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02-18 00:59      字数:4777
  这一来,赵佶不急,蔡京却急了。无奈之下,他想起了当时买通的那个御医。
  几乎是与此同时,绝灭王楚相玉收到了一封血书。
  原来,太子赵倜早已洞悉蔡京的心思,知道乱朝之中定是防不胜防。只是若自己被密谋杀害,夫人怀中的骨肉必定也难逃此劫。
  所以赵倜留下血书一封,遣贴身心腹,若自己遭到不测,便将血书交于楚妃的哥哥楚相玉。
  赵倜在血书中将自己的猜测写的清清楚楚,交代楚相玉必须做好准备,暗中布局。若是楚妃诞下男孩,一定想方设法在蔡京下手之前将其救出皇宫。
  明了真相的楚相玉在痛心之余,将此事告知了自己的至交好友——当时自在门的名捕诸葛正我。
  通过诸葛正我,他们找到了家中一样有八月身孕夫人的盛鼎天盛大人。盛鼎天虽为武将,但是忠心耿耿心思慎密,对于太子突然的逝世一直抱有怀疑。
  知道此事后,他欣然同意帮助楚相玉保住皇室正统的唯一血脉。若是自己夫人生下女孩,便来上演一出“狸猫换太子”;若是男孩,就让自己家的孩子替皇子去牺牲性命。
  一个月后,盛家诞下一女,对外宣称是一男孩。
  其实,当时每个人的心中都希望楚妃生下的是一位帝姬。这样,盛鼎天就不需要平白做出那般的牺牲。然而天不作美,几日后的楚妃竟遭遇难产,在生下一个男孩之后魂归九泉。
  楚相玉立刻实行计划,将盛家的女儿秘密换入了宫,成为太子的遗女,取名赵浅琪。
  而真正的皇子则被盛家秘密抚养起来。
  就这样,赵佶正式即位,号宋徽宗。
  而赵浅琪则一直被赵佶当成是皇兄的唯一血脉,视如己出,并封号长熙帝姬。
  然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在皇子六岁的那年,事情走漏了风声,居然被蔡京察觉。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盛家惨遭灭门一案。
  惨案那日,诸葛正我及时赶到,秘密救走了重伤的皇子,从此留于身边亲自抚养成人。
  几年后,楚相玉告老还乡,隐居江南。
  而蔡京却又一次得知了皇子尚在人间,其身份正是四大名捕之首——无情。
  于是,蔡京再次瞒着宋徽宗痛下杀手,设计了京城连续的官员被杀一案,引得无情为方应看洗冤。想借此诬陷无情办案不利甚至包庇罪犯,趁机除之。
  他这一手针对无情,使得诸葛正我起了疑心。
  诸葛正我知道,与其他时刻注意保护无情,不如让无情有自我保护的意识。便将这件事尽数告诉了无情,要他处处小心防备。
  除此之外,他还让楚相玉的养子——九现神龙戚少商远赴江南去寻绝灭王楚相玉,在密信中将秘密暴露之事告知。并提到如若事情到了不可收拾之时,便在恰当时期将一切秘密公开,以此保住无情的性命。
  那又如何?
  无情是独自返回万松书院的。
  那时,天已至深夜。成片的乌云似乎落尽了,抬头便可见着一片渺远而寂静的月色苍穹。
  万松书院那白色的高墙在皎洁的月色下突兀的耸立着,院门前那两棵不算高大的云松,经过雨水的冲刷更加碧绿苍劲,一树的松针饱满的张舞着。
  他就在那两棵松树下停了。
  书院大大小小的房间中,隐约还有未熄的烛火。橘色的光芒在漆黑的院落中微微有些闪烁不定,彷佛随时都可能熄灭成一缕袅袅青烟。
  无情望着那几点光晕,突然想起不久之前楚相玉的话。
  ——宋氏江山动荡,随时有可能落入他人甚至他族之手。崖余,你若是想,我们便……
  轻轻叹了一声,他抬手按住了额头,自嘲的一笑。
  知其者谓其心忧,不知者谓其何求。
  蔡京也好,绝灭王也罢,即便是自己得不到的江山,也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去夺去抢。哪怕牺牲再多都在所不辞。这个天下,和天下太平,究竟哪个才是更重要的。
  还有那个人……
  他抬头望向书院正对面三楼的窗棂。
  黑色的不带一丝光晕。
  雨后青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馨,在四下无人的深夜中默默挥发着。不带一丝喧嚣的风凉凉的拂在面上,纠缠着若隐若现的桂花香,将一身一心的疲惫尽数敛去。
  无情收回凝视的目光,骤然将挺直的背脊重重靠上了椅背,任它沉沉的支撑着他全身的重量。然后他仰起头,在漫天的星光下悄然合起了眼。
  山间似乎起了雾,有些黏黏的湿意。松针上不时落下的水露儿将树下人鬓间的发缕在了一起,三三两两散落在不染尘埃的白衣上。
  这是一种完完全全的松弛。他似乎很久都没有这般的感觉了。如果没有那只小心翼翼轻触到面颊的手,他或许会就这样一直歇到天亮。
  蓦然倾近的气息是熟悉的,无情甚至不需要看便能知道那是谁。所以那微微闭着的眼只是颤了颤,任长睫在脸上零落的洒下一小轮阴影。
  “你回来了。”平静无澜的语气。
  他依旧闭着眼,漫不经心的“恩”了一声。
  “我寻了你一天。”那人似乎沉默了片刻,缓缓道。
  半拢的眼帘微微动了动,透出些掩饰不住的疲倦。他望了他一会儿,将手搭上轮椅。
  “回去吧,你累了。”
  正要推动轮椅的手,被另一只微凉的手覆住了,他一愣。
  无情的眼睁开了,带着深深的审度与深思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雾气在他的脸上结成颗颗珠儿,顺着光洁的曲线细碎的滑落在衣摆上。略微苍白的唇也因湿润而显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光泽,彷佛只需要极小的动静便能滴出水来一般。
  “方应看。”他轻轻的唤他,“告诉我,你为何要这片天下?”
  方应看骤然眯起了眼。
  “那不过是闹市街上的戏言,崖余当真了?”
  “不是戏言。”无情摇了摇头,叹道,“如果不是有了打算,你不会贸然去截亲。更何况,这是杭州。”
  将眼从那张不置可否的面上移开,无情默默望向万松岭的西北方向。
  “杭州有通往京城最隐蔽最不惹人注目的路。”他顿了顿,重新将视线放在方应看身上,然后说了两个字——“运河。”
  方应看终于笑出了声。他轻轻摇着头,出口的话语居然有一丝遗憾:“若是崖余与我同在,同得天下何其容易。只可惜有这份雄心的却只有本侯一个人。”
  无情皱起眉首,谓声道:“那不是雄心,而是你放不下的野心。”
  顿了片刻,强烈的力道突然猛地倾了上来,将无情牢牢的圈在椅背与面前人的手臂之间。炙热的气息喷在他的面上,带着无比暧昧的姿态。
  “野心这个词,对本侯来说是一种夸赞。”
  无情抿紧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还未来得及出声,身子一轻,竟让人拢进了怀中。
  “今日不谈这些,你累了。”不容反驳的口气。
  无情摇着头轻轻叹气,一路之上,再无发出半点声响。
  进了屋子,猫儿正焦急的侯着,瞧见无情居然让她家公子抱着进来,不禁吓了一跳。方应看淡淡的吩咐她去准备热水,回身便将几乎湿了一半的无情安在了床上,然后将手撑在他的枕两侧,从上向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娟秀的眉头随着他一动不动的姿势和渐行渐远的目光而越拢越紧。怪异的感觉一阵一阵冲击着心脾,让无情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你做什么?”
  像是被突然唤回了神,方应看飘渺不定的眼神骤然聚拢了。
  “无情……”他叫他无情,“我该,拿你如何……”
  说完这句,他不再看他,起身将身子转了过去。在出门之前,他微微顿了顿,半侧过的脸上有些许的压迫感。
  “不要离开万松书院。”
  洁白的明月终究冲破了云层,为整个万松岭披上一层银装。方应看就靠着无情屋子的门外,抬头看着那轮月。
  许久,不见动响。
  突然,他轻轻的哼了一声,一缕与往常相同的戏谑出现在面上。
  “蔡京,他是皇子又如何?他是我方应看颠覆天下最大的绊脚石又如何?杀他,你还不够本。” 喃喃的自语,在此刻收敛了玩世的语调。
  “这个世上,能杀他的,只有我而已。”
  会面
  天光微微蒙亮的时候,方应看在万松书院的庭院门前,见到了一个本不该见到的人。
  浅目轻垂,简衣交叠,未挽起的三千青丝,落落的分垂在胸前。一身不常见着的淡绿衣裙悠悠的映着横亘斜插的枝叶,就像一株清新而散发着幽香的植物,透着一派细雨后的结雅纯净。
  似乎觉察到脚步声的渐近,那双漆黑的眸子抬了几分,随即又跟着身子的微微一欠而一同低了下去。
  于是,方应看的两道剑眉不可抑止的向上扬了扬。
  “长熙,帝姬。”
  后边的两个字,他说的肆意,笑的深沉。
  赵浅琪的的长睫动了动,一双眼儿透过庭院向偏房的方向望了过去,几乎只是一瞬便又将目光收了回来。这细微的动作就犹如静逸湖波中的一尾鱼儿翻了个身,转瞬即逝,快的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然而方应看却抓到了她的目光:“昨夜几乎是丑时才回的书院,崖余此刻没有那精力待见帝姬了。”
  浅琪菱般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今日来,不是寻他。”
  方应看轻轻“咦”了一声,将身子靠在院门前的松干上,道:“不是寻他,还是来寻仇的不成?”音落,瞧见她不置可否的模样,他又半嘲弄的加了一句:“你这般一个人来,不怕我杀了你?”
  这一句话,让淡绿衫儿的女子连眉眼都化开了淡淡笑意。她仰起头,径直对上了方应看充满戏谑的目光。“你不会。”轻描淡写的肯定语气,“你若杀了我,便是误了你与他的一生。”
  方应看一震,慢慢倾身直起了背脊。
  “你都知道什么?”眯起的眼与阴沉的语调,处处预示着危险的前兆。
  方应看不常认真。或者说,他给人的感觉不常认真。即便是在杀人的时候,他面上最多的表情也是笑。甚至笑的天真无害,笑的纯洁清白。在他的心里,能让他认真起来的人不多。如果说是认真的事,他对无情做的显然是最多的。而此时,他却不得不对眼前这个他几乎一直没放入眼中的女子认真起来了。
  浅琪面对他的认真,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你不愿最后是那样的……”
  她的话断了。
  打断她语的,是方应看的冷笑。
  “长熙帝姬,女人最不可爱的就是自作聪明。”他倾直了身子,向前踱了几步,以一个高处的角度向下看着她,“尤其是自以为了解别人。我与他的事你明白什么!”
  “明白?”
  浅琪莫名的笑了一下,一双湿润的眼透过方应看的身体,落在庭院正中的云松下。那双眼中有一丝若即若离的迷茫,彷佛看的很远,却找不到距点。
  “自六岁起,我便以为明白他。明白他淡漠清冷后的温柔,明白他目光中的疼惜与爱怜,也明白他对于这一门亲事的坚决。而事实却是不尽然的。他的温柔是愧疚,他的疼惜是补偿,他的坚决是压下生痛的无奈。”
  她继续笑着,笑的有些苦涩。
  “是欠了谁,就该还给谁。”
  “还什么?”方应看盯着她,谓声道,“人情?还是地位?”
  “你……”
  赵浅琪只说了一个字,便将话咽了回去。这个方才还平静如水的女子,这个将自己的事说的彷佛完全与自己无关的女子,此刻却毫无意识的张了张口,面上一片病样的苍白。
  可方应看显然没有耐心等她的回答。
  “楚相玉在哪?我要见他。”
  方应看要见绝灭王,任是浅琪再聪明过人也不会想到的事。而更让她想不到的是,方应看要见楚相玉竟是为了说这一番话。
  这明明是一副始料未及的怪异画面,却在方应看一派无所谓的轻挑中变得理所当然。与众人深切的防备不同,那奢华下的冷漠与杀机被恰到好处的隐藏起来,让人嗅不到丁点的危险气息。当然,他的面上是淡漠的,甚至连似笑非笑的情绪都未露分毫。这般情形下的来意,自然就更加显得莫测迷离了。
  楚相玉也不说话,该来的总归是会来,尽管来的人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方应看大刺刺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顺手拿起案上的雕花三角香炉把玩起来。
  追命见他漫不经心将一只手指按在香炉底端的一个支脚上,指甲面因为暗暗发力而泛起一层白色。他不知这小侯爷想做什么,心中暗自担心有什么手段,干脆朗声破了这一僵局:“方小侯爷,这东西可经不得这般摧力。若是断了一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