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1-02-18 14:06      字数:4938
  这人身材高大,穿一件簇青缎袍子,高底云靴,头戴文士巾,脸上垂着一层厚厚的面纱,除了两道炯炯目光由面纱后透射出来,看不见五官面貌。
  但身后却紧随着两名眉清目秀的书僮,令人一见,就知道是位有钱的阔佬。
  老鸨儿眼最尖,连忙殷勤接待,迎人花厅内,将院中各色姑娘都叫了出来,燕瘦环肥,任凭挑选。
  谁知那青袍人左看右看,全不中意,却道:“听说你们这儿有一位何月娘,怎么不见在内?”
  老鸭陪笑道:“不错,是有一名叫月娘的,无奈爷来的不凑巧,她已经有客人包下了。”
  青袍人道:“包了多久?”
  老鸨道:“十天,现在已经七天了,再三天就满期,爷要是中意她,何妨先在别的姑娘处住三天,等她的客人一走,老身就……”
  青袍人截口道:“那包住的客人。可是姓郭?”
  老鸨道:“是啊,莫非爷认识他?”
  青袍人点点头,道:“咱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既然在这儿,就烦妈妈请他出来见见。”
  老鸨不禁迟疑坞呐呐说道:“可是……可是……”
  青袍人道:“可是什么?难道他不肯见见老朋友?”
  老鸨忙道:“这倒不是,但……那位郭爷自从踏进咱们这道院门,便终日喝得大醉,一刻也没有清醒过。”
  青袍人哦了一声,道:“不错,我这位姓郭的朋友,最好杯中物,十天中总有七八天沉湎醉乡,怎么?他现在已经喝醉了么?”
  老鸨苦笑道:“可不是,刚才还正在呕吐,不知现在睡了没有?唉——”
  她本想抱怨郭长风几句,忽然记起青袍人是郭长风的朋友,忙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青袍人道:“不要紧,他若醉了不能出来,我进去看他也是一样。”
  老鸨呐呐道:“这……”
  按妓院的规矩,除非住宿客人亲自延请,娼家是不能随便带外人进入卧室的,是以老鸨有些为难。
  青袍人已经站了起来,道:“我跟郭爷长远未见,闻说他到了洛阳,才特地赶来会面,如果月娘怕不方便,请暂时回避一下也无不可。”
  老鸨不敢开罪,只得笑道:“既然如此,老身先着人去知会一声,让丫头们把房间清理好,再请爷进去吧。”
  青袍人道:“不用了,咱们是熟朋友,你前头带路吧!”
  口里说着,其实不等老鸨领路,自己带着两名书僮径向后院走去。
  他分明是第一次来,却好像对“倚红院”的路径很熟悉,穿过厅堂向右一转,就笔直走向月娘居住的“广寒别院”。
  老鸨不敢拦阻,急忙呶嘴命一个丫头抄捷路去送信,一面加快脚步,紧紧追随着青袍人。
  这是娼家的规矩,客人来此访友,必须先经通报,以免一脚撞进房里,碰上“不堪入目”
  的情景,弄得彼此尴尬。
  幸亏那丫头跑得快,月娘刚收拾好郭长风的呕吐脏物,正在更衣,房门只是虚掩着。
  那丫头奔进房里,气吁吁地道:“姑娘,快穿衣服,有客人来了。”
  月娘诧道:“什么客人?”
  那丫头道:“我也不认识,只知道是郭爷的朋友,要进房里来看他,妈妈拦也拦不住……”
  月娘扫了沉醉不醒的郭长风一眼,三把两把穿上衣服,忙叫丫头帮忙,将郭长风推进床里,放下罗帐。
  同时又把分隔客室和卧房的珠帘放落,在斟房中点燃一盘檀香,以遮酒气。
  刚舒齐,脚步声入耳,青袍人已到了客室门外。
  老鸨扯开嗓子叫道:“郭爷睡了役有?有朋友来看你啦……”
  青袍人笑道:“睡了也设关系,我只坐一坐就走!”
  最后一个“走”字出口,袍袖一拂,房门应手而开,两名书僮立刻闪电般冲了进去。
  月娘恰好由内室掀帘出来,几乎跟两人撞个满怀。
  那两名书僮只得刹住前奔之势,向旁一分,侧身站在珠帘门左右。
  月娘一怔,当门而立,也忘了移步。
  这时,青袍人已经大步跨进房门,目光由纱后透射出来,向房中迅速地扫了一瞥,哈哈笑道:“这位大概就是月娘了?”
  月娘忙裣衽为礼,低声道:“不敢当,爷请坐奉茶。”
  青袍人道:“难怪郭兄连老朋友都不见了,原来温柔乡中有如此艳福。”
  说着,并未落座,却从袖中取出一片金叶子,顺手递给老鸨,道:“我跟郭兄日久未晤,今天少不得要好好叙一叙,这点钱,相烦妈妈替咱们安捧几样酒菜。”
  老鸨见了金子,眼睛都笑眯了,连忙接过,口里却客气道:“怎么好叫爷破费呢,理当老身请客才对……”
  青袍人挥挥手,道:“妈妈有事尽管忙去,咱们朋友相叙,不必外人侍候。”
  老鸨一叠声道:“是!是!是!老身这就吩咐他们整治酒席送过来,爷请宽坐,恕老身失陪了。”
  临走,又频向月娘以目示意,那意思是说:这可是一位阀佬,多多巴结些,姓郭的走了就拿他补缺……
  青袍人等她一走。反手掩上房门,并且下了闩。
  月娘看出情形有些不对,忙陪笑道:“这位爷请坐啊,还没请教贵姓?”
  青袍人嘿嘿笑道:“不必客气,姑娘请郭兄出来,他会认识我的。”
  月娘道:“可是,他已喝醉了,刚睡着……”
  青袍人道:“姑娘还是叫他起来的好,若等咱们去请他,那就不好看了。”
  月娘骇然变色,道:“听爷的口气,你们跟他并不是朋友?”
  青袍人冷笑道:“谁说不是?朋友有很多种,有的只是泛泛之交,有的是生死之交,咱们跟他,都是不分生死,不见交情。”
  话落,举手一挥,两名书懂却一眼瞥见床上有人拥被而卧,同声低喝,四掌齐扬……
  只听“噗噗”连响,纱帐一阵飘拂,十余道寒芒飞蝗般没入帐中。
  床上却静悄悄地,毫无动静。
  脊袍人晃身欺近珠帘门口,喝道:“郭长风,你的死期到了,躲也没有用,是英雄就站出来!”
  床脚暗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叹,幽幽说道:“唉!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话音入耳,那两名书僮立即再度扬手,“飕飕飕”!
  又是十余道寒芒,齐向床脚射去。
  然面,漫空暗器发出,却好像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青袍人厉声道:“姓郭的,枉你自命英雄,竟然借娟院匿身,在妓女卧房中躲躲藏藏,算什么人物?”
  但闻嗤的一声轻笑,道:“壮志既酬英雄老,温柔不住住何乡?”
  这一次声音却来自床顶罗帐架上。
  两名书僮急忙又扬起手臂……
  青袍人忽然一抬手,将两人拦住,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必白费气力了,这厮双手能接百种晴器,再多也没用。”
  郭长风的声音从屋角梁上传过来,笑道:“那也说不定,酒喝得太多时,准头难免会差一些。”
  青袍人哼道:“咱们不想在这种地方逼你,你若够胆,何不现身出来,当面谈谈?”
  郭长风说道:“好啊,可是我现在赤身露体,诸位总得回避一下,让我穿上衣服。”
  这次,话声又换到罗帐后面了。
  青槽人道:“咱们就在外间恭候,不怕你会逃上天去。”
  郭长风道:“月娘,快替客人倒茶,别怠慢了老朋友。”
  月娘早已吓得腿都软了,口里应着,却连茶壶也提不起来。
  青袍人和两名书僮退到客室坐下,不片刻,郭长风已经衣履整齐地走了出来。
  他脸上挂着笑,双手抱着拳,老远拱手施礼道:“失礼,失札,真没想到会害师太亲自到这种地方来,罪过,罪过!”
  青袍人冷冷疲乏“我不入地狱谁入地。佛光所照皆净土,为什么出家人就不能来。”
  说着,自动取下了覆脸面纱。
  面纱内,是一脸大麻子,敢情她不仅是出家人,而且是个女人。
  郭长风道:“看来师太的伤巳经痊愈了,真是可喜可贺。”
  麻姑道:“用不着猫哭耗子假慈悲,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天我就是特为报答阁下的暗算而来。”
  郭长风笑道:“我也很想再跟师太见见面,所以才特地去城中‘老福记’钱庄兑取银子,不过可世料到他们的消息传递如此迅速,更没想到师太台新自赶来。”
  麻站冷晒道:“既然如此,不必再多费口舌:咱们的账该清结一下了。”
  郭长风道:“那敢情好,但师太来此是客,这两位小兄弟又是初会,总得让我略尽主人之礼。”
  接着,向两名书僮拱拱手,道:“二位年纪轻轻,手法已经如此精纯,想必是名门高徒,敢问尊姓是……”
  两名书僮对他怒目而视,并不回答。
  郭长风诧道:“怎么啦?难道二位都是哑巴?”
  麻姑道:“算你猜对了,他们正是家师座前两名哑童,听说你是暗器名家,心里不服,特地跟我来会你。”
  郭长风道:“哦?令师也擅长暗器的么?”
  麻姑道:“家师功参造化,无所不精,岂仅区区暗器而已。”
  郭长风笑了笑,道:“但愿哪天能有机会拜见令师,面授教益。”
  麻姑哼道:“只要你能先胜我大师姐‘瞎姑’,少不得会让你见识师父的神功绝技。”
  郭长风道:“令师姐也到洛阳来了?”
  麻姑道:“不错,今晚午夜时分,咱们在北门外吕祖阁候驾,你敢来么?”
  郭长风想了一下,笑疲乏“看来这已经不是我敢与不敢的事,而是非去不可的了。”
  麻姑疲乏“你明白就好!”
  说完,站起身来,向两名哑童挥挥手,出门而去。
  三人离去,月娘才从惊骇中平静下来,不停地拍着胸口道:“我的天,吓死我了,天下居然有这么凶恶的尼姑。”
  郭长风喃喃道:“师妹已够高明,师姐必然更高明十倍,徒弟已经如此,师父就更可怕了。”
  这些话,似在对月娘说,又像在告诉自己,看他脸上虽然已无醉意,代之却是一片阴沉凝重之色。
  月娘道:“爷,你真跟她有仇么?”
  郭长风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双肩一耸,无可奈何地道:“可以说仇深如海,也可以说毫无瓜葛,她们放不过我,我也放不过她们。”
  月娘越听越糊涂,又问:“那你今夜还要不要赴她们的约会呢?”
  郭长风道:“不去行么?”
  月娘深情地道:“爷,千万别去,她们人多势众,你一个人去会吃亏的……”
  郭长风道:“明知吃亏也得去,我若不去,她们会找到这儿来,说不定连你也杀了。”
  月娘道:“咱们可以躲起来。我有个从良的姊妹,住在龙门,咱们可以去她那儿住几天……”
  郭长风笑道:“傻丫头,这种事是躲不开的,何况我正愁找不到她们,为什么要躲?”
  月娘怔道:“你找他们干什么?”
  郭长风道:“替朋友还点债务。”
  月娘道:“还债?”
  郭长风轻轻揽住她的腰,柔声道:“这些事说来话长,说了你也不懂,还是别问的好。”
  月娘道:“可是,万一你……”
  郭长风仰面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来!取酒来,这几天太委屈你,我该好好敬你几杯。”
  月娘蹙眉道:“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喝酒?”
  郭长风道:“为什么不喝?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忽又低声附耳道:“现在距午夜还早,如果酒后有兴,还来得及温存一番……”
  月娘含羞嗔道:“该死!瞧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正说着,一个丫头带着两个龟奴送酒莱来,进门一呆,道:“咦!客人已经走啦?”
  郭长风道:“客人走了主人还在,来吧!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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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长风又醉了。
  第十九章
  正因为醉眼惺松,看了许久,才看清楚吕祖阁门前一共站着七个人。
  左边是麻姑和两名哑童。
  右边是公孙茵和吴姥姥夫妇。
  这些人,郭长风都见过,他现在正全心全意注视着当中那个老尼姑。
  偏偏今夜无星无月,天空浓云密布,一片漆黑,自己又多喝了几杯酒,任怎么细看,眼中人影都是模模糊糊的,那尼姑又穿一件黑色袈裟,远远望去,就跟一堆黑炭差不多。
  老尼姑不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