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恐龙王      更新:2021-02-18 08:00      字数:4818
  小杨与伊豆豆跳下了车。
  对面,路上拦着两个白衣、头扎白带的东瀛武士。
  两个武士目光阴沉地看着小杨与伊豆豆。
  伊豆豆叫道:
  “竹下笠。”
  “柳田一刀。”
  “孟三更与萨神魔呢?”
  竹下笠的胡子刮得铁青,一张剃刀般削刻的脸上,最让人感到阴森的是他那对鹰一样锐利的眼睛。
  “萨神魔遇上沙天魔,两人都战死了。孟三更被一个叫阿华的打铁匠和他的师叔夫妇带走了。”
  伊豆豆望着竹下笠,又加了一句:
  “噢,还有‘英雄搂’的一干人也全消失了!”
  “他是谁?”
  另一个武士指着小杨问。
  那武士浓密的胡子黑黑地长满了大半个脸,披着长发如狮,如狼。他的白衣与扎头的白带俱成灰不灰、黄不黄的颜色,还间着一块块、一条条的暗褐色,好像是喷溅上去的血。
  ——血干了就是暗褐色的。
  ——难道这人身上溅的都是血?
  那武士渊停岳峙般站在那里,如一座铁塔。
  又像一头凶猛的黑熊。
  那武士脸黑,腿黑。
  骨节粗大的手黑乎乎的长着黑毛。
  “他是保护我的大明高手。他姓杨。”
  “我是小杨。”
  小杨双目一眼不瞬地盯着这两个对他怀着敌意的东流武士,踏出一步道。
  他夸张性地挺了一下胸。
  他想这个举动也许会激起这两个东瀛武士的怒火。
  加果有一个武士说“拔出你的刀”,那就又有一场仗打了。
  自从与孟三更一战后,这两天来他一直在恢复自己的武功。
  自从与孟三更那一战后,他一直憋了一股气——
  他觉得一直没能淋漓尽致地把刀术给发挥出来!
  他盼望着能痛痛快快地战一场,一舒心中的压抑,一舒心中盘桓不去的刀意。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伊豆豆有些瞧不起他。
  ——是因为与金冠王一战的做假?
  ——是固为被她轻而易举地暗算过?
  ——还是因为与孟三更一战,打得那样艰难、艰辛、艰苦,显得那样狼狈?
  他说不清楚。
  他只想在这几天里一展刀技。
  只有刀,才能证明一个刀客的价值。
  只有刀,才能使刀客的生命变得瑰丽!
  但那个叫柳田一刀的武士望着小杨,并没着恼。
  他脸上竟露出一种满意之色来。
  “很好!”
  这就是他的应答。
  他的应答像一句考官的评语。
  “很好。”
  这无疑是一句很好的话。
  但这句话在柳田一刀嘴里说出,就不一定好了!
  无论谁,面对二十八个黑衣黑裤、黑巾蒙面的杀手,杀手的手里有倭刀、链子锤、钩镰枪、流星、五行轮、飞椎、铁蒺藜、竹枪等兵器、暗器,或倒悬在树上、竹枝上,或匿身在山石、大树后,或描腰欲扑在穴洞口,或从土中拱出头来并可随时以士遁遁行,还有最难对付的火器、毒药机弩……面对这一切时,谁都不会觉得“很好”是一句好话了!
  ——这些人,都是因柳田一刀一句“很好”而出现的。
  “很好”在这里是一句暗号。
  一句招呼二十八个久经杀人训练的杀手扑杀小杨的暗号。
  但小杨却笑了——
  “很好!”
  他也这样说。
  他被围在二十八个杀手中间,随时有被杀的危险。
  但他却笑了。
  四
  在一棵最高最大最茂密的树上,隐藏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隐藏在枝柯浓密的树冠里,即使人爬上去搜寻,一时也还是看不到他们。
  他们已与树融为一体——
  他们已化成了树,成了树精、树怪。
  说这树上有两个人,是因为有两个人的声音。
  这两人的声音并不高。
  但也不低——至少比蚂蚁搬家、蚯蚓耕地、蛇蜕皮的声音大上那么一点点。
  但这样的声音,如你不爬到树顶上去,竖起耳朵,透过风吹过树林发出的哗哗的叶子声仔细倾听,你还是听不出来的。
  从树上望下看,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小杨被围在黑衣杀手之中,一动不动。
  黑衣杀手围着小杨,也一动不动。
  这一切看来就像是树桩。
  经过千年风吹雨打而沉默不语的树桩。
  没有生命力的树桩。
  即使在这一棵距离较远的、长得最高的树上,伊豆豆那因愤怒而变尖锐的责问声,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伊豆豆责问道:“你们都是叔父手下的爱将,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杨君保护我到了这里。如不是他,我也许早已被抢被劫了,被人杀掉了!这黄金宝车也早变成别人的了!——你们,到底想对杨君怎样?”
  竹下笠冷冷道:“不为什么,我们只想看看你这个大明高手的刀术。”
  柳田一刀则笑道:“他如真是高手,也许将来能到京城走一遭。如不是高手,便当作给‘二十八宿’练刀喂招吧!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反正我们和‘二十八宿’每个人刀下所杀的大明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多一个又何妨?”
  柳田一刀正这样在笑说着,却听一声怒啸,小杨竟冲出二十八个黑衣杀手之围,一刀向柳田一刀杀出:
  “那你去死吧!倭狗!”
  五
  小杨人刀合一,如一道闪电掣空。
  二十八个黑衣杀手已十折五六,非死即伤。
  竹下笠面呈怒容,欲扑出相击,但被一直看着的柳田一刀制止了。
  “为什么不让我出击?”
  竹下笠抑住怒气,发问。
  柳田一刀没用正眼瞟一下竹下笠,只是注视着场中小杨夭矫如龙的出刀身手,淡淡道:
  “莫误我看刀!”
  ——他竟拿二十八个黑衣杀手的被杀只当风吹过一片叶子。
  他竟以二十八个黑衣杀手生命的代价,来看刀!
  看小杨出刀!
  “柳田一刀竟拿二十八个黑衣杀手的生命作代价来看刀!”
  “他这样做,值得。”
  “连先生也这么说!”
  “是的。换了我要对付‘快刀’小杨,我手上如有二十八个黑衣高手,我也许也会这样做的。”
  这人讲话的声音显然比发问者苍老许多。
  他说:
  “如果一个高手想赢另一个高手,如能摸清对手的情况,即使做多大的牺牲,也都值得的。——因为只有知已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但凭这样看刀,真能看得出使刀者的一切吗?”
  “如果一个人有足够的耐心、经验、知识与判断力,他也许能。”
  “为什么我就看不出什么道道来?”年轻的声音过了一会道。
  “因为你的兵器是刀,你太熟悉刀。”
  苍老的声音说至此,忽‘咦’了一声——
  对面一棵树上,忽从别处悄然飞掠过来两个高手。
  两个带着长长的倭刀的高手。
  “这两人是——”
  “苏我春山的两大家将,芥川花袋和田山龙五郎。”
  “他们来干什么?”
  “也许是为了保护伊小姐。”
  年老的怕年轻的不了解,补充道:
  “伊小姐是苏我春山的女儿伊豆豆,又叫伊秋波。她还有一个孪生姐姐,叫苏我赤樱。”
  “苏我春山竟有家将?”
  “你不知道,苏我先生这一家族本是我国大和朝的豪族,权倾朝野,连国君也都是他们苏我氏扶持出来的。只是后来因发生了变故,苏我这一家族的苗裔和忠诚苏我家族的武士浪人都迁移到了萨摩岛。苏我先生淡泊名利,颇有君子之风,武士很拥戴他。但他弟弟苏我青原一直想使拥戴苏我氏的武土得以一统指挥之,好有一天杀回本土去。因此,苏我昆仲,不合已久。现在柳田一刀与竹下笠在此现身,可能要对伊小姐他们有所不利。不过有芥川花袋与龙五郎,至少伊小姐应该无事了。”
  “先生,既然这里这么关系错综复杂,我们还不如到富士山下去,何必被苏我青原或者王直他们所用呢?你指点武士、浪人们武功,那些武士、浪人再屠杀中国军民,这不是有违先生的本意么?”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声音苍老的人道,“吾一生致力于忍术武学的精研,自立‘黑森’一门,和‘伊贺’、‘甲贺’、‘鬼马’、‘乱步’四派忍术主张不一,致使在江户、九州、琉球、关原、濑户五地俱遭四派联手攻击。念同是日本国国民,吾不忍大施杀手,只有隐居萨摩岛。近因苏我先生之友近松门左卫门先生相邀,才来此地的。吾在这儿的武士、浪人中业已收七名弟子,其中二人是武士中的秘密领袖,颇有威信。吾之所以择此立足,便因这里是吾研究忍术的佳地,有人手,有资财,有岛、海、森林这些地形地物、天文水文条件。至于另一些武士、浪人,直至王直麻叶辈,吾不过虚与委蛇而已。”
  “弟子明白了。”年轻者道,他一顿之下,又问:“但弟子不明的是:为什么弟子的兵器是刀,柳田一刀的兵器也是刀,弟子熟悉刀,反而看不出道道呢?”
  “柳田一刀的刀与你的刀不同。”
  “他的倭刀长,这样长的刀与刀柄是以双手用刀的,倒像我以前用过的双手带,斩兵刀。”
  “但这还不是他的刀与你的刀不同的地方。”
  “谨请先生为弟子指教。”
  “你的刀既可用来杀敌,也用以伤敌、惊敌、退敌,甚至还将刀掷出用来阻敌逃命。你如遇杂树乱枝拦路,也许会用刀来清道、砍树、刈草。你说,你是否如此?”
  “弟子正是如此。”
  “但柳田一刀的刀不同。他拔刀而出,只求一战,一战决输赢,一战也定死生。他这一刀杀出,胜也是这一刀,败也是这一刀,生死俱寄托这一刀之中。鉴此,他那一刀杀出之前,必须尽他最大的能力,发挥其刀术的绝致。鉴此,地必须充分了解对手的一切!——包括对手兵器的轻、重,兵器质材的优、劣,以及对手运气、发力、出手的一切规则。”
  “我知道了,他出刀跟‘大劈山’轩辕昆仑一样,是一刀把他所有的智慧、心志、真气、内力都囊括进去、融为一体,以一刀来完成别人的九百九十九刀的!”
  “好,别说了,请注意看小杨的出刀。”
  “二十八个黑衣杀手全死了现在竹下笠出来了。”
  “正是。小杨与竹下笠斗刀,你得仔细看。这对你领悟忍术的境界,有莫大裨益。”
  “弟子明白。”
  竹下笠怪叫一声,出刀。
  小杨刀挡。
  两刀相格。
  一刀折。
  刀折的是小杨。
  竹下笠发一声狼嗥狮吼之声,刀复一振,举刀劈下。
  刀劈小杨之首。
  小杨不躲不闪,把断刀随便而轻巧地往前一送。
  竹下笠咽喉中刀。
  小杨身子忽滑后五尺。
  竹下笠仆地,刀出手,滑出三尺之远,被挡在一块凸起的石笋上,火星四溅,石笋顿裂开。
  小杨做这一切自然得像鱼游水中,燕飞天上,小草在月光风里含着露珠点头。
  他那一刀,已如水月镜花,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六
  “还说‘很好’吗?”小杨嘴角挂着微笑,望着柳田一刀。
  “很好。”柳田一刀脸上依然平静如故,“你的刀术比我想象中还要高。”
  “你以二十九条生命作代价,我想不会就为了说这句话吧?”
  “当然不是。我想跟你论刀。”
  “论刀?”
  “对,用舌,用心,也用真正的刀来论刀。印证一下我们各自练刀的心得。”
  “噢,原来不过是斗刀的另一说法而已。胜败又如何?”
  “败者死。胜者将会护送伊小姐姐妹北上京城。如赢了我日本国武士第一高手,便可娶伊小姐姐妹中一个为妻,还可得到这辆金车作为陪嫁。”
  “那你另请高人吧,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更无法坐而论道了。”
  “你是说——”
  “我不为金钱与女人拔刀。”
  “你不为?”
  “我不为。有些事表面我也在为银子干事,为女人而拔刀,但内中一定有更大的原则让我这样去做。”
  “你把自己说得像个圣人!”柳田一刀嘲笑道。
  “我并不是什么圣人。我也一样挣钱花钱,吃饭睡觉,烦恼时喝杯把闷酒,发怒时杀个把看不顺眼的贼子。也想过当大官的威风,也想过腰缠万贯的好处。如果有妙龄女于投怀送抱,我也不会硬充鲁男子,说什么坐怀不乱。因为那时即使我没做什么事,但心一定是乱了,乱成一锅稀粥!可不是像‘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那样只不过微起漪涟一样平静。”
  “好,就算你不为黄金、美女拔刀,你也得为二十九条人命拔刀。因为就算这二十九人罪大恶极,也自有衙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