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作者:      更新:2021-02-18 11:00      字数:4943
  车子,在一个人迹稀少的街边停了下来。
  以陌抬起头,长舒一口气。
  “我猜,你应该听说过关于我和顾钧青的故事。”远处偶然闪过几道车辆经过的灯光,男子开口道。
  “除了苏远歌外,我还曾有过一个名字。”
  “顾钧修。”
  52。过往×伤心
  ——顾钧修。帝修的修。
  ——这个名字曾写在我出生时的铭牌上,写在顾家的家谱里。最后被抹去。
  ——对于顾家而言,我是弃子。
  他并未提起那些旧事,说话的时候口气清淡的像是旁观者。
  以陌看着他与顾钧青几分神似的侧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像他这样的人是不该被同情的吧。他已站的足够高,却始终显得这样落寞。
  于是,一路沉默。
  当车停在不落炎阳主楼入口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在《乾坤》里,你是为了赢他才来抢亲的么?”
  他并不回答,静默的看着她。
  以陌总有一种错觉,那双眼底有如寂静深海,视线相交时仿若不断下沉。
  她下车,看他离开。
  手机响个不停。苏远歌看见来电显示是“宣晴”,皱眉接听。
  宣晴语带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之前屏蔽了我所有的电话,今天又来求我帮你……”
  “宣小姐,你搞错了。”他笑的邪魅,“我从未开口‘求’你,你按照我的要求下楼是完全出于自愿,我没有强迫你什么。至于你帮我解围的好处,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正好帮你那些卖不出去的新专辑做做宣传。”
  “苏远歌!”女生尖利的嗓音。“你车里坐的女人到底是谁?!”
  “你无须知道。”他就这样挂了电话。
  心里莫名的烦躁。
  方向盘急转,却不是家的方向。
  某个显得有些老旧的旧城区小巷里。
  青砖灰瓦的小楼。
  脚踩上去,木质楼梯会发出吱吱的响声。
  他不做停顿,径直上五楼,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那扇锈迹斑斑的红色铁门。
  空无一人的狭小房间。
  关上门,并不开灯。
  淡的月光透过轻薄的窗帘照进来。
  旧式的沙发,木质桌子,小茶几,角落放着的满满一小书架的书。
  搪瓷杯、硬纸板做的相架、还有的整一面墙的奖状。
  他坐在沙发上,略抬头。
  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中年女子很瘦,笑的温和。眉眼间与他有许多相似。
  “很久没回来了。”他垂眸,低语。“本来我想带她来这里,只可惜……”
  他笑。而那笑隐没在黑暗里,刘海下的眼看不真切。
  “我似乎走上了和你一样的路。你爱着永远都不会真正爱你的人。而我,你的儿子,爱着一个根本不该去爱的人。这算不算殊途同归?”
  仍能想起她问自己的那句话。
  ——你是为了赢他才来抢亲的么?
  他闭上眼,仰起脸。靠在沙发上,不知是醒是睡。
  儿时纷杂的记忆如春雨,淅淅沥沥的滴答作响。
  那个男孩笑着把刚从厨房偷来的蛋糕放在他小小的手里。
  ——远歌,叫哥哥。我比你大好几天呐。
  幼时那个将自己护在身后的男孩声嘶力竭的叫喊。
  ——他是我弟弟!
  男孩黝黑的眼瞳里惊异、疑惑、不知所措的神情。
  ——修?你……真的是我弟弟?
  ……
  最后的片段是离开顾府时他随着母亲回头看的最后一眼。小小的男孩站在二楼的窗边。朝下看,与自己四目相对。他随着母亲的脚步一步一步的离开,再没有回头。
  记忆轰然崩塌,支离破碎。
  那个有着满城繁花的童年,被大火焚烧殆尽,一片焦土。
  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当顾靖寒冲着苏凝大喊“你是凶手”的时候,他双手冰冷的僵立在当地,脑袋里不断浮现出“这是假的,骗人的”这样的否定。
  如果没有我。
  那么顾钧青的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
  当他这样问苏凝的时候,那个一向坚强的女子蹲□抱着他不断流泪。
  对不起,远歌。她哭着说,一遍,又一遍。
  既然我是顾先生的儿子,为什么哥哥姓顾,而我姓苏?
  因为我是被遗弃的么?
  他把自己关在衣橱里,哭累了,睡去。
  却被两人的说话声惊醒。
  他从柜门缝隙向外看去。是苏凝和顾九诚。
  “顾先生,既然事情已经让孩子们知道了,而你又永远都不可能给远歌一个应有的身份,我会带他走。”她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微红。
  沉默片刻。顾九诚终于开口。“我会支付给你们一笔生活费,也会让人安排好你们的生活。”
  “钱我会收下,但是你的安排,我们不需要。”苏凝抬头,略显单薄的身躯挺的很直。“我该感谢你,因为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帮了我。那笔为你生子的费用让我父亲成功做完了换肾手术。虽然他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但是作为一个女儿,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和孝道。”她用尽全力的微笑着,却还是无法抑制滚烫的泪滑落眼角。“我还要谢谢你默许我在顾家这么多年,并且给远歌提供了和钧青他们一样的学习生活条件。如今两位老人已经不在了,我当初答应他们照顾三个孩子的承诺也该终止了。至于我去哪,去做什么,都不需要你知道。”
  从他的视角看去,顾九诚的背影有如一棵树,安静的立在原地,却显得无比苍凉。他低沉的嗓音夹杂着细微的波动。“靖寒和钧青八年来享受到的母爱,是你给他们的,或许你可以留……”
  “顾先生。”她打断他的话,“我来顾家,照顾孩子们不过是为了钱。就如同当时陪你睡觉一样。现在你已经承诺会给我我应得的那份,我相信你一定会很大方。那么,我们的交易完成了。”
  “苏凝,你何必这样轻贱自己,我心里很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然我也不会……”他的话停在这里,如被砍断的树桩,空余一道道数不清的年轮。
  “那么你呢,你又何必挽留?”她笑中含泪,“你想说的后半句是什么呢?是‘不然我也不会容你在顾家这么多年’还是‘不然我也不会放心把孩子交给你照顾’,又或者,是‘不然我也不会爱上你’?”
  苏远歌看不见顾九诚的表情,只看见他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
  “顾先生,你在这个家里挂满了杜美嘉的照片,究竟是在缅怀她,还是在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你自己,那才是你该爱着的人?”苏凝用手背把滑落下来的眼泪抹掉,吸吸鼻子,“我做错的是答应顾老先生,搬进这里。而我做对的是,我没有一错再错的听从他的安排和你结婚。虽然,我爱你。但你永远不会属于我。所以,在一切还没有变得更糟之前,我该走了。”
  她在离开之前,坦白一切。
  而他,终没有再开口挽留。
  那些最后的对话,如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在两人之间,流淌成河。
  她走之前暗中嘱咐管家,让他告诉那两个孩子,她是一个贪财无耻的女人,被他们的父亲赶出家门。这样顾靖寒就不会因为日后长大想起当初的口不择言对她有所抱歉,也不会让顾钧青时常挂念。
  她把顾九诚给她的那笔钱存在始终存在银行里,以苏远歌的名字。当她急病的时候仍坚持不肯拿出来用。她带着他几番辗转,做过保洁员,做过文员,也兼职看24小时便利店。
  她临终时依旧惦记着。
  远歌,那笔钱,一定要还给顾家。
  你是我的儿子,与顾家没有关系。
  后来,她患上与她父亲一样的肾病。
  她不愿换肾,放弃治疗。少年长看见她的夜里静默的弓着身体强忍疼痛,脸色灰白的满脸是汗。
  当这个早年丧母,青年丧父,接近全力拉扯一个孩子的单身女子悄无声息闭上眼睛的时候,十六岁的他跪在床前无声的捏紧了拳。
  六年后,他出道,红极一时。直到今日,丝毫不减。
  他的圈内的评价是有着一张绝美面孔的冷血妖孽。他打压新人笼络权贵他乖张暴戾不择手段。他只记得枯瘦的苏凝拉着他的手,对他说。
  ——远歌,好好的,保护自己。
  在这间他曾生活过许多年的老旧房屋里。
  苏远歌保持那样的姿势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有些事,是要决断的。
  以陌拨通顾钧青电话的时候,他有些诧异的问“酒会这么快就结束了?邀请函上说有不少节目的……”随即笑道,“那么,等我一下,我来接你。”
  她笑着说嗯。买了热咖啡等在地下车库的入口阴影里。
  半路堵截算不算惊喜?等会跳出来吓他会被鄙视么?
  或许,等会应该和他谈谈苏远歌的事情。他曾对自己说,离帝修远一点。那么,他那时便已经得知了帝修的真实身份吧。但他并未告诉自己,是怕自己知道真相之后有负担?
  不过,打听那么多年前的旧事,不会不显得很三八……
  话说,这种咖啡,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喝呐……
  自己身上这条裙子,穿起来好不好看……
  脑袋里充满了零碎的小念头。如果告诉李倩原园她们会被嘲笑“小女人”的吧。
  以陌挠挠头。
  一抬眼,看见顾钧青的身影从电梯里出来,她弯眼微笑。
  却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跟在他身后。细长高跟,齐耳短发,并不是苏熙。
  两人谈笑。
  忽然间,那女子贴近他,用手臂勾过他的肩颈,贴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顾钧青笑起来的眉目温和而熟悉。
  她的心,狠狠的疼起来。
  天幕漆黑。
  黑的,仿佛永远都不会亮起来。
  53。狐狸×守候
  耳畔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跳动的声音。眼底只有你脸上那个被放大了的微笑。
  原来悲伤是不能被习惯的事。
  在这一瞬间,我无法压抑住心里那些嫉妒、彷徨、愤怒、无助和猜忌。
  它们就像是从潘多拉盒子里飞出来的鬼怪,从心里不断的涌出来,逆流成河。
  她是谁?
  她是你的谁?
  脑袋里满溢着各种各样的疑问,足尖向前,朝着那个方向迈出一步,却又终缩回到阴影里。
  顾钧青。
  我们相识只有短短的一个月而已。却为什么,难过的像要窒息。
  安以陌站在立柱后面,看着那辆奥迪TT绝尘而去,仰起头揉了揉眼睛。
  夜风萧瑟,裹在大衣里的裙过于单薄,她手指冰凉的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辆酒红色的沃尔沃C70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蜷着腿坐在地上,背靠着立柱。
  “以陌!”令狐遥跳下车来,迅速脱□上的大衣裹住她。“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以陌第一次看见令狐遥脸上出现这样慌乱的神色,鼻子一阵发酸,“能不能,别问……”努力笑了笑,“就当你在路上捡到一只流浪猫吧。”
  她坐的久了,腿有些麻。他扶她艰难起身。
  “顾钧青人呢?”他脸色阴沉。
  “能送我回学校么?”她仰起脸,眼睛在夜幕下泛着晦涩的流光。
  车在路上缓慢行驶。华灯溢彩的夜幕下,穿流而过的行人像是浅海中游弋的鱼。
  红灯。
  令狐遥踩下刹车,目光落在身侧的人脸上。
  那个一直安静的看着窗外的女生,手里握着已经关机了的手机。
  记忆里的安以陌还是小小的样子,短手短脚的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
  比一般的小丫头坚韧,却也会因为“潘小黑抢了我的彩色铅笔”这样的事情哭鼻子。
  她抽抽搭搭在自己跟前抹眼泪的时候,令狐遥总觉得特别心烦。于是一拍桌子吼:“哭什么哭,哭成兔子眼嫁不出去!”
  谁知道这话出口,以陌便张着大嘴嚎啕起来,吓的少年狐狸君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
  他心里就产生了这样的认知,原来短小的毛丫头是可以哭的这么惊涛骇浪的。
  他挠挠脑袋,塞了自己的彩色铅笔给她,皱眉道:“别嚎了,我去给你抢回来吧。”然后捋起袖子出门打架去了。
  谁知道这一英勇行径造成的不良后果就是——但凡以陌受了委屈,在别人面前时装的像个小坦克,一见他的面就冒眼泪。后来,见她掉眼泪他就捋起袖子往外冲,一来二去竟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