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风雅颂      更新:2021-02-18 01:02      字数:4790
  “太可笑了。你简直可以替代宫廷小丑猎帽儿的位置了。”她把铅箔塞进了石棺盖子的细缝里,“好,完成了。我们走吧。”
  站起来时,她忽然感到眼前一晃,而且她没有立时记起自己到底在哪儿。一道犹如金铃的环状亮光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并且,触碰石棺的手指的感触,仿佛是在异常遥远的彼方。
  “安妮?”奥丝姹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是一时的眩晕。已经过去了。走吧,我们还得回城堡去。”
  第六章 国王(1)
  “让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大个子寒沙人对尼尔说,“我叫乙文武夫。福。嘎斯屯马卡,是阿拉雷克。威希姆爵士的扈从。你刚才侮辱了我。”
  “我是尼尔。梅柯文,费尔。德。莱芮爵士的扈从。我许诺过他不跟你们动武器。”
  “多么冠冕堂皇啊。不过没关系,不动武器也成,我只要赤手空拳就能把你的脖子扭断。”
  尼尔吸了口气,松弛了一下全身的肌肉。
  乙文武夫像只牡牛似的冲过来,快极了。不过尼尔更快,只见他侧身一避,反手一拳击中了大个子的鼻子。这个寒沙人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尼尔走近,猛地用手肘一撞,撞碎了对方的肋骨,再一拳不太光彩地打中了大个子的腋窝。乙文武夫这时已经不能呼吸,只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剩下的两人一拥而上。从眼角的余光中,尼尔看到有什么东西拐着弯儿朝自己飞来。他闪身避开,并踢了一脚。那是对方一人握在手中的木剑,他蹲下身子去捡,却被尼尔抢先一步。尼尔把木剑舞动得呼呼有声,一甩手,伤了另一个来袭者的胫骨。此人像被戳伤的马匹一样尖叫起来。
  待尼尔重新站稳时,被夺了木剑的人已经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乙文武夫伏在地上喘着粗气,伤了胫骨的人也嗷嗷叫个不停。尼尔轻巧地倚在木剑上,问:“我们的事了结了?”
  “了结了。”能开口的那人答道。
  “那么晚安,两位,”尼尔说,“希望能在受勋的时候再见,如果我们都能拿到红玫瑰的话。”
  他扔了木剑,理了一下丝毫不乱的头发。高处,朦胧月色中的城堡清晰可见。
  王宫!明天他将看到王宫!
  克洛史尼国王威廉二世紧抓着高处的石制窗扉,忽的感觉自己变得轻飘起来,似乎连一阵风都能轻易地把自己牵引出去。头皮上有针刺般的微痛,而后,似乎有某种可怖的东西在他眼中爆裂开来,其亮度几乎可以跟太阳争辉。这使得他站立不稳。
  死神在呼唤我的名字,他不由自主地想,我死了吗?
  他的一位伯父就是这样死去的,一秒钟前还站着说话,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一转眼就倒在地上变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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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啦,亲爱的王兄?”罗伯特穿过房间问道。这就是罗伯特,他就好似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总是对别人的弱点情有独钟。
  威廉合上下巴,做了一次深呼吸。他没事,心脏仍然在跳动—事实上还很强健。外面的天空也依然明朗。穿过尖尖的塔顶屋顶,他能看见状似绿色丝带的“袖套”,还有遥远处的勃恩翠。风便是从那里吹过来的,也就是西方,风中有一丝可口的咸味。
  他没有死,不会在这样一个日子里死的。他不可以死。
  “威廉?”
  他从窗口收回视线:“等会儿,弟弟。一会儿就行。你在外面等我吧,在白鸽大厅里面。”
  “我要被自己的亲哥哥撵出他的房间?”
  “说话注意点儿,罗伯特!”
  罗伯特的额头皱起了一道深纹:“遵命。但不要让我等太久,威廉。”
  门关上后,威廉好歹在他的座椅上坐了下来。刚才罗伯特在时,他还担心自己的膝盖能不能支撑住。
  自己到底怎么了?
  他就这样坐了一会儿,深深地呼吸着,轻轻用手指抚弄那些橡木扶手里镶嵌的象牙花纹。而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水盆前,扒了些凉水在脸上。镜子里,水淋淋的面孔也同样回瞪着他自己。他整洁优美的胡须和卷曲赤褐的头发只有一点点灰白,但他的双眼却肿得厉害,皮肤也呈土灰色,额上的皱纹更是深如裂缝。我什么时候这么老了?他问自己。他才不过四十五岁,但他也见过更加年轻的脸上刻满严冬的印痕。
  用一条旧亚麻巾擦干脸上的水后,他摇了一次铃。隔了一会儿,他的男仆—六十来岁,微胖,秃头—出现在他的房间,他穿着黑色长袜和红黄相间的紧身衣,“请问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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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国王(2)
  “约翰,给我弟弟端杯葡萄酒去,你知道他的口味。另外叫帕斐进来给我穿衣。”
  “是,陛下。陛下—”
  “什么?”
  “您没事吧?”
  约翰的声音显得真诚又担心。他服侍威廉已经三十年,也是威廉在整个王国里可以信任的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
  “坦白地说,约翰,我没什么,只不过有点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是某种恐怖,是一朵苏醒的黑色玛丽。即便是在战斗中,我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更糟糕的是,让罗伯特给瞧见了。我现在得去跟他谈谈。然后去上朝。我有时候想—”他停下来,摇了摇头。
  “对不起,陛下。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恐怕很难,约翰。不管怎样,谢谢你。”
  约翰点头准备离开,但途中又折了回来,说:“陛下,那无疑是一种恐惧,一种无以言表的恐惧。就跟坠落时的惶恐一样,不请自来。”
  “是的,非常相似。不过我并没有坠落。”
  “坠落有很多种,陛下。”
  威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起来:“去吧,约翰。把酒给我兄弟带去。”
  “愿圣者保佑您,陛下。”
  “也保佑你,我的老朋友。”
  过了会儿,帕斐,一个操乡下口音脸膛红润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他的新助手肯什。
  “不要宫廷正装,”威廉跟他们说,“找舒服点儿的衣服来。”然后他伸开手臂让他们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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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遵吩咐,陛下,这套怎么样?今天是啼福日,所以圣啼福的颜色是最合适的,不过现在仍然是春分时节,应该受圣翡萨的管辖……”
  他们给他穿上一双镶了蔓藤状金边的黑色长筒袜;一件竖领的深红色丝质紧身衣,上面有金色的绢花图案;外面再披上一件黑色的貂皮罩衣—这使威廉感觉好些了。毕竟,今天不过是个普通的日子。他没有死,也没有任何值得害怕的事。待穿戴完毕,他的手和腿也停止了颤抖。这时他意识到,几个月来他所背负的,只是那个遥远模糊的预感。
  “谢了,两位。”他说。他们走后,他又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沉着下来,然后走向白鸽大厅。
  这间大厅,就跟其他全由石块建造的房间一样,明亮又通风。不过不是寻常石块,而是打磨过的雪花石膏,浅绿的窗帘与金色的挂毯更令其增色不少。窗棂很宽,而且大方地敞开着;毕竟,如果有敌军越过潮地,包围了三面城墙,打垮了外围要塞,那么窗子开与不开都无法阻止所有这一切的丧失。
  厅内的地板也别具一格、洁白无瑕。但有一处,暗淡的污迹始终无法清除。那使威廉想起了一百多年前,还是威廉。戴尔一世统治伊斯冷时的一场战事。秋兹沃。福兰。瑞克斯保格—俗称狼皮,攻陷了这里,直逼威廉一世政权的心脏。
  威廉跨过这处污迹,见到罗伯特正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他坐在一张座椅上—威廉的座椅—假装端详着一本祷告书。“噢,”他说,“没有必要为我穿得这么漂亮嘛。”
  “我能帮你什么,罗伯特?”
  “帮我?”罗伯特缓缓站起,挺直了身躯。他身材细长,只有二十岁,年纪不到威廉的一半。而且似乎为了强调此事似的,他留了一小撮山羊胡,发型是极短的平头,也是当前朝臣里老朽的马屁精们之间的流行发式。而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某种得意的傻笑。“应该是我能帮你什么吧,威廉。”
  “那你想怎么帮?”
  “我昨晚跟理可查德爵爷一同散步,他是我们所尊敬的来自盐标国的特使。”
  “散步?”
  “没错儿。我们先去了雄豚须,而后到了多嘴熊,跨过渠水后又去了财奴女—”
  “够了。这人没有死对不对?你并没有挑唆与盐标的战事,对不对?”
  “死?噢不,他活着,只不过稍微有些懊恼。战事……呃,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
  第六章 国王(3)
  “接着说。”威廉尽量保持自己表情的严肃,他希望自己能更多地信任自己的弟弟。
  “你可能记得理可查德的夫人,一个叫茜葛拉莎的小可人儿?”
  “当然。出生于荷瑞兰,对不对?”
  “对。是个货真价实的野蛮乡下人的女儿。她阉了她的前任丈夫,而此前的一任,仅仅因为在公开场合轻慢了她,便被她的兄弟们撕成了碎片。理可查德对她相当恐惧。”
  “也是人之常情。”威廉说。
  罗伯特扬起眉毛:“你应该跟她谈谈,那个嫁给你的德。莱芮家的女人,她至少—”
  “不许说我妻子的坏话,”威廉警告道,“我不会听的。”
  “不许?你的情人也不许?我倒是听贝利女士说过一些有关你夫人的抱怨,那些话措辞精美,怎么也不像是出自她自己的手笔。”
  “罗伯特,我希望你不是来教育我行为举止的。那未免太贻笑天下了。”
  罗伯特斜身倚在一根雪花石柱上,手臂交叉着抱在胸前,说:“我怎么敢啊,亲爱的王兄,我只不过想问你知不知道寒沙已经派驻了三十艘战舰和一千兵队到盐标而已。”
  “什么?”
  “正如我刚才所说,可怜的理可查德十分惧怕他的夫人。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并不愿意让她知道我们夜里在百灵宫与小姐女士们都玩些什么游戏。所以,他绝对会对我……很友好。”
  “罗伯特,你可真是了不起的谋士。简直丢尽了戴尔家族的颜面!”
  罗伯特用一种让人反感的语调说:“是谁在给我上道德课?你离不开我的‘卑劣’行径,威廉。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你道貌岸然谦谦君子的模样,才能继续你的王国统治。你要是烦我,大可不必在意我得到的这些情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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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我不会。你知道得清清楚楚。”
  “确实如此。所以不要摆出兄长的样子教训我,威廉。”
  威廉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头盯着窗外:“还有谁知道这个消息?有关那些寒沙船。”
  “宫廷里?当然就你和我,还有那位特使。”
  “为什么寒沙要派驻盐标?而盐标竟然同意?”
  “别这么愚蠢好不好,难道还会有第二个理由吗?他们在酝酿着某件大事,而盐标则表示支持。”
  “酝酿什么大事?”
  “理可查德不知道。如果一定要我猜测的话,呃,我想他们是在打大悲岛的主意。”
  “大悲岛?为什么?”
  “毫无疑问,是对我们的挑衅。王兄,寒沙近年来秣马厉兵。寒沙皇是个老头儿;他很快就会动用他的人和船了,否则再老就力不从心了。而且对他来说,普天之下,没有什么比你头顶上这顶皇冠更有吸引力。”
  并非只有马克弥。福兰。瑞克斯保格一人想要我的皇冠,威廉酸酸地想,难道老弟你就认为我那么笨,连这点也看不出来?
  “我想你可以探一探寒沙使者的口风,”罗伯特接着说,“他的船明天进港。”
  “嗯,可真麻烦啊。不过他们要是派人前来宣战的话,那事情就再简单不过了。”他叹了口气,用手抓着头发,“不管怎样,要到后天我才能接见那位使者,明天是我女儿的生日。不能轻易取消早就排好的生日会,那会引起怀疑。”他住了口,思量了一下,“理可查德在哪里?”
  “在呼呼大睡。”
  “派几个人监视他,还有寒沙使者。无论任何通信联络,我都要知道内容。如果他们要见面,不要阻拦,只要确保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就行。绝不能让他们得到城外的任何消息。”他合上十指,仔细端详着,“我们也要派几艘船去大悲岛。要不动声色,在下周内一次派出。”
  “圣明之举,”罗伯特说,“你想让我当你的防务大臣?”
  “对,直到派给你其他任务为止。今天下午我要起草军事封锁的正式文书。”
  “谢谢你,威廉。我要努力做个配得上你和我们家族名誉的人。”
  第六章 国王(4)
  这句话里就算有挖苦与嘲讽,也听不大出来。实际上,根本就等于没说。威廉也不过是从罗伯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