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节
作者:瞎说呗      更新:2021-02-18 10:59      字数:4844
  想到摇篮,他就不期然想到桃花岛十余年儿时情景,他记得那些孤零零的日子,漫长而寂寞,祖孙相依,长夜倾听着海潮的澎湃。从祖母亲手摇着摇篮,到他渐渐懂得人世的喜怒哀乐,十几年忧忧寡欢的日子,除了静听浪涛的低诉,就只有细数着岛上开了又谢,谢了双开的桃花。
  人皆有父,人皆有母,可是他,从出娘胎,就没有见过父母的模样,这两个人世中最可贵最亲切的影子,在他脑海中,始终只是一片空白。
  于是,他开始细细回忆踏入中原来的一切,海天三丑的陷害,武当山的奇事,无字真经,祸水之源,飞云山庄余孽,可疑的掌印,以及最近在祁连洞府中的一连串失意和经历。
  这些日子来,他见得多,领会得也多,江湖奇人,武林异士,他都见到过很多,但是,他到中原来的目的呢?却依然一事无成。
  谁是他的父亲?谁是嫁祸桃花岛的凶手?那祁连洞府水牢中的囚犯,会是他的父亲吗?
  这些……他仍然一无所知。
  再有,就是祖母和秦爷爷之间的秘密了,祁连山临别之前,祖母对他欲言又止,显然有一段关系他极重要的话,一直没有对他明说出来,她和秦爷爷,好像是商量好,存心不让他知道,那是些什么不可告人的话,他们为什么要瞒着他?
  想着,烦恼复又袭上心头,他黯然用力抛开那些纠缠不清的思维,轻轻推开舱篷上的小窗,把脸贴在窗也边,让清凉的夜风,清一清昏沉沉的脑子。
  那知触目江中,却发现这时黄河正值风烈浪急,水浪回旋,混浊的河水,宛如万马奔腾,其势有如排山倒海——但是,尽管浪高风疾,这艘小舟,穿行在汹涌的水浪中,却出奇的平稳,一些也不感觉颠簸之苦。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难道那神秘老人,竟有什么法术?
  罗英疑心大起,轻轻拨开舱后竹篷,偷眼向后梢一看,这一看,不觉瞪目张口,险些失声叫了出来。
  原来那老人用左手挟着舵柄,右掌竖立如刀,盘膝坐在舵板上,两目注视着附近掀腾的浪头。当左舷浪头扑来,他掌沿一侧,虚向左按,右舷浪头扑到,立即翻转掌心,向右虚按,每一次露掌发力,莫不迎在力逾千钧的浪头之上。巨如小山的浪头,被他掌力一拨一抵,莫不悄然化则去,是以河中风浪虽急,这小舟附近五尺之内,却丝毫不受风浪的扑击,显得平稳异常。
  这种力拒海浪的内力,毫无取巧之处,若无百年以上苦修,那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了,罗英看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般奇事。
  方自惊讶骇诧,老人脸上忽然闪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嘴唇—阵轻动,罗英耳中,立刻响起—缕清晰的声音,道:“怎么?睡不着吗?何不到后梢来谈谈?”
  罗英定定神,心知这老人必非凡俗之流,以他这身功力,若要对自己不利,那真是再有十个罗英,也绝非人家对手,当下索性尽去畏惧之念,爽然拉开舱幔,钻了出去。
  江风一吹,神志反而一持,慌忙施礼道:“老前辈神功盖世,今夜晚辈才算是开了眼界了。”
  老人微微一笑,轻问道:“你那位专以小人之心,猜度君子之腹的朋友,睡着了么?”
  第五十七章 断腕老人
  罗英脸上微微一红,忙道:“老前辈神目如炬,那位伍大哥,有口无心,并非真对老前辈有所不敬。”
  老人笑道:“老夫岂不知道他乃是慧直忠厚之人,但他身为天南笑客伍子英传人,却不知尊老敬贤,将来老夫见到伍老儿,少不得要教训他一顿。”
  罗英听他竟然直呼伍子英名讳,骇然一惊,霍地起身道:“你怎知他是伍家后代?”
  老人道:“单凭他那根伍家祖传的旱烟袋,早巳明白告诉老夫了。”
  罗英更惊急道:“你……你老人家究竟是谁?”
  老人笑了笑,振臂一掌,遥遥向一排汹涌过来的浪头拍去,沉声道:“要知老夫来历,你看看这一掌有何异处?”
  罗英掉头注目,但见他掌力过处,一声闷响,那一排浪头倏忽向上疾升丈余,水花四散开来,竟化成千百个形如手掌的幻影,冉冉消失。
  罗英脱口惊呼道:“多罗神掌!多罗神掌!”
  呼声中,猛可想起一件事来,颤声问:“老前辈,你老人家上下怎样称呼?”
  老人瞑目而笑,缓缓伸出左手,道:“遁世之人,早忘名姓,你看见这只手,应该知道老夫是谁了!”
  罗英看他那只左手,竟已齐腕而断,只余一截肉桩,但他苦思了一阵,却记不起当今武林前辈中,谁是左手折断的人,只顾怔怔地发愣。
  但是,他从那老人抖露的“多罗神掌”功力,至少可以确定一点——老人必与桃花岛有些关联。
  再一转念,多罗神掌出自西域多罗神教,后来被外祖公桃花神君传入中原。自从桃花神君去世,多罗神掌,便成了桃花岛罗家的独门武功,正因这缘故,中原惨案迭出,受害人都似中了“多罗神掌”掌力,武林各派,才疑心到罗家头上。
  他又把当今世上,习过或知道多罗神掌的人,迅速地在脑中作了一个整理和分析。据他知道的,只有明尘大师、凌奶奶和他的祖母竺君仪,此外,便是他那生死不明的父亲罗玑和叔叔罗璋。
  他虽然没有见到过父亲和叔叔,但从年龄推测,他们不过中年,绝不会这般苍老。
  那么,这老人是谁?
  猛可里,罗英心里机伶伶打个寒战,飞快地想起一个令人又惊又喜的疑问——他会不会是遁世几达四十年的祖父?
  这念头一起,他再也无法使自己下来,用力揉揉眼睛,仔细又向那老人端详注视不已。
  ——不!不像!爷爷虽然隐世四十年,当时正值少年英发之际,细算起来,应该还不到六十岁,这老人形貌苍迈,以及那一身精纯深厚的内功修为,少说已有百岁左右。
  ——再说,爷爷出走之时,身体完好,并列残缺,他左手齐腕折断,显系旧伤,由此可见,他绝不会是爷爷。
  可是,他若不是罗家的人,又怎会多罗神掌?又怎会一口道出伍子英的名讳。
  心念及此,猛然又是一动,暗道:是了!是了!他既非桃花岛罗家之人,又会多罗神掌,只有一个可能——他就是各地血案凶手!那千方百计要嫁祸我们罗家的家伙!
  这一想,顿时怒火上冲,热血沸腾,手掌不由自主抚握剑柄,几乎便想拔剑出手。
  但,他终于又废然放松了手,暗自忖道:不对!不对,那嫁祸桃花岛的人,我曾在三元宫地道中与他相遇,后来也数度朝过面,他的面目虽不可辨,但他皆以左手取物,惯以右掌伤人。而这老人的左掌,却已齐腕而断,怎会是他呢?这件事对他关系实在太大,他不能不先把详情弄个清楚,而且,老人武功超凡入圣,看来更在明尘大师之上,鲁莽出手,未必能讨到便宜。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强自按捺住内心激动,悄悄抹去了手心渗出的冷汗。
  老人一直斜目注视他脸上的每一个变化,这时见他已趋平静,才缓缓问道:“傻孩子,记起来了吗?”
  罗英摇摇头,心想:我何不试试他的口气?当下道:“我虽不知前辈是谁,但是,前辈如允许我提出几个问题,可能因此便猜出前辈的来历了!”他心中已起疑心,语气变得冷漠了许多。
  老人仿佛并未察觉,反笑道:“反正行舟无事,你就试猜猜看,藉此消磨漫漫长夜,有何不可?”
  罗英目光炯炯注视着他,突然脱口问道:“老前辈知道桃花岛罗家吗?”
  老人速闻这话,微微一怔,点头道:“你是说当年桃花神君凌祖尧所居桃花岛?老夫自然知道。”
  罗英在肚里“哼”了一声,紧接着又问:“老前辈既然熟知桃花岛,想必也知道泰山三次武会了?”
  那老人蓦地脸上变色,显然颇为吃惊,道:“正是!”
  罗英追问道:“那么,老前辈必定也知道,自从那次武会之后,罗大侠就此隐居遁世,再没有回过桃花岛?”
  老人神情有些黯然,颔首道:“老夫曾听传闻说起过———”
  罗英毫不放松,紧跟着又问:“其后罗氏双侠扬名江湖,盛名清誉,广被大江南北,三湘七泽,中原武林各流,共尊罗家为武林盟主,桃花岛威名遍天下,这些,老前辈也听传闻说起过?”
  老人又点了点头,道:“唔!不错。”
  罗英一口气又问下去,道:“老前辈自称隐世之人,对武林秘辛掌故,若不熟若指掌,当然也听传闻提起过,关于济南附近血案迭生,红云董门子媳受辱,武林七大门派,受人蒙蔽,竟将罪名,强加在桃花岛名下。七派合设百丈峰禁地,囚禁罗氏双侠大哥,连他妻子有孕即将临盆,上山欲见丈夫一面,也被无情拦阻,并且打伤孕妇,使她胎气震动,人未下山,便破腹产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从此,那孩子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忍辱负重,长大成人,矢志……”
  这些,都是他自己的身世情况,说到这里,触动内心创伤,一阵哽咽,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老人无限爱惜地望着他,喂叹一声,道:“好孩子,往事已矣!徒悲何益2越是从艰苦中长成的人,越应该具有超人的坚忍和毅力,也应该最能忍耐人世的不平……”
  罗英举手抹去泪水,厉声道:“我再请问老前辈,你听过这些传闻没有?”
  老人一愣,道:“如此大事,早已遍传天下,只不过,老夫远居边陲,还是不久之前,才听人说起的——”
  罗英咬咬嘴唇,忍住泪水,大声打断他的话,说道:“那么,现在晚辈要请问一句,希望老前辈爽予赐答!”
  老人微诧地点点头道:“好吧!老夫知无不言!”
  罗英双目突然暴瞪,喝问道:“你曾跟桃花岛有过仇恨?是吗?”
  老人霍然变色,道:“你怎会问出这句话来……”
  罗英怒目道:“请别管我为什么,盼你爽予赐答!”
  老人被逼不过,轻嘘一声,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罗英听了,越发证实自己估计不错,这时,他几乎已经认定面前这老人,极可能就是那从未露过面,武功高不可测,甚至连“海天三丑”都甘心屈为仆奴的神秘人物——祁连山主。
  若非他自幼受竺君仪熏陶,深具忍耐特性,只怕当场就要拔剑出手。但是,他还有两点疑问,未能澄清,第一:祁连山主不久之前,犹在祁连洞府中闭关,怎会突然在鲁境出现?
  第二:他要连夜赶到泰山去做什么?
  这两点疑问,他只能含糊地解答出第一点,因为,他也是从祁连山出发,现在也到了此地,祁连山主武功胜他何止千百倍,自也不算什么为难之事。
  但那第二点,却难以猜测,因此,他再次长吸一口气,压住满腔怒火,问道:“你……
  你居住在祁连山,是吗?”
  老人耸耸肩头,哈哈大笑道:“傻孩子,这一次你却猜错了,老夫隐居之处,距离祁连山何止千里,你怎会硬指老夫住在祁连山?”
  罗英不信,冷笑道:“那么,你能把隐居之地,直说出来不能?”
  老人笑道:“既称隐居,自不便对人宣扬,不过,为了去你多疑,老夫可以告诉你一点,四十年来,老夫足迹未到中原,傻孩子,你不必想得太多了。”
  罗英接声道:“你说四十年不履中原,这一次又匆匆赶往泰山则甚?”
  老人道:“人各有私,老夫不想把自己的私事,告诉别人!”
  罗英嘿地冷笑一声,道:“什么私事?你别以为祁连洞府做得隐密,若要人不知,除非……”
  老人愣得一愣,脱口笑道:“啊!傻孩子,你又弄错了,祁连山那藏头露尾的东西,叫他替老夫拿鞋,老夫还嫌他太笨哩!哈!……”
  罗英愤然探手按住剑柄,厉声叱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到底是谁?怎不直说?”
  老人道:“四十年来,老夫名讳早已淡忘。孩子,你定要知道老夫身份,只须在见到你祖父祖母的时候,告诉他们,说有一个退隐四十年,左手齐腕折断的伤心人,他们一定知道老夫是谁了——”
  话声才落,舱中突然一声大吼:“老小子,卖什么关子。俺有法子叫你实招,看家伙!”
  一条人影穿篷而出,扬手一砸旱烟袋,直向老人头顶盖落。
  这个人,不消说,正是伍大牛。
  老人轻笑一声,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