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谁与争疯      更新:2021-02-18 08:25      字数:4809
  “这不用你操心,我自己会找的。”乔烟眉神色冰冷,刚才融洽的气氛完全没有了。
  “这里最好,你没得选择。”杨小玉也没了笑容。
  乔烟眉站起来,她从不受人要胁,“我倒要试试。”
  “你出不了这儿的大门。”杨小玉稳坐钓鱼台。
  “凭你?”乔烟眉问。
  “当然,我是少林弟子。”杨小玉十分倨傲。
  “那,又怎么样呢?”乔烟眉拿出一个小包包,从中抽出一根细细的银针,在杨小玉面前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是中医针灸用的银针,我们家祖祖辈辈用这根针救了无数个人,你要不要试试?”
  “呀,给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最近我有些牙疼,疼得还挺厉害,吃药也不管用。”杨小玉见竿儿就爬。
  “行。我们乔家包治百病。把你的鞋脱了脚抬起来放我身边的椅子上。”
  杨小玉真的把脚从桌子下伸过去放在乔烟眉旁边的椅子上,她俩面对面坐着。乔烟眉看也没看就将银针扎进杨小玉的脚掌面。
  “喂,你不用消毒的吗?”杨小玉急了。
  “古时候哪有酒精,你省省吧。”乔烟眉笑得更像个淑女,“你最好别乱动,小心针跑了,万一顺着血管跑到心脏里,那可怪不得我。”
  “天哪,我怎么会上你的当呢。”杨小玉这时才有些后悔,“我牙疼,你怎么扎脚呢?”
  “天地之间的距离远不远呢?可天上下雨地上会湿。笨蛋,血液是流动的。怎么样,好点儿没?”乔烟眉问。
  杨小玉感觉了一下,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果然好点儿了。”
  乔烟眉笑了,“杨小玉,刚才我要是把针稍稍扎偏一点儿,你这条腿就完了,也不光是腿,人的脚上有几十个穴道,分别与五脏六腑相连……”
  杨小玉呆呆地看着乔烟眉──会吗?不会吗?她问着自己。
  小方这时走进茶座,直奔杨小玉而来,“你们龙老板呢?”
  “有事吗?”杨小玉抬起头,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有点儿小事,问你也一样。”
  “坐。”杨小玉单腿立起来,另一只脚却在地上摸索鞋子。
  “不用了。”小方摆摆手。
  “那你想问什么,说吧。”杨小玉突然笑了,因为她的鞋子找不见了,她得拖延一下时间。她说,“对美男的问题我一向知无不言。呀,你今天这件衣服真的很漂亮,很适合你的气质。你的发型也不错,真是我见犹怜,不如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家最好的美容院,那儿的理发师都是从香港请来的,有他们打理,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新时代无可争议的新人类偶像派超人气警察──”
  哇,好啦,鞋子终于上脚了,杨小玉停住了嘴巴。
  旁边的乔烟眉却笑了。这年头女人好色并不稀奇,但好色到这么明目张胆连警察也照单全收的,除了我们杨小玉还会有谁?
  小方则已经习惯了杨小玉这种态度,他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你知道你们老板跟她丈夫的感情好吗?”
  杨小玉这次没有调笑,认真地想了想,“方队长,在回答之前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
  小方点点头,来而不往非礼也。
  “你爱过吗?”
  小方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对方这个问题与他的问题之间有什么联系,但看杨小玉的神情,相当严肃,于是他说:“应该爱过吧,我有女朋友,我们已经认识7年了。”
  杨小玉笑了,摇了摇头微笑,她轻轻地说:“爱一个人不需要7年,只需要一秒。”
  小方又愣了,一秒?太草率了吧?那剩下的一辈子呢?
  杨小玉看着他,“剩下的一辈子在回味。”
  “回味?”小方十分不解,有什么好回味的?又不是吃麻辣火锅。
  杨小玉竖起大姆指,“一秒的沉醉是一生的沉沦。这才叫真爱。”
  啊?小方一头雾水。
  看着对方那副不开窍的样子,杨小玉笑了,“好吧,你已经回答了我,现在该我回答你了,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小方也省悟过来,他不是来听爱情启蒙课的,他是来质询一个问题的。
  “我问你们老板跟她丈夫感情好吗?”
  杨小玉沉吟片刻,然后相当认真地,“这么说吧,他们俩个是一对君子。”
  ──君子之交淡如水。
  小方这时并没有理解其中的含义,所以这句至关重要的话被他忽略了,因而,他很久都从文室的迷案中徘徊着出不来。
  “你知道你们龙老板以前结过一次婚吗?”小方盯着杨小玉突然问道。这才是他这次来真正想要说的──他终于揪住对方的狐狸尾巴了。
  杨小玉眼中突然像长出一根尖针,“我需要知道吗?”
  “但我一定要知道。”小方盯着杨小玉。他正在一步步走向真相,他就是专门来刺激龙琪的,受惊的狐狸一会有所行动。接下来,他马上要去火车站,上官文华已经查到龙琪的前夫叫侯钧,也是个警察。10年前去了另一个城市,离这里两个小时的路程。
  “再见!”该说的说了,他得走了。
  “站住!”乔烟眉叫住了他。口气阴森。像数九天门缝里渗进来的冷风。
  小方回过头,他早就看见乔烟眉了,只是今天他没空跟她过招,想不到,他不找她,她反倒找上门来。“你是乔烟眉吧?”他单刀直入。有些人,他觉得用不着客气。
  “你也知道我?看来我的知名度不小哦!”乔烟眉笑了笑,冷笑。
  “你在公安局早就挂上号了,两年前,在一起连环谋杀案中,你杀了三个人,是吗?”
  “没错!”
  “你居然就这么承认了,知道我是谁吗?胆子不小哦。”
  “干吗不承认?”乔烟眉将冷笑换成微笑,“在报社时,我们总编给我反复灌输的一个重要理念就是:你可以夸我,你可以骂我,但你千万不要不理我。这年头讲究出名出位,不管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总之有名就好。名则生财。”
  小方倒吸了一口气,“乔烟眉,你还知道这世上有廉耻二字吗?”
  乔烟眉笑得很特别,“廉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今的警察包娼聚赌收黑钱五毒俱全,不说别的,只要晚上去各大酒店、夜总会、桑那城转转,就会发现门口停着的车几乎有一半以上是你们公检法的。方队长,你们在那里是夜夜执勤还是夜夜笙歌?什么是廉耻?你和你亲爱的同行们先照照镜子,再解释一遍给我听。”
  小方一时无言以对。
  “本来嘛,作婊子就作婊子,干嘛非要立牌坊,这么着我倒又想起一件事来。”乔烟眉笑意闪动,“有个刚分配工作的小警察,有天晚上他喝多了,回家路过一家地产公司,老板一见,吓坏了,忙说:老大,您看中了哪套房子,随便拿。他又走过一家家具店,老板一见是个警察,还是个喝醉的警察,也吓坏了,赶快说,您想要什么,我给你送去,并且终身保修。他又路过一家饭馆,饭馆还没开张,只老板一个人在,这个老板是个年轻姑娘,实在没什么给他的,只好以身相许。有句广告词叫什么来着,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到你们这儿应该叫:警察喝醉酒,什么都会有。”
  话刚说完,杨小玉哈哈大笑起来。
  小方看着乔烟眉,他只不过说了一句,结果让她给数落了一通,而且句句刺心。
  “这只是个别现像。乔烟眉,你的一双眼睛为什么只看到阴暗面?”
  乔烟眉逼近一步,脸色一变,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为什么?因为警察是消毒水,是给社会消毒的。所以你们不能有阴暗面,否则,老百姓还会有安全感吗?”
  “可你知道吗,我们警察的工作是多么辛苦和危险──”小方火了。
  “我只知道你每天吃饭,所谓粒粒皆辛苦,可又有哪个农民跑到你们警局说自己种地很辛苦?同样,作医生也死人,比如白求恩大夫。水均益不也常去炮火纷飞的地方采访吗?他是记者。”乔烟眉突然凶相毕露,阴森森地道,“辛苦和危险是警察这个行业的特点,你选择了这一行你就要时刻准备着付出。天下三百六十行互为因果,没有谁活得不辛苦不危险。而你们的警察的工资在公务员中算是最高的,这都是纳税人的钱,你知道吗?”
  小方看着乔烟眉,只是看着,然后,走了。──从来也没有人敢跟他说这些话,这些真话。他感到愤怒,更感到些许失落。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警察的形象已经不是那么光辉了。
  但,有什么办法呢!想要别人夸你漂亮,首先你得长得差不多点儿。
  没有人会说谢霆锋是丑男,就算不喜欢他;也没有人会说葛优是帅哥,就算喜欢他。
  “你的口才不错嘛!”杨小玉诚心诚意地夸奖道。
  “小意思。”乔烟眉微笑,“我是医生嘛,顺便给他降降火!告诉他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杨小玉大笑,“嗯,好,佩服,真的,我一直以为我嘴上功夫练得好。我给人当秘书,舌头要练得特别柔软灵活,以便随时随地能说出阿腴奉承的话,否则饭碗就不保了。现在看来,你的口才更好。”
  “不客气,我只是有感而发,对了,你的牙如果真的疼,回头我真的给你扎一针。”
  “啊,什么叫真的给我扎一针?”杨小玉吃惊了,“那你刚才──。”
  乔烟眉笑得古怪,“我的少林弟子,你还练武呢,眼力劲先就差了点儿。告诉你吧,我那针根本没扎进去。扎针要消毒的,谁知道你脚上带着病毒。再说你连袜子都没脱,我怎么看穴位呀。”
  杨小玉哭笑不得。“可我的脚背上真的感到一阵凉意。”
  “那是我滴了一点冷水。”
  “可我的牙疼的确减轻了。”
  乔烟眉微笑着,“那是心理作用。杨大侠,求你别再问了,不嫌丢人的。你还保镖呢,感觉那么迟钝。”
  杨小玉算是服气了,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你小子是打哪儿变出来的?行,你厉害,你说吧,你到底想去哪个部门,我们老板可是诚心诚意想留你。”
  “刚才我已经想好了,我准备去中餐厅,我是中医嘛,精通药理,可以帮你们做做药膳,这行当现在挺火的。”乔烟眉说。
  “终于开窍了,你怎么想通的?”杨小玉哂笑。
  “子曰:食色,性也。不管是什么女人,当她们推开龙琪大酒店的门,一下子看见这么多漂亮小男生,我想她们的脚已经挪不动了。”
  “你的脚现在是不是已经挪不动了?”
  “何止是脚,我的心已经不跳了。”
  杨小玉微笑,“你他娘的还说我好色,我看你也差不到哪儿去!”
  “世人谁不贪财好色,重要的是看你敢不敢承认。”乔烟眉意味深长地。
  杨小玉闻言微笑点头。──敢承认的就算不是君子,也绝不是伪君子,至于不敢承认的,那就不用说了吧。
  真小人如火,火性赤烈,人遇之则避,为害不大;伪君子如水,水性温润,人遇之则近,近之则溺,后果堪忧。
  这个乔烟眉……还有点儿意思。
  我们的方队长这会儿已经上了火车。临上车前,他给侯钧打了个电话,约好在海滩见面。
  侯钧个子不高,既黑且瘦,双目炯炯,射出一种逼人的光华。他大约三十六七岁,两鬓间却已生出丝丝白发。
  他跟小方握了下手,既是同行,也不用多说,在吸完一支烟后,他开始讲述──
  我出生在贵州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爷爷手上有几亩薄田,土改时便被定为地主。后来几乎每次运动都要遭批斗。爷爷熬不过,自杀了。然而在那个特殊年代,连地主这个成份也是世袭的,爷爷走了,还有爹妈,爹妈也快被折磨不行了时,他们让我逃跑。我家总得留下一个活口吧。
  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跑了出来,跑了几天几夜后,稀里糊涂地上了一列火车,车上全是穿军装的红卫兵,我跟他们混了些时日,又迷迷糊糊下了车,一路乞讨为生,曾被收容过好几次,甚至还蹲过几天大狱。自己也不知道身在何处,要往何方。
  后来,在某一天,我漫无目的地沿着一条马路走,一直走到了海边,又在沙滩上走,一直走,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一所房子。这所房子真是漂亮啊,全是用洁白的石头砌成的,墙壁上爬满翠绿的藤蔓与红红的花儿。
  不知为什么,一见到这所房子,我就哭了,饥饿、劳累、无助、茫然、困顿……让我的眼泪就像倾盆大雨。
  我哭着哭着,房子里出来一位姑娘,高高的个子,长长的发辫,白皙的皮肤,还有星星一样美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