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      更新:2021-02-18 02:51      字数:4759
  她两人,我,还有金老师,直接到前任校长处去请求成立独立一系的。”他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把空盘空杯放在一处,拿起一叠书报:“没挽回的机会了吗?要不要我们委员会全体去院长处说说看?”
  次英心里暗吃一惊,忙说:“暂时还不要吧,墨院长对如真,当然也对我,十分恼火,你们去了反而使他更加不快。等我先同如真谈谈看再说,好吗?”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那好。反正,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发个备忘录来,也告诉如真,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通知我。”
  在离去之前(10)
  次英回到办公室,朝走廊对面一看,如真已来了,而且一副等待她的样子,见了她,即说:“里拉已告诉了我,系里已开始约申请人来做报告了,对不?”
  五
  极有可能,次英心中有愧,因为她目光游疑,不敢与如真的眼睛对上,干咳了一声,故作轻松地说:“今天你倒是消息灵通。”边说边走进对方的办公室,习惯地坐在书桌的这一头,如真的对面,摸出枝烟来。把打火机按了许多次才点着,深吸好几口,又撮着唇将烟缓缓吐出来,利用时间镇定自己:“是啊,墨院长吩咐,既然中国周末不办了,就该办下一个项目,五个申请人来去,也要一个多月,人选要在学期结束前决定的。”
  如真直视着她,问:“里拉说五个人中没有我。我的履历表不在其中。”
  次英再也躲不开她的目光,按熄了还有一节没抽的烟,对上对方的眼睛说:“是没有你。你记得的,当初我们三人同意,让你办‘中国周末’,墨院长的意思是你办好了,证明你有出色的办事能力,也许可以补过没有博士的欠缺,现在没办法,他认为……”
  如真说:“不是我没办好。而是你拍胸说如办得超出预算,包在你身上,墨院长处由你去说服。我的部分,是全部完成了的。”
  “啊呀如真,我不是推卸责任,办这样一件事情,免不了要出差错的,出了差错,也免不了要怪来怪去的,我也可以说墨院长不该为了几千块钱就取消了整个节目。不过,他是上级,我们能怎么样?当然,我承认自己也太过自信了。现在事情既已过去,我们也只好自认倒霉,我觉得对你十分抱歉,如真,请你相信我。”
  她如何能相信她?!但是,正如次英所说,墨院长是她的上司,而她又是自己的上司,她能怎么样?!但是,次英成为她的上司,又是谁一手铸成的?!一股气猛地冒了上来:“算了算了,最倒霉的当然是我了,你又损失了什么!”
  次英倒是从未看到过如真对她怒目而视的样子,先是一愕,随而不悦,抛开了刚才的歉意,说:“怎么没有,我与院长之间的友好关系,完全被……被破坏啦!”
  “要我是你,才不会担心哪,你在这方面的手段,比谁都高明。”
  次英倏地站起来,有句恶毒的话,就在唇边,被她几乎咬碎了牙,才忍了回去。抓起刚放在桌上的烟:“如真,你今天情绪不好,我不同你多说了,免得大家都说出不好听的话来。”
  她已经出了她的门了,如真追问了一句:“除了我没有资格申请全时之外,那条半时的线是否已被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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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再凶悍,也没有勇气看对方,又怕自己的声音泄漏了不安,只好点点头,急步走开了。
  如真砰地一下,在次英身后摔上自己的门,跌坐在椅子里,胸膛里的怨气堵得慌,恨不得大声喊叫几声,却又不能,只好将案头上没贴完的宣布中国周末的海报,一把抓起,狠命地撕,太厚了,撕不开,分成几份,用力撕,撕成小片,扔到废纸篓里,等到废纸篓爆满时,才觉得两条手臂,十根手指,又酸又痛,这才颓然地往椅背一靠,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闭目养神,使自己恢复常态。
  过了一阵,平静了些,她这才打开书桌的每一格抽屉,试想找到以前抽烟时,或者遗忘了的半包烟,甚至一枝。一枝也没有。倒是寻着了两片口香糖,拿了一片,去了纸,塞入嘴里,一面嚼,一面思索下一步的打算。诚然,教书不是为了养家,少了她这一份菲薄的收入,日子过得也许紧一点,但不会窘迫。若愚固然是个在西方受高等教育的现代男子,但生在中国的书香门第,毕竟有深植的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观念。假如她没书教,仅在家相夫教子,偶而涂涂写写,他不但不会生气,反会窃喜。她自己呢?教书当然不是她的最爱,不教了,也许她专心写作,有一天还会写出巨著来。但那是要自己放弃教书,不是被迫放弃,被人取消,被人辞退,被人利用而失却了它!
  而致使她失去这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工作,又恰是受惠于她的朋友,及上司!
  怎么办?怎么料理?她不知道。每到紧要关头,每当她需要动脑筋的时候,她的脑子就变成一块泛白的豆腐,一平如洗,连一条纹路都没有。扑的一声,她把口香糖吐到一大堆被撕成小片的红绿纸上,像彩色世界上一颗孤立的白点,微不足道。叹口气,她站起来,摞起学生的作业及书本。不管心里怎么乱,或是空白一片,课仍是要上的。有时上课像一颗治病的药,任她心情怎么不好,走进教室里,看到他们仰着的年青光洁的脸,企盼、或是期待、或是疑惑、甚至是淡漠的眼睛,都能令她涣散的精神集中起来,排除杂念,把自己所知的,传给他们。下课铃响起时,看到他们满意的、满足的、有时是欢悦的表情时,她的快乐,竟是同等于她写完一段令她满意的文章一样。
  她一边走向教室,一边压抑着再一次充塞她心腔的裴哀。难道,她不久就要同这些令她生气过令她失望过但更令她快乐过的学生们告别了吗?而且这么被动地!
  上完课,分外疲累,为了不愿在廊道上同次英相遇,她连茶也懒得去泡,光喝几口杯里的冷茶,再打了个电话到若愚的办公室,要他尽早回家,她有要事相商。若愚比她理智,冷静,学校的规程又比她知道得多。恰好若愚正同学生说话,也没问她什么要事,只说:“我尽量早回去,天气预报,傍晚落雪,小心开车。”
  在离去之前(11)
  打完电话,心里落实些。晚上要与若愚商量自己的前途,没时间改学生作业,不如先做了,正要摊开他们的作文,电话骤响,竟是校长,十分意外,吱声不得。
  “真,怎么啦?”
  “哦,你不总是星期四才给我电话的吗?”自上次见面之后,她亦已放弃自我挣扎。柯玛不肯放她,她也舍不得,也没办法不见他。两人都明知是一桩没有前途的婚外情,只好接受,在接受期间,尽量放开自律的及社会的枷锁,尽量享受对方的,并给予自己的情与欲。在不伤害双方配偶的约束下,尽量设法在一起。这是柯玛上次建议而如真同意的。那次之后,两人没通过电话,因为如真完全投入在中国周末的筹备中。自中国旅行回来之后,惟一的一个多星期,柯玛没有完全占有她的心及脑。
  “上星期四没找到你,把我急死,更想你想得几乎不能处理校务;后来杰克来开周会,才知你忙得不可开交。”他放低了声音说:“真,能同我一起吃晚饭吗?”
  “绝对不行,我事先没有安排。”
  “真,我求你,答应我吧?今晚本有一个饭局,但州政府的财务主任来不了,因奥本尼大雪,我已同家里说好不回去吃饭的,机会多好呵。我知道北行二十多公里的第二号出口有个希腊餐馆,小小的,极有情调,四十五分钟以后在那边见面,可以吗?真?请不要再一次的让我一个人空等,好吗?”
  其实如真已经习惯听他这种半命令半要求的口吻了。但每次他将声音放低放轻,都会勾起那一次,在上海,只剩下他们两人在电梯时,他对她说:“明天我们即要分手了,我现在要告诉你,我是多么高兴你在这个团里,而且把我照顾得这么好,而且我们成了好朋友”的回忆。不但是他的神情,更是他低沉的、磁性的、性感的嗓音,一下子使她觉得混身酥软,而不得不把背倚靠在电梯的壁上,并且垂下头,回避他淡褐色瞳仁里射来的炙人的强光。
  现在他用的就是那种声音,而它又使她混身微颤起来,她抓紧话机说:“等十分钟,让我看看是否能安排。”
  “好,十分钟后我再打来。”
  她立即打电话给若愚,没人接,她一看手表,快五点了,也许他真的提早回去了。她忙打电话回家,志绥说,爸不在。她立即叫志纯听电话:“乖,妈学校有事,一时赶不回家做饭,爸回来时要他带你们去麦当劳吃!”
  “妈,外面在下雪呢,你还是早点回来吧,电视说今晚要下到一尺多呢!”
  “我知道。你怎么没做功课而看电视?”
  “啊呀,妈,你总是这样,我们功课都做好了!那你几时回来呵?”
  “也许晚饭之后吧,两个人好好的,不要吵架。跟爸说一声我很抱歉,听见了吗?”
  “好吧。你要小心开车哦!”
  餐室的确小巧而精致,小间里只有七八张桌子,四墙挂的都是希腊小岛的照片。全室无灯,除了每张照片上端特制的仅是照射在照片上的细长日光灯以及每张桌上的浑圆红烛光。他们的两人座在角落,柯玛助如真坐下时即俯身吻她,且久久不放。如真怕人看见但又做声不得,只好用力推他胸膛,他才放了她,说:“唉,真,你知道我看见你有多高兴!所以忍不住,对不起,我不会再让你受窘了,喜欢这地方吗?”
  “喜欢。”如真说。
  但她不是十分喜欢希腊食物,橄榄油用得太多,味重肉厚,不像法国餐细致柔蜜,也比不上意大利餐的醇美。但柯玛吃得津津有味,她看他吃,听他讲,又禁不住想起她在南京时同他一起吃宵夜的事。那时,她已感到他的魅力,可是陷得这么深,爱得可以不顾一切后果出来与他相会,却是她当时怎么也预料不到的。
  “真,”他轻触一下她的左手,“吃得这么少,你在想什么?”
  “我们这样下去,如何是了呢?”她放下叉子,端起柯玛为她叫的红酒,抿了一口。她不善饮,但同柯玛吃饭时,他总鼓励她喝一杯,绝对可以松散你的神经,他说。而的确如此,她自觉解放了不少。
  “我不是说过了吗,一切交给我,我会妥善处理的。但是在目前,我们如偶然一起吃顿饭,几小时在一起,对我们来讲,你我已是幸运儿了,不是吗?”
  “当然是。不过,很可能下学期我不教书了,就没有藉口出来与你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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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玛放下刀叉,把手覆盖着她的手,问:“什么意思?”
  如真当时也无法分析她是否存心要告诉他这个坏消息,还是无心的顺口而出。但出口之后,她有些后悔,他们之间的情愫,是应该撇开学校里的人事关系的。不过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她是无法不实讲的。于是简扼地把取消中国周末的后果说了一遍。
  他很专心地听,听完又专心地喝他的酒,喝完了他叫仆欧过来,问如真要咖啡还是无因咖啡,如真急着想回家,只说不要,他则叫了小杯浓咖啡,等咖啡时他才说:
  “杰克告诉了我这件事,他对英大为不满,说她违抗他,故意超出原定经费。在中国旅行时,我就觉得他太依顺了她,但这是他院里的事,我不会过问的。”咖啡来了,他也不加糖,端起小杯就喝。如真看了,却觉嘴里发苦,皱起了眉,他看见了,问:“怎么啦?”
  在离去之前(12)
  “这么苦,你也喝得下?”
  “习惯了,”他又轻抚了下她的手臂,“我的小东西,没想到这件事竟然牵连了你。怎么办,这种事我一向不过问的,怎么帮你哪?”
  如真正色说:“菲力,”这是第一次,她叫他名字时不觉别扭,因为注意力集中在她要讲的话:“你千万别过问!我很后悔把这件事告诉了你。你如过问,我立刻辞职不做了。”他见她如此认真,反而笑出声来。连忙点头,说:
  “不要紧张,真,我尊重你的意愿。不过,我对杰克这种作风是不满意的。不管下学期你教不教书,我总会设法同你见面的。我不能想像,有了你之后,再没有你的日子!你记住,我会设法的。”
  如真凄然一笑,说:“我必须回去了,真的,一刻也不能再耽误了。”
  但当他们走出餐室,外面已换了一个世界,天地一片白,天与地之间飞舞着密的、大片小点的雪片。门口停的几辆车,像一个个浑圆洁白的坟堆。
  “啊呀,这怎么办呢?”如真吓得声音都打颤了。
  柯玛忙将她拉回餐馆大门内:“真,这样的雪夜我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一个人开回去的。有两个办法:我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