颤,仿佛那是蜻蜓折断的翅膀。
  如果他的母亲还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会将这些叶子搜集起来,做成枕头,用以安眠。
  他望了一眼空荡的庭院,一缕惆怅浸入心怀。
  松完土后,他将剪下的树枝和拔出的杂草收拾到一个竹筐里,正要浇水,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怪异的脚步。——他当然明白来者是谁,几十个堂兄中只有老三一个人会有这样的脚步声。
  “老大要见你。”唐渊道。
  “哪里?”他问。
  “万象更新堂。”
  父亲去世之后,按照惯例,他应当继承刑堂堂主的职位。
  可是这次“惯例”却执行得十分勉强。因为唐澜的坚决反对,长老会久而不决。等他终于接到任命,已是半年之后。
  ——这位堂兄大他整整二十岁。当大多数同辈还在父母怀里打滚的时候,唐澜已开始克绍箕裘,参与家族所有的重大决策,制订振兴唐门的各种计划。
  过早担当责任的人自然容易早熟。何况轮到唐澜掌门时,唐家堡里大约只有昔年的庭院和恢弘的楼宇巍然屹立,其他地方早已千疮百孔。他的生涯因此充满了惊涛骇浪。二十年间,唐门风波迭起,险象环生,每次危机都来势凶猛,如临灭顶之灾。唐澜武功平平,却有一副冷静的外表,沉着的嗓音。他的脸上轮廓刚硬,如被齿凿,像他祖父那样能言善辩,颇谙纵横之道。哪怕泰山崩于眼前,他也能摇唇鼓舌,激励最后的勇士奉献生命。所以每次危机的终局,都是唐门险胜。
  古老的方砖透着一股阴寒之气。唐潜一脚踏进正堂,以为面前的一排太师椅上会如传说中的那样坐着七位身份尊贵、嗓音苍老的长者。可是,他只听见了唐澜一个人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
  “坐。”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有人给他端了一杯茶。
  “我刚刚看完近三年所有的《江湖快报》及各种兵器排行榜。”唐澜道,“猜猜看,唐家在江湖上是何表现?”
  “平平?”
  “《快报》共有三十六次提及唐门,大半是丑闻。兵器榜上只提过一次唐渊,——这小子受过家刑,武功再好也是丢人现眼。更何况他沉迷声色,这两年也不曾参加过任何赛事。”
  他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所以没有接话,等着他说下去。
  “我知道你母亲去世不久,现在还很悲伤。加之刚刚接掌刑堂,要办的事也很多……”
  “……”
  “可是,”唐澜的语气忽然变得祭司般神圣,“唐门需要你。”
  蓦地,唐潜的脸上浮现出一道似是而非的浅笑。
  ——每当唐澜需要某人去干一件极度危险的事,他都会说这句话:
  唐门需要你。
  二十四年前,同样一句话,唐澜将本族在江湖中最有地位的唐隐嵩夫妇打发到西北陇山,去阻截倾巢出动,预备与唐门一决雌雄的铁环门。为了保证唐家堡的安全,所有的主力都留守家门,派出去的只有十五个人。两队人马在半途撞了个正着,顿时厮杀起来。夫妇俩浴血奋战,杀掉了铁环门最凶猛的秦龙、秦虎兄弟,将掌门余千威也打成重伤,这才奠定了后来的胜势。可是,十五名子弟中有十人命丧当场,两人终生残废,只有三人捡得性命。好不容易辗转回到家门,唐澜却吞吞吐吐地告诉他们一个五雷轰顶的消息:在两人离开期间,他们刚满三个月的儿子忽患高热,因堡内一片混乱,延误了医治,现已双目失明。夫妇相对而泣,当着唐澜的面发誓,此生此世,为照顾儿子,决不离开唐门。
  从此之后,夫妻俩果然没有离开蜀中半步。十年前五毒教一役,唐澜故计重施,想借助长老会的权威说服唐氏夫妇再度远征。唐隐嵩当场拂袖而去,硬生生地甩给他一个后脑勺。接下来的三年,无论唐澜如何亲热地叫他“三叔”,他都不理睬。不过,只要有唐氏双刀在,对江湖而言便是一种无言的威慑。大家都知道,如果真的大敌压境,唐门被围,双刀决不会坐视不理。两年前,若不是云梦谷的谢停云一剑败在了唐隐嵩的刀下,唐门只怕面临搬迁之祸。
  唐隐嵩就是唐潜的父亲。
  “有何需要,大哥但讲无妨。”唐潜道。
  “现在刀榜的第一名是‘破空刀’韩允,我们认为你的刀法比他要好。”
  “你们要我挑战韩允?”
  “不错。我们急需几个在江湖上有地位的人支撑门面。这几年天灾人祸,唐门一连去世了好几位重要人物。往日仇家闻知消息,蠢蠢欲动。此外,听说慕容无风又在写一本书,专门针对我们的秘方。——我本以为他受伤之后活不了多久,他居然活得很好。”
  “你们想要那本书?”
  “同时想要他的命。”提到杀人二字,唐澜从来不动声色,“比武的地方就在神农镇,我会多叫几个兄弟一起走,到时候好见机行事。”
  他一阵沉默。
  “你知道唐门现在欠了多少外债?”
  这是唐门的最高机密,他不便多问。唐澜却俯耳过去悄悄地说了一个数字。
  他的脸色苍白了。
  “我们整日都在拆东墙补西墙。如果唐门失掉了江湖上的信用,导致债主逼门,这一年只怕很难挺过来。”唐澜长叹一声,“我知道兄弟们都说我手头悭吝,冷酷无情。来找我要钱的人,十之八九要空手而回。——他们哪里知道当家的难处?”
  那声叹息显得苍老,一种大势已去的无奈蓦然涌上心头。在他的记忆里,这还是唐澜第一次用商量的语气同他说话。他也知道所说多半属实——仇敌众多、家族内讧、生意跌落——唐门在江湖上的一蹶不振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厦将倾之前,住在里面的人不可能不感到一点摇晃。
  “什么时候动身?”他终于道。
  “后天。”
  走出那道沉重的木门,额头微微一暖,他知道阳光正洒在自己的脸上。接着,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问道:“这么快就出来了?”
  是唐浔,他的堂兄兼表兄。
  他“嗯”了一声。
  “小道消息,听说老大想说服你去飞鸢谷?”
  “他让我去会一会韩允。”
  “你又上当了。”
  他皱起眉头:“为什么?”
  “韩允的师傅当年曾在三叔的刀下惨败,所以你并不怕他。”唐浔道,“可是,这个人三天前已在五招之内输给了小傅,尸体现正躺在飞鸢谷的乱坟堆里。因此你要去见的人不是韩允,而是小傅,近两年来刀榜上最显赫的人物。——我们对小傅一无所知。”
  他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人们一直传说小傅与昔年名动一时的刀客傅红雪关系非浅,刀法曾经得到过他的亲自指点。
  “老大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
  “战况用飞鸽传到唐门,第一个知道的人就是他。”
  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既而,寒意从鼻尖升起,化作轻轻一笑。
  “前面明明就是鬼门关,你还是要去?”唐浔急道。
  “我已答应了。”
  “你不像三叔。三叔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唐浔叹气摇头,“你却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他没有继续争下去,只是拍了拍他肩:“我无法安之若素,你也不必为我担心。”
  第二章 红色的忧郁
  他是个忧郁的人,喜欢和忧郁的人在一起。
  唐浔说,他父亲的刀法沉稳凶狠,母亲的刀法轻灵迅捷,在西山先生的《刀品》中,均列为上上之选。
  “我呢?我的刀法是什么样子?”
  “你的刀风充满忧郁,舞起来好像一个失恋的情人。既不像你父亲,也不像你母亲。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你教出来的。”
  他觉得这个评价十分荒谬,只好报之以一声苦笑。
  小雨初霁,微风轻发。这一带盛产金桔。丰收的季节刚过,每家的门前都挂满了串串桔皮。青石板的大街上橘香满溢。
  他习惯在日沉天暗、暮色四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