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公主站记      更新:2021-02-18 05:12      字数:4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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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使:你爱我吗?
  魔鬼:爱,但又能怎样?
  天使:我想做件坏事。
  魔鬼:为什么?
  天使:那样我就可以下地狱了。
  我不知道当初坐在我这个位子上的人是出于何种心态写下了这种语句。我们学校是一个工科学校,两千多个男人济济一堂,少见的女人也是食堂的欧巴桑,所以某个班若有不到两位数的女生也算幸运,更有土木系和尚班一片,常常直勾勾盯着别班的女生表现出一副性饥渴状。我们学院敢建在推平的坟山上,就是因为阳气重。所以写文这位老兄的寂寞是显而易见的。也是因为寂寞,大学课桌文化才十分盛行,满桌子都是征婚广告,据说校工用很高级的清洗剂也没有洗掉过。
  当我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溯时,电话铃声把它拖拽回来了。我打量着周围,最后才想起电话的所在。
  是常秘书。
  ”这一阵多得您的帮忙,十分感谢。”隔着电话,我可以很礼貌。
  “哪里哪里。”他礼貌性地活回答,“我今天打电话是来确认一下,郑海宁先生已经与您见面了吧?”
  “是的。”
  “那太好了,你们许久没见,应该有许多要聊的……”常秘书的尾音弱了下去。
  “还有什么事吗?”
  “不,没有了。”
  “那再见。”
  “请等一下。”他的声调变高了,有些颤抖。
  我没有放下电话。
  “我,昨晚看到,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子上了他的车。”他象是没有什么把握,象是期待我的结论。
  “阿尔法罗密欧?”
  “啊?……是,是的。”
  我不知道我的叹气有没有被他听到,他有些惊慌失措地为自己的唐突道歉,然后挂上了电话。CD机里在放卡侬的大提琴部分,一遍一遍,象做考前训练的音乐生。
  一切太平。
  我要说,终于太平了。百川总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客观地说,以他的地位和魅力,即使找寻的是同性伴侣也并非难事。我仔细回想,我应该没有在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上作出让步,我的尊严还在。
  我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摊开四肢,直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久而久之觉着房间开始旋转起来,然而我并不害怕,因为,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莫斯科没有被攻打下来,不会被攻打下来。
  下午居然有快递送到,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接下佐川急便的箱子,很重,还是热的。莫非是烤火鸡?
  我用很凶残的方式破坏了纸箱的上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从里面无辜地瞧着我, 还汪汪叫了两声。是狗,而且刚满月的样子。我高兴得,连忙把它抱了 出来。这是一只正牌的土狗,还附有血统证明书,上面写着:“此物为狗,学名为犬。”
  “哪,犬,就是你。”我竖起右手食指对犬讲,“群,就是我,明白?”
  犬睁着可爱的圆眼睛盯着我,伸出舌头添我的手指。
  没有寄出人的姓名地址,所以我等着电话。十分钟后,果然打来了。
  “收到了吗?”郑海宁用他可以跟电台播音员媲美的声音问。
  ”恩。”
  “喜欢吗?”
  “喜欢得不得了。”
  “取了什么名字?”
  “犬。”
  “犬?”他反问了一句,“还真有你的风格。”
  “那是自然。”
  “注意事项我也一并寄来了,还有床和狗粮,你要好好照顾它哦。”
  “那是自然。”
  放下电话,我一整个下午都在和犬一起玩。小动物真是可爱啊。
  犬是不是一只特别有灵性的狗我不知道,反正它每次大小便都会去厕所,吃饭也不挑食,虽然在洗澡时有点小抵抗,但它还不讨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犬稍微大一些的时候,我会带它到附近散步。它对追单车似乎有极大的热情,常常追了这辆又看另一辆,在路上东窜西跳,辛亏没出过交通意外。再大一些时它对单车失去了兴趣,开始追汽车了。我简直拿它没辄,又不能拿条绳子栓住它,因为它是我的犬嘛。
  上午天不热的时候,我会坐在地板上看R·特里尔写的《毛泽东传》。我不太喜欢对已经过去的事发表现在的观点,我只是很欣赏毛泽东的词,其气势非常人可及,非历代帝王可及,非其他各国领袖可及。他的气度是独一无二的,民族的。读着这样的文字我认识到我的羸弱,风把门吹开也让我受惊。我不期望成为王者,但至少是个强者,我讨厌这样软弱的自己。
  丹家里不只有这样的书,也有《尼采传》、《弗洛依德传》之流,我甚至找到《山海经》和《圣诗复仇》。我个人基于对历史是偏爱,看的大都是史书。犬在我身边绕来绕去,最后枕着我的腿睡觉。
  郑海宁说我对犬过分溺爱,我不以为然,依然每天和它出去闲逛,不走上十里路不回。
  回家时可能已经十点了,我掏出钥匙开门,犬在我脚下转圈圈。门刚开一条缝,它就滑了进去,我也跟着它走了进去。不知是不是错觉,黑暗中的客厅里有些异样。我屏息凝神,等视觉适应环境。终于,沙发上浮现出一个男子黑色的轮廓。
  “丹?你回来了?”我摸着门边的墙壁找开关,“怎么不开灯?”
  他走了过来,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准确地按住我还在摸索的手,另一手撑在我头的旁边。
  “丹是谁?”
  听到这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我背后一股寒气升起。
  百川。
  “你没说过你有恋人的,你突然搬家原来是和这个人同居啊?”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犬在黑暗中呜呜叫着,眼睛发着荧荧绿光。
  我开始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决心毁掉丹的名声。
  “没错。”我慢慢地说,“我对你这种人没兴趣,你死心吧。”
  他愣了一下,可能没反应过来。然后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么,被那个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也无所谓吗?”
  “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我知道这句话可能激怒他。他果然生气了,握紧我的手发痛,我的身体微微地颤抖,因为感应到他的盛怒。他开始咬我的脖子,极敏感的地方,也从我短袖衬衣的下摆探进来,抚摩我的脊背,我便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你认为,你的话可以站得住脚吗?”他舔咬我的耳朵,让两人的身体贴得亲密无间,“就算能够,你现在也站不稳了吧?”
  我闷不吭声,因为发不出声音来。 我咬着嘴唇,无法抵抗这种让人熔化的热度,几乎要晕倒在他的怀里。
  “再让我听你那甜美的声音啊,让我感受你的灼热啊,我要证明给你看,你是属于我的。”
  “不……”
  我再一次痛恨起这样的自己,在他的技巧下溃不成军。
  “你这个人……就只会使用暴力而已……”我喘着气,不连贯地说话。
  “你不也一样?”
  他带着恨意地说,我不禁睁大了眼睛。
  “你就只会用语言来伤害我。”他的嘴唇贴在我的面颊上,“但你的身体从不拒绝我,我知道的。”
  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瞪视着这个男人,泪流成行。他明显发现了,不断吻着我的泪滴,我对于这个人急剧变化的心境感到不可思议,本来我该破口大骂,可是没有说辞。
  为什么他会如此温柔呢?
  为什么我会哭成这样呢?
  我哽咽着,摇着头。
  “你不应该这样的,秘书那么爱你,你却抛弃他。”
  “你要我对江好,自己却这样对待我。”他不甘心地说。
  “哈哈,”我不知自己在哭在笑,“这么说都是我的责任?”
  “群,”他紧紧抱着我,“你不可以相信我吗?”
  “相信你吗?”我尖刻地笑着,“相信强奸犯的你,还是花花公子的你?”
  “说到底,群是在嫉妒罢了。”
  “谁?”我反问。
  “群是对过去我的情人嫉妒,包括江在内。”
  “太可笑了,”我叫道,“我之后你不是还让别人上过你的车吗?”
  他没有反驳,但我感到他的脸在笑。我恼怒地挣开他,他却把我抱得更紧。
  “群,我好高兴哦,你为我吃醋。”
  他竟象个小孩一样开心,这令我极为不爽,顺手一巴掌往他脸上扇。
  啪!
  被他拦下来了。他握着我的手,把灯打开了。灯光下,我看见他有些黯淡的脸,但也许只是光刺激我视网膜的缘故。
  “你扇不到的。”他得意地说,“除了我高中时的单恋对象扇过我一耳光就再没有人能够做到。”
  我吃惊得发了呆。
  耀眼的明媚阳光下,春风旋舞着,吹动我的衣炔与头发,我一直走到学校里最古老的树下,早有一个学生模样的人等在那里。一见我,便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喜欢你。”
  啪!
  我抬手就是一巴掌。
  我受不了他一脸被伤害的表情,受不了他就一个男孩子来说太美的眼睛的泪意。我仰起头,任风猛烈地吹,最好就把我吹到空无一人的世界去。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问道。
  “不可能……”我自言自语。
  “不会吧?”他也难以置信地说,“那时候就是群?”
  “不会,”我否认,“我又不和你同年。”
  “可是,我那时候喜欢上的是一个高年级的。”
  我们面面相觑,没有下文。
  夏之坂道 罂粟森林(8)
  其实百川和郑海宁的对决是迟早的事,我没有预料到的只是交锋地点会在丹的家门口。早晨我听见门铃响,打开门就看见这两个人左右站开,一边是玫瑰一边是百合,几乎同时推到我怀里。
  “闲着没事送什么花?我又不是女孩子。”我把花都扔在玄关的地板上,犬赶紧跑出来迎接郑海宁,冲着他摇尾不止。
  “这个人,就是丹吗?”百川斜眼看着郑海宁。
  郑海宁则以同样的姿态藐视百川:“这不是常江的爱人同志吗?想对我的小群做什么?”
  “你认识他?”我想常秘书不至于这么长舌罢。
  “小江每天带着他的照片,我怎么会不认得。”
  “那已经是过去式了。”百川自我辩护。
  “即便那样,你凭什么追求小群?”
  “我十年前就开始追求小群了。”
  “哦?读高中时?”郑海宁不相信的反问,“你在哪个学校啊?”
  “凤凰中学。”
  “哼哼。”郑海宁冷笑。
  面对百川的不解表情,我垂下了眼睑。
  “我从初中到高中,念的都是定王中学。”
  “没错,凤凰台的念凤凰中学,定王台的念定王中学。”郑海宁落井下石。
  我看着震惊的百川,不知怎地感到难过。
  “我不是你找寻的那一个人。”
  我捡起地上的玫瑰,交回他手里。
  而今,又是那一年那一刻的时节,光亮的绿叶折射着阳光,被风吹着,哗哗地响着。我站在定王中学漆得十分难得是黄围墙前,企图翻墙进去。突然想起我已经不再是中学生了,也不用害怕迟到了。我直接从开着的大门进去,过于安静的环境令我想起今天是星期天。瞧我这日子过得,已经没什么次序可言了。放眼看去,教学楼都重新装修过,铝合金的窗户防盗的铁门,花坛上加了一围栏杆。原本的仓库改成了科技楼,一条塑料跑道从中延伸出来,直抵围墙的尽头。原先那样古老的梓树已经不见了,上面盖起了两层式的厕所,男女标牌看上去没有区别。
  十年了。
  没有什么不可以改变的。曾经有六个年头,我每天要在这个地方被囚禁十二个小时。那时候我向往自由,向往一个开阔的视野,甚至想从六楼的窗户跃出,只为接近天空。然而,等我离开校园,却发现没有地方可去,没有地方可回,我流转于这个城市千万人口中,一刻也未曾停歇过。
  “喂,你是干什么的?”
  我回过头,校工已经换人了。
  “这里是不可以进来的,赶快出去。”
  校工没好气地赶人,我也只能转身离开。反正,我也只是来看看而已;反正,已经没有剩下什么了。
  走出校门时,郑海宁和犬等在门口。
  “你爱上那个男人了吗?”他问。
  “怎么可能。”我弯下腰摸着犬的头。
  “那么和我回美国吧。”
  “呃?”
  “你在这边也过得不好,去那边我可以照顾你。”他顿了顿,“而且,那边没有人认识你,你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离开这里,真的会改变一切吗?我不知道能不能再相信郑海宁,他却在这时候伸出了他的手掌。
  “好了,回家吧。”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话我就把手放到他的手心里,一刹那他的温度传了过来,还是那么温暖。
  我把钥匙还给丹,行李也随他处理。
  “你想清楚了吗?”他不信任地问,“去美国?”
  “不存在这个问题。”
  不管是美国、德国、日本、几内亚、乌干达,郑海宁在那里召唤我,我就没有办法不去。
  “那,保重。”
  “恩,多得你照顾了,谢谢。”
  “你怎么突然这么客套?”他不太习惯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