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节
作者:谁与争疯      更新:2021-02-18 08:26      字数:4832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关于扈平其人我也听过一些,但有些事,不能光用简单的对错是非来判定。方队长,这个世界在更多的时候,没有对错,只有输赢;没有是非,只有成败;没有好坏,只有强弱。比如这次我们输了,那自力就被座实了是个毒贩。正义又在哪里呢?”
  小方若有所思地看着龙琪。她,还有乔烟眉,她们的话常常是与正统的教育背道而驰的,听上去却又不无道理。如果让她来作教育部长,给中国的下一代灌输一种全新的思维方式,那将会如何?
  龙琪这时又说:“其实就这件事而言,扈平更可贵,本来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却专程回来,而他跟自力,也只有过一面之缘。你对他缺乏了解,也许了解之后,你跟他会成为好朋友也说不定。”
  也许吧。
  (八)
  已是黄昏,巨大的夕阳浸在海面上,海水被染得一片彤红。
  多么壮观。龙琪和小方并肩坐在沙滩上,看海浪一层一层地涌上来。
  “能不能跟我说说游自力?”小方试探着问。听了龙琪自己的故事,他对游自力就更好奇了,他很想了解这个跟龙琪一起长大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龙琪没有拒绝。
  她说:“当年我父母被发往新疆反省错误,本来他们在有了我姐姐后不想再生孩子了,可我姐姐在6岁那年被医生确诊为先天性心脏病,活不过30岁。因为对新疆没有多少了解,历史上那里又是犯人的流放地,他们便认为那是个荒蛮之地,父母怕姐姐得不到治疗,就把她放在这里一个朋友家,他们自己去了新疆,在那里又生了我和龙言。刚去新疆时父母很害怕,总以为是踩到了地狱之门,不料却是落入了天堂。新疆是个很美很美的地方,琼楼玉宇般的雪山,一碧如洗的蓝天,一望无际的草原……夏天的草原尤其美丽,晴朗的夜晚,我、自力、龙言还有一帮小朋友常常骑马到很远的牧区去看电影。电影散场后,天上是星斗满天,地上是鲜花点点,天上人间灿若银河,马蹄过处,溅起一缕缕馨香,前面的路上,流萤点点,我们追着流萤,策马扬鞭,纵情飞驰,整个草原就像一个梦工厂,什么美梦仿佛都会随手一扯而就,将过去、现在和未来连成一片。跑累了,我们就停下来,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数星星,天空幽蓝深邃,熠熠闪亮的星辰就像风铃,天地间的距离看上去那么近,似乎伸手一拨,星星就会发出清脆的丁冬声……那种环境,总是很容易诱发感情,所以新疆人个个豪放、直爽、感性、多情,而且能歌善舞。”
  “那你跟游自力呢?”龙琪跟游自力的感情问题才是小方最关心的。
  “我们两家住得很近,从四五岁开始,他就每天早晨骑一匹小马踏着带露水的青草来找我和龙言,教我俩挤羊奶、驯牧羊犬,十几年中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我们彼此看着对方长大成人,后来我们全家回城,一别又是十几年,再见他就是在狱中了。”
  “那你们肯定都很喜欢对方。”龙琪总是说不到点子上,小方只好明问了。
  “是,我们那时很要好。”
  这句话,让小方心底的酸味又乏上来,脸像青柿子一样。
  龙琪看着他的脸色,淡淡地说:“昨夜之雨随风去,今日之心不与同。”
  对于她,那段情已如昨夜之雨,随风潜入,随机润物,待雨过天晴,便与缘俱化,那丝丝雨滴片片落红,只留与梦中追忆,不与今时相碍……
  小方是个聪明人,灵犀一点就通。
  “可你那么帮他……”醋味仍留一点。他是人。男人。男人都比他们表现出来的要小气。
  “我帮他是因为我相信他,我相信他是对的。”
  这话让小方充满慰藉。──她帮他,并不光是为了他本人。
  “我想问你一件事,游自力被押送甘肃,你是不是一路跟着?”
  “是的!”龙琪坦然承认。
  “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
  龙琪摇了摇头,“我一定得去。我想看看这整件事的底牌。”
  小方叹了口气,“这个底牌其实我更想知道。两年前我们拘捕游自力一个星期后,接到省厅通知,说让把他押往甘肃,我隐隐觉得有点不妥……”
  “所以我得跟着,我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我把公司的事交待了一下,就跟着你们的车上路了,一进入河套,黄沙漫漫,一派荒凉,就在靠近敦煌的地方,我觉得好像出什么事,正准备跟近点,可不知为什么,我竟然给睡着了。等我醒来,已经是黄昏落日,大漠孤烟,然后我就听到一阵枪声,我驱车赶到,只见黄沙垅中,积着一汪鲜血,他,已经找不到了……”
  脚下,是茫茫沙漠,头顶,是残阳如血,碧血黄沙,人已渺渺……
  “那一刻,我真的都麻木了,我努力了,却只能眼睁睁地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消失在沙漠的尽头……”
  黯然消魂者,惟别而已矣!
  一场惊心动魄的生离死别,在大漠残阳的照射下,收在记忆深处,销魂蚀骨。
  “他给你留下一句话。”小方突然说。
  他先龙琪一步赶到,他也是不放心,在他的内心深处,已经被游自力其人打动了,他不太相信他是个毒枭,如果真的是,那他也想知道前因后果。于是他也跟着去了,但他也来迟了,他看到被射杀的三个武警及空荡荡的押送车。然后,他就看到了留在沙漠上的一行字。字迹硕大而苍凉,无奈而决绝,衬着万顷黄沙彤红的鲜血,表达了写字人一连串的难以述说。
  “他写了什么?”龙琪问。
  “我不认识,是回文,但我记得形状。”那个时刻留下的信,应该算作是生死遗言,小方马上联想到那一定是游自力给某一个人的最后的诉说,所以他把那行字牢牢地记在心间。同时,他产生了一种想要见见那个人的渴望。
  如今,这个人就在他身边。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吗?
  小方将记忆中的那行字写在沙滩上。只见龙琪脸色为之一变。
  “他写了什么?”小方急欲知道自己收藏了两年的谜底。
  “他说──我走了!”
  我走了!
  这是游自力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方晓飞看着龙琪──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深知彼此的个性,他知道她会跟着他,不论他走到哪里,她都会跟着,千山万水或刀山火海,万里追逐生死相随,但他不能,他不能让她出事,于是他说:“我走了!”
  我走了,别再找我了,情到此处,惟有断绝;爱到此处,也只有不爱。
  人生有很多种的拒绝,,惟有这一种,才更令人伤筋痛骨、心肺欲裂。
  ──“对于我来说,得到这束花会让我快乐;可是对于花来说,只要离开枝头,它们的生命就结束了。所以一个真正喜欢花的人是不会让花离开枝头的,他宁愿花儿自然凋谢,宁愿自己寂寞。”
  这是龙琪说过的话。若没有惨痛的经历,她又怎么会得以如此了悟。
  爱一人不难,爱到肯为对方放弃,这才是真正的境界吧。因为爱不是占有。爱情越过临界点就成了“义”!
  男女之间,还有比爱更值得牢记的,那就是义。──那个他(她)是你在人世间永远的根据地,是一张永不过期的回程票,是你生命中永不熄灭的长明灯,而你的一生,也将因为有那个人的存在而更丰满。所以,相信远比相爱更难得,尤其是这个年代。
  所以请务必好好想一想,你现在爱的人你真的相信吗?如果有一天对方有更好的归宿,你肯放手吗?如果这两点你的回答都不是肯定的,那我告诉你,你还不明白爱之三昧,不论你年龄有多大!
  “我真的很羡慕游自力,甚至有点嫉妒他。”小方毫不掩饰。
  “唉……”龙琪叹息。
  “如果是我,你会不会也跟着?
  “如果是你……我,就……”
  “就怎么样啊?到底是什么?”
  龙琪没有回答。
  “你能不能坦白一点?你为什么老是对我留一手。”
  “是你自己笨,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听不懂。”
  她生气了,脸色晴转阴,小方眼睛转了转,难道我真的笨吗?“不如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当作交换,怎么样?”
  “你是警察,怎么变成商人了?”龙琪嘲笑。
  “有什么办法,让你给逼的。”
  “我可没逼你啊,条件是你自己开的。”
  “好好,我自己逼自己。”反正已经是输得一败涂地了,索性卖国求荣。
  “这还差不多,你先说你的事,让我验货。”
  “你知不知道你在敦煌为什么会睡着?”
  “我不知道,我一直纳闷。”
  “那我告诉你,是有人在你的水里放了安眠药。”
  “是谁?”
  “杨小玉!”
  “我就知道是她……这个讨厌鬼。”龙琪愤愤。
  “你知道是她?”
  “除了她还有谁!”
  “别怪她,她也是为你好。”
  龙琪哼了一声,“天知道。”
  她停顿一下,“其实,自力留在沙滩上的那封口信,并不是给我的。”
  “啊?不是给你的?那给谁?”这对小方可是个意外之惊。
  龙琪不语。她是最得“沉默是金”这话真谛的人。
  “现在该你了,你就告诉我刚才那个话,说好了大家交换的嘛!”小方催促。
  “谁跟你交换,这是你应该做的,查出真相是警察的本分。”
  “你耍赖。”
  “我没有!”
  夕阳已经完全沉没,暮色如烟,花香若有若无,海浪阵阵,卷起雪白的浪花,水鸟儿翩翩掠过,又展翅飞向远处。
  活着多么美好,可以享受如此的良辰美景。
  小方从衣袋中掏出一块玉牌,递给龙琪,“你的。”
  龙琪拿过来,握在手中,叹道:“龙欢这个孩子!”
  “他也是关心你。”
  龙琪摇头,“可是却无辜卷进个乔烟眉,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对了,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件事。这个疑问在我心头已经很久了。”
  “你说说看。”
  “两年前,游自力被我们押在看守所,你是怎么进去的?”这个问题,小方已经盘算很久,据欧阳明说,是陆文辉给了龙琪一个批条,如果在以前,他相信,可现在那两人都有嫌疑,欧阳明的话自然就不能作数,那真相到底如何,还得龙琪自己说。
  她说:“这个,我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我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差不多把我后半辈子的话全说了。”
  也是,她从来不像今天这么多话,可这并不能成为拒绝回答问题的理由,于是小方继续追问,因为这件事他必须知道。
  “你真的不肯说?是现在不能还是永远不能?”
  她沉默了,她不会回答的,他看看她的脸,还跟以前一样,冷冷的,淡淡的,高不可攀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心里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她是不是仍然不太相信我?
  一想到这里,小方的心又沉下去。
  “喂,你花了500万演那场戏拐弯抹角地试探我,是不是因为我很不值得你信任?”
  “不!”龙琪很坚决地摇头,“其实我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对你的能力和职业操守坚信不移。”
  小方心里一甜,可几乎同时,一种疑问也浮出水面──既然如此,那为什么?
  “那你干吗那么破费?”
  “因为在相信你的同时,我还……”
  “还什么”小方赶紧追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龙琪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又变脸了。
  “你为什么不可以告诉我?”小方不理解。你我之间还需要有所隐瞒吗?
  “我就是不想说!”她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脸色很难看。
  “喂,生气啦?那我不问了行不行?”
  “不行。”
  唉!小方叹了一口气,女人真是变脸大师,跟六月的天气似地,然而,不管她变成什么,她都是我的了。这样一想,他的胆子就大了,握住她的手。
  这次她可没那么温情了,甩开小方,“别理我!”
  又怎么啦?小方纳闷,女人为什么如此善变?他想了半天,突然想通了──女人善变,是为了给男人解闷。
  事到如今,他也只有这样来自我安慰了,谁让他喜欢上一个超级悍妇呢!吵架他吵不过,她的口才他早就领教过了,打架他估计也占不了多少便宜,他这个两条腿的人难道比四条腿的狼还结实吗?唉,小方暗暗哀叹命苦,但转念一想──如果马家军背后都有一只狼在追,那不用说世界纪录,破宇宙纪录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