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北方刷刷      更新:2021-02-18 03:24      字数:4731
  长生殿众人得了殿主之令,由四大圣使领着往南方而迁,不过长生殿多老者幼儿,青年人却是寥寥,是以行速便就慢了一些。而扶星与老神医却着急赶回南燕,便就没与殿中弟子一起走。
  因为急着往回赶,马车的速度便快了许些。不出半月便入了北陵之境,只消穿过北陵便就能回到南燕,当然也可以越过北陵自西楼绕道而行,不过那样到得南燕的时间便就晚了许多。扶星心中挂念钟离唤,便选了直穿北陵这条路。
  方入北陵没多久,他们便听得一个消息,说是南燕与西楼要联姻,南燕太子沧寥要在半月后迎娶西楼三公主——前月,太子沧寥以婿名向西楼君王借兵三万,一举破了端王尧舟的封锁围剿,亲自将端王压至南燕君王面前,并请南燕君赐婚——此事传出,南燕西楼民众均欢笑大喜,太子沧寥与西楼公主被称为“鸾凤之和”。
  扶星听到这消息时,正与老神医在茶馆吃茶,她翻着茶盖的手微微一顿,抬眼起来看向老神医,语气略显欢快,“既然他都没事儿了,我们就不必急着赶回南燕了罢。慢慢走,好好看一看北陵的大好风光”微微一顿,“曾经有个人说要带我看北陵的风光,可惜他后来不喜欢我了”又顿了顿,“他命薄,死在我剑下。”
  老神医听着,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却问道,“你不去报仇了?”
  “谁说不报仇了!”扶星白了他一眼,“白昭不死,我恨不消。等咱们转到禾西城,估计白昭也就回金殿了,咱们再禾西城待几天,等锦瑟他们到了,再来个入宫刺君,还怕报不了仇?”
  老神医又点了点头,手中精致的白瓷杯晃了两下,茶水一圈圈微微荡开,恍若禾西城三月的护城河,被飘落的桃花瓣砸出微微的波荡。默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忽然开口道,“这法子倒是不错。不过报完仇之后呢?”
  扶星微微一怔,脸色正经起来,直了直身子,她沾了不小心洒在桌上的茶水涂画着,很是认真的说道,“白沉在世时与白霖最为交好,那北陵君的位子便就留给白霖好了。白霖他与我哥……我去解开他们的误会,然后,”突然抬头看向老神医,面上竟是愧疚和坚定,“然后我就该去赎我的罪了。”
  “赎罪?”老神医嘴角一弯,白花花的胡子颤动上翘,喝了一口茶水,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听她继续说下去。
  然,扶星却将手中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起身,“走吧,不然天黑前到不了下个镇子了。”说着,往茶馆外走去。老神医撇了撇嘴,慢悠悠的将杯中茶喝完,才起身出了茶馆。
  经由这一事,他们南下的速度果真慢了许多。长生殿迁移大队伍不过五日便就追上了扶星与老神医。然,他们也并未同行——扶星南下南燕之意阑珊,长生殿却要自极寒之处迁至最暖的那一处。还是一前一后,不过这次是长生殿弟子行在前头,扶星与老神医行在后头。
  一路走走停停,扶星与老神医到达禾西城东面的宿岭城时,距他们离开雪山,已过去了一个多月,太子沧寥于三日之前亲自动身赴西楼迎亲,昨日与西楼公主在南燕长千宫众臣子贵人的见证下,经过繁琐的成亲礼,结为夫妻。
  沧寥成婚那日,老神医寻了扶星一整天,都没见到她的影子,第二日清晨打开住宿的房门,却见扶星在院子里练剑,因着她的剑气,合院子里都是呼呼惊叫的小风,她剑气虽盛,四周物件花草树木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损伤,这样柔和的剑法实在不多见。老神医站在廊檐下眯眼看了一阵子,回屋搬了个椅子出来,还带了壶茶水,远远的坐在椅子上,边品茶边看扶星舞剑。
  茶水换了整整三壶,舞剑的扶星终于停了动作,收了湛卢,却站在院中对着那一树木棉花发起呆来。这一发呆,竟又是半个时辰。老神医远远坐着,也并不在打断她的思量,只待她自个儿回过神来,转过身朝房门回步时,他才刻意咳了两声,询问她昨日因何消失。她却道“就在房中睡了一整日,哪一处也没去,也不曾消失”。她既这般说,老神医便也不再多问,只问她几时启程去禾西城。
  扶星将湛卢抱在身前,望了一眼日光明媚、云朵浮飘的天空,道,“现在就走罢。在宿岭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言罢,便回了房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马车缓缓驶离宿岭,再有约莫一天的路程便就能到北陵都城,禾西城。
  不过将驶出宿岭并没有多远,忽的有一支兵队自宿岭出发,迅速追上了他们这辆颇为不起眼的马车,将马车生生拦在管道上。扶星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马车外的兵队,领头那人她认得,是白昭手下颇受信任的武将,姓陈名宝鑫,与钟离笑有过几次眼缘。
  放下车帘,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却分外淡定的老神医,扶星笑道,“这青天白日之下,竟在管道上拦人,你们长生殿究竟是得罪了什么高官显贵?”
  老神医哼了一声,道,“这次怕不是长生殿惹得事儿,若是长生殿,锦瑟他们能不传回话来教我们绕路而行?”
  扶星略一思索,觉得甚对。正此时,马车外那队人马中,有人朝中喊话,“车中人可是钟离星钟离姑娘?”喊话的正是方才她认出那个陈宝鑫陈将军。
  扶星与老神医对望一眼,这帮人是冲她来的,且语气倒是客气,想来不是来为难他们的。于是便回道,“不知陈将军有何见教?”
  外头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会子才道,“吾君有令,请姑娘往金殿一叙,特命本将前来迎接。”
  扶星心中冷笑,此兵队分明是从宿岭而来,何来迎接一说,押送还差不多,况且,她可不记得她几时与白昭有了可以“金殿一叙”的交情。纵如此,她还是客客气气的回道,“那就劳烦陈将军护驾了。”
  反正,她本来就是要去北陵都城的。
  车外突然多了一队兵马,本来一路未有停话的老神医,很是识时务的噤了声。扶星本就不多说话,车厢内更显沉闷。
  马车被这队兵马“护卫”着缓缓前行。离马车不远处的槐树上,一个黑影站在浓密的枝桠间望了一会子,从怀里掏出支全身赤红的小鸟来,此鸟并非真的活着的鸟,却是一只赤金打磨的神兽朱雀,朱雀轻展羽翅,栩栩如生。黑影在朱雀羽翅上轻轻按了按,忽而有什么东西穿过砸密的树枝冲上青天,竟在天空中隐隐显出一只飞舞的朱雀来。
  第十九章:重回朝华
  扶星没有想到再一次回北陵金殿会受到如此厚重的礼遇:金殿前下车时,天色已晚,金凳垫脚、六盏宫灯照应,四个婢子一起扶下。将一下车,便有代步的轿辇前来接着,步辇前还立着四个提宫灯的婢子,又有十六个婢子太监一起拥着步撵入了后殿,便是宫妃处所。到得地方,又有四个婢子来扶,八个婢子簇拥,四个婢子提灯。沿路均有红毯相罩,使她的鞋底不占半分泥土。
  这样的礼遇,哪怕她位至北陵之后时,也不曾享受的这般完全。
  这会子她觉得有些懵。虽入了金殿,但老神医却被带去了旁处。只有她自己被带来这处她曾经万分熟悉的宫殿——朝华殿。白昭还未出现,而她自打进这殿起,便觉得心中十分虚惑。她确然在这里住了三年,看这里陈设物什均与自己住在这里时无甚二至,甚至那妆台上的木梳也还是她离开推开金殿大门之前随手放置的地方——各处竟没有尘灰——白昭继位后,竟未用朝华殿做新王后的寝殿。这叫她有些捉摸不透。
  既是自己曾住过的地方,她进来后,行动便也随意起来。捡起妆台上的木梳,在手中把玩着等着白昭过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三年前,每日里都在沉闷的朝华殿中等着白沉的到来,此刻她竟有种君王要临幸的感觉,紧张而期待。突然,咔一声,手中木梳断成了两半截。
  她正发愣,耳边却传来暴怒的低吼声:“谁叫你乱动这里的东西了!”
  抬眼,白昭不知何时已进了朝华殿,现在距她不过三步,脸色阴沉,怒意可见。似乎是在为了她折断那柄木梳而生气。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知为何,她心中竟生出些微微的窃喜之意来。
  白昭三步并作一步,大跨至扶星跟前,伸手一把夺了她手中断成两截的木梳,握在自己手中,冷静了一会子,才微抬起胳膊,向着矮桌的方向,“师妹,请。”
  他叫她“师妹”,扶星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那日在贡海城东,她曾告诉他她是浔剑老人的弟子,按收徒次序算下来,她正是他的师妹。她心中暗笑,他竟没有去查证一番,便乱认了师妹。看来,浔剑老人在他心中分量果真不低。
  还在想着,白昭温和的声音传来,“师妹怎的突然离开了边境,你可知这些日子出了多少事儿?”
  他音色温和如从前,她觉得一阵恍惚,勉力一笑,她说道,“师兄那一剑刺得太深,师妹不过是去求医将养罢了。至于他事,不知师兄所指是何?”
  白昭笑了笑,看不出真假,依旧音色柔和,却带了几分疑惑,“自是那南燕太子与西楼公主的婚事。”顿了顿,“师妹莫要难过心伤,师兄可是听说,当日在南燕,他亲口说师妹你才是他所钟爱之人。”
  扶星眉头微微皱起,白昭这话很明显是在试探她与沧寥的关系。她笑了笑,“师兄消息倒是宽广。那日不过是诓骗南燕君的说辞罢了。师妹与南燕太子并未有半点联系。师兄多虑了。”
  白昭盯着她看了一瞬,突然,他起身行至她跟前,竟伸手扳住她的肩,目光中也透出七分柔和三分爱恋来,扶星见他如此,眼风抖了两下,身子也跟着抖了两下,还未来得及挣脱开,便听的白昭道,“太好了。方才师兄还在担心你已嫁入南宫氏,现下好了,师兄总归是放心了。”微微一停,“师妹,你听我说,自那日在贡海伤了你,师兄万分自责,还有在金殿时那一剑……师妹,师兄我这些天来,一直在思虑着如何弥补……”
  白昭这话说的很有感情,但她知道当中虚情假意至少占九分。扶星实在不忍再听下去,便开口打断,“师兄究竟是何意思?”
  白昭道,“师兄的意思是,师妹不妨入我北陵后宫,留在师兄身侧,叫师兄好好弥补你。”
  他目光温柔似水,差点便将她的心再次淹没,可她突然记起了那个死在她剑下、被她挖了心的宋文棣,像白昭这样的人,纵使眼前的人他极为厌恶,他也是可以做出如此表情的罢。
  她心中突然的平静,再无了柔软的悸动。
  他见她不说话,便又道,“师妹难道是在嫌弃师兄?”
  “不敢。”扶星忙道,“师兄贵为北陵君王,能在师兄之侧,是师妹的福气,哪有嫌弃之意。不过……”忽然顿住了,她本想说不过因为家中有兄长,女儿家大事还要兄长同意的好,可转念一想,钟离唤的妹妹只有一个,南燕人不知,但白昭却知道——钟离笑对他从无隐瞒。她又想将浔剑老人搬出来挡一挡,可又怕白昭真派人去寻了师父前来,那时她这个假冒的师妹,估计也就没有多少活头了。
  沉默了一瞬,心中一狠,她笑道,“师妹愿留在师兄身侧。”
  白昭嘴角浮起一抹冷冷笑意来,在摇曳的烛光下,一闪而过,却兴奋道,“那此间宫殿便就赐予师妹居住。三日后,金殿册妃,师妹最爱哪一字?”
  扶星沉吟一番,道,“宁。”
  白昭微怔,宁字乃是他作王爷时的封号,旋而一笑,“好,就先册为宁妃,如何?”
  扶星道,“甚好。多谢师兄。”微微一顿,“多谢吾君。”
  ——多谢吾君,这是她此生最不愿对他说的话。
  白昭又待了一会子,便道有公文未看,只吩咐人将她伺候好了,便就离开的朝华殿。
  扶星将朝华殿里里外外看了个遍,踏进里间的寝殿时,大红的烛台,灯如黄豆,而正对着门的墙壁上,大红的喜字分外刺眼。
  她想了一会子,才记起来,这喜字竟有两年未摘——那是她与白沉大婚时,礼祭司的主司亲自贴上去的——如今已经两年,而君早已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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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北陵君于金殿册封宁妃的消息传遍北陵时,太子沧寥立在院中,空站了整整一个时辰,脸色分外阴沉。一如这沉沉的天色。
  第二十章:宫斗与爱
  当北陵君于金殿册封宁妃的消息传遍北陵时,太子沧寥立在院中,空站整整一个时辰。他脸色分外阴沉,一如这沉沉的天色。
  不远处短廊下老神医趴在廊柱后看了他好一会子,叹了叹,直起身子自廊柱后走出,行至院中,抬手轻轻拍了拍沧寥的背。
  沧寥未动。
  老神医加了些力道,又拍了拍沧寥的背。
  沧寥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