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节
作者:负债赌博      更新:2021-02-18 00:52      字数:4876
  芳官披了件小袄就往床榻这边走,美樱手执了盏昏黄的小灯,听见身后的动静,忙道:“姑娘口中干渴,你去端杯蜜糖水来。”
  芳官见姑娘睡眼惺忪,迟疑了片刻,却还是乖乖的往花桌的方向而去。芳官的脚步轻且缓,可惜美樱的声音太小,她根本听不清。等倒了水回来,还没靠近,美樱早就警惕的闭上了嘴,不肯多言一句。
  “姑娘喝水!”芳官一面递杯盏,一面仔细留意姑娘的神情。出奇的严肃,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全是精明之色。
  肯定是件大事!芳官觉得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踩到了这个秘密的边角,心头兴奋之色冉起,恨不得姑娘立即说话,把这个秘密捅破了。
  岫烟接过杯盏,水是温热的,滋润着干涸的嗓子。美樱见姑娘迟迟不语,略显焦急:“姑娘,平安公公现就在后门等着,玉泉山送水的车子再过个把时辰就要进宫里,平安公公要是不能借着这个机会回去,只怕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殿下也难逃一个治下不严的罪名。”
  芳官低眉顺眼的觑着姑娘的表情,恨不得替姑娘应下。
  岫烟沉思良久,才看向美樱:“你在这儿守着,叫芳官去后门把平安公公带进来。”美樱狐疑的瞅着芳官:“姑娘……她行吗?”
  芳官心中窃喜,忙应声道:“姑娘放心,我一定把平安公公带进来,不叫别人怀疑,这个时候园子里正静,便是看见巡查的婆子,我只说这是咱们院子溜进来一只野猫,吵的大伙儿不安生,我找了个小厮进来捉。”
  岫烟莞尔一笑:“去吧,这件事要紧的很,我且信你一次!”
  芳官笑盈盈的要走,岫烟却叫住了她:“外面风雪正紧,你穿了我那件貂颏满襟暖袄再去!”芳官受宠若惊,连推辞了两回,却还是披上小袄,叫两个在堂屋里伺候的小丫鬟跟着,自己提了一盏明瓦的灯,三人颤颤巍巍的迎着风雪往后园方向去。
  一盏茶的功夫,芳官才带着人姗姗来迟,美樱早把堂屋里伺候的小丫鬟清了出去,岫烟穿着家常的旧衣,坐在外间的贵妃椅上,淡然看向来者。
  “奴才给邢姑娘请安!”平安上来打了个千,美樱赶忙搬小凳子与他坐,又扭头与一齐进来的芳官笑道:“劳驾妹妹辛苦些,去外面守着,我在这儿伺候也就够了。”
  芳官暗自诟骂,但却不敢顶撞美樱,只能讪笑着关了堂屋的大门,披着小袄站在廊下。堂屋里的说话声隐约传了出来,芳官一只耳朵紧贴着大门,小心分辨着里面三人的谈话。
  。…。
  小宦官平安脸上带着愁苦之色:“如今殿下也不敢乱吃东西,但凡饮食,都是亲自过了奴才和黄嬷嬷的手,便是这样,本月也是第三次中招了。黄嬷嬷担心,长此以往,殿下的身子骨非给由内掏空不可。现在宫内都小声非议,说我们殿下是个药罐子,和皇宫犯冲!”
  正德已然是小心翼翼,不给人动手的借口,但还是难逃宫内妇人之手。那些女人在正德的饮食中动手脚,时常叫那孩子闹个肚子,发个小烧,正德开始没留意,等叫了几次太医,孝宗就有所察觉,还特特的把正德叫到养心殿去问话。
  正德没凭没据,只好硬撑着说是自己身体虚,并不敢随便冤枉人。
  那起子小人越发胆大包天,还在宫中散播谣言,说五皇子命运坎坷,活不到十八岁长大成人。
  平安公公委屈的看着岫烟:“这次殿下是下了决心,非给那些歹毒的东西一点颜色看看。殿下说了,他要的东西,邢姑娘这儿都有,叫奴才避众人,悄悄来取。”
  岫烟犹豫不定:“我虽然早准备下,但是当初和也和正德说过,这药效力过猛,他年纪尚小,将来必定留下后遗症。我并不赞成他用!”
  平安忙道:“殿下早猜到姑娘为他着想,所以才叫奴才回禀姑娘,殿下会在事后请万岁爷准他去皇庄上调养,一来避开风头,二来积聚自己的势力,三来……也好叫万岁爷时常念着殿下的不容易,敲山震虎,让那些下黑手的人掂量掂量殿下在万岁爷心中的分量。”
  岫烟失笑:“瞧他,竟是把所有都想到了,我要是再不同意,反显得我拖累了他!也罢!”岫烟叫了美樱:“把东西拿来!”
  门外的芳官,赶紧猫着腰溜到正房对着大窗户前,隔着窗户,就见美樱从多宝阁的最上端拿下和巴掌大的小锦盒。芳官留心到,顺着锦盒掉下来一封信,美樱许是匆忙,再加上屋子里没点什么灯,所以竟没看到东西遗落,那信笺飘飘扬扬,一直落在书案的内侧的小角落里。
  芳官暗记在心底,转身又返回到正门。
  堂屋里,岫烟接过美樱递来的锦盒,动作轻缓的打开,内中两枚龙眼大的药丸赫然其中。一枚深褐色,一枚鲜红色。
  “这药性能太强,用温盐水调冲半粒褐色的药丸,”岫烟谨慎的说道:“红色的是解药,病发之后的一天内服下即可。切记,剂量要掌控得当,千万不可因小失大。”
  平安公公抱着虔诚之心接过锦盒,又将邢姑娘的话在心底默念了两遍,这才起身告辞。
  芳官一听到里面的动静,早躲在远处。美樱亲自送平安出门,此时已经是丑时三刻,岫烟满心疲惫,芳官服侍了她躺下,回到外套间火炕上的时候,脚跟一转,背对着岫烟迅速将遗落在角落的信笺揣进自己的袖口。
  次日一早,黛玉扶着雪雁的手,二人沿着抄手游廊往岫烟的屋子来。芳官正招呼几个小丫鬟收拾被褥,见黛玉来,忙在外间屋奉茶:“姑娘昨晚上睡的迟,这会儿还没醒呢!”
  黛玉不觉奇怪:“难道昨儿那香并不好用?”说着就要进去探视。
  芳官紧着拉住她:“林姑娘……”她便将昨晚上五皇子殿下派了小太监平安的事儿说与了林黛玉听。
  黛玉脸色一沉:“这话你还与谁说过?”
  芳官忙赔笑:“林姑娘和我们姑娘好的一个人似的,除了林姑娘,我哪里会告诉别人?”
  “你是老太太送大姐姐的,原也是荣国府的人,我也瞧得出来,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该明白,现如今谁才是你的主子,别表错了忠心,被大姐姐嫌弃,就是我也救不得你!”
  芳官满脸羞红,唯唯诺诺应是。
  黛玉留下雪雁,独自进了内室,她一进来才发现,大姐姐半坐在床上,上身披着件单衣,手中拿了本《诸子平议》。
  黛玉刚忙走过去,将搭在椅背上的小袄给岫烟披上,满脸不赞同的夺下书:“姐姐好生将养着,干什么又劳费心神?妈那里由我照应着,你只好好睡上一觉,必定什么烦恼事儿都没了。”
  岫烟笑着轻叹:“只怕烦恼事一件接着一件,我片刻歇不得。不过好在有妹妹帮衬,不然,我早病倒了。正巧你来了,我有件事要和你商议,眼下便是年关,门房早接了一沓请帖,我略瞧着,只回母亲几家即可,去还是不去,由着她拿主意。只有一个,荣国府老太太请咱们家大年初二过府吃酒,这个无论如何也不能推却。我想来想去,往年送的那些礼也俗了些,今年该换个花样子,倒是问问妹妹有什么主意?另一件……宝姐姐年后便要成亲,咱们两个也该送些什么不一样的方显咱们轻易不同。”
  黛玉略一垂首,继而笑道:“大姐姐不用烦恼,我早想好了宝姐姐的礼!”
  193、得药方芳官寻郭氏
  薛宝钗的这门婚事并不顺当,早在一开始,薛姨妈打死也不想女儿嫁到梅家去,并不是梅玉森不好,而是和梅家定了婚约的是二房宝琴,现如今宝琴进宫当了贵人,薛家要是不管不顾的将宝钗仍旧嫁过去,这叫外人怎么看?
  还不得认定薛家是攀龙附凤之流?
  薛家要是没权没势,真只用个女儿换来一家子的大好前程也就罢了,可偏偏不是,薛家现在仍旧有银子,就算不把宝钗嫁给宝玉,聘一门大好的姻缘也绝非难事。
  凭什么就巴巴儿地粘着梅家?
  况且梅玉森又不是长子,上面还有几个嫡出、庶出的嫂嫂,宝钗一过去,必要受到歧视。
  这些都是薛姨妈不待见此婚事的原因。谁承想,梅家竟是实心实意的结此良缘,不但请了礼部右侍郎家的大夫人来说和,更用家传的古书作为聘礼。
  薛姨妈又打听到,那梅玉森在国子监的时候也是块良玉,极得先生们赞许,是今科的热门人选。薛姨妈这才心动了几分,等商议了许久,才应这桩婚事,只等梅玉森金榜题名,两家再办婚事。
  谁承想,朝华郡主仗着是皇太后娘家侄女的身份,非要再横插进来,这可热闹了薛宝钗。
  卢氏生产之前,薛宝钗曾来过凤尾胡同,与邢岫烟诉苦,岫烟趁机就出了个主意,叫梅玉森揪住朝华郡主几个庶子的把柄。
  一来抵御朝华郡主的无赖之举,二来,也是考校考校梅玉森对薛宝钗是否真心。
  果不其然,那朝华郡主的几个庶子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梅玉森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揪出那几位少爷十来桩官司。这十来桩官司,随便拎出一件放在寻常百姓身上,也都是杀头的大罪,可那些年,朝华郡主太过强势,再加上朝华郡主十分得皇太后宠信,她的庶子们竟是逍遥法外,无人敢管。
  然而自太后被太上皇幽禁在宫阁之中,朝华郡主作为太后的嫡系心腹一脉,迅速失势,梅家更是半点关系不愿意与其沾染。梅玉森接了薛宝钗的信之后,立即着手放出风声,没几日,顺天府门前就被喊冤的人踩破了门槛。
  顺天府尹是孝宗的心腹之一,一察觉到不对劲儿,立即进宫面圣。孝宗见了喊冤的状纸,怒不可遏,立即叫人彻查,根本也没想过去问问太上皇的意思。等形同冷宫中的太后知道此事的时候,朝华郡主的三个庶出子全都被判了流放的重罪。朝华郡主更因为失仪,被孝宗夺取了封号,虽说保留了府邸,但因为从此只是庶民,所以府中规格全要修改,大宗正院的左右两位宗正,亲自带着人来拆房子,将那些不符合皇室规范的地方一一破坏,整个郡主府一片狼藉。
  这左右两位宗正,是孝宗的两位堂叔担任,当年太后还是后宫之主的时候,朝华郡主时常借着威势,无礼于这二位宗正,如今得了机会,对方还不大肆折腾朝华郡主?
  朝华郡主没了精力与梅家周旋,梅家紧忙请了礼部右侍郎的夫人做媒人,与薛家商议好成亲的日期,赶早不赶晚,只定在了二月十二,正值百花节,却也是林黛玉的寿辰。
  黛玉听了也跟着欢喜,想来想去,从母亲当年留下的陪嫁中找出了一对白玉如意作为贺礼。这对如意不是寻常物,白璧无瑕,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二十几年前的贾家寻出这样的宝物,已经是压箱底的东西,如今是万万不能够得的。
  岫烟坐在床头,听了黛玉的话,不觉笑道:“一对如意略显单薄些,我替妹妹再加一副头面,宝姐姐得了,在妯娌面前也显得更体面。”
  黛玉了然的一点头,宝钗不是长媳,婆家或许根本不看重她管家的能力,如果陪嫁丰厚,婆家也会多看重几分。黛玉也不和岫烟客气,反而笑着依在岫烟身上撒娇:“我只等姐姐这句话呢!”
  话一出,俩姐妹顿时笑闹了起来,门外的芳官听了动静,不禁心下大定,蹑手蹑脚的出了堂屋,直往自己的屋子去。一路上扫雪的婆子们见了芳官,无不恭恭敬敬的叫声“芳官姑娘”,她却理也不理,两步化一步,匆匆就进了后院加盖的下人房。
  同屋的丫鬟早出去当差了,芳官谨慎的关好门窗,合衣上了床榻,将青纱帐幔严严实实挡在了床头,这才小心翼翼掏出藏在袖口中的信笺。
  信封根本未曾封口,里面两张小纸条。芳官跟着先生学习,每日看戏本子,倒也认识几个字。小纸条上写的又简单,并不难辨认。
  芳官捻了一张,不觉念出声音:马前子,南星,防风,牛膝……
  看着竟是一张药单子?
  姑娘从没大病,连小病都只是撑撑就罢了,家里除了给太太看病,给福哥儿请过大夫,姑娘是从没叫过半句难受的。
  芳官忽然想起半夜时候,透过玻璃,她所瞧见的一切。
  芳官猛然低头,死死的盯着手里的纸条。平安公公深夜冒雪而来,不就是为那两颗药丸吗?这会不会是那两粒药丸的方子?
  芳官越想越觉得不差,兴奋的从床上直接打了个滚儿。这俩方子送到对门欧阳家去,再加上自己刚刚听到的那些辛秘,欧阳家怎么也不能亏待自己!
  她了无睡意,穿了鞋,将信封重新装好,仍旧塞在自己的袖口中,拽了一件避雪的衣裳就出了屋门。
  大厨房里正忙着给太太上早饭,奶娘们的蛋羹也上了蒸锅,几个婆子忙的脚不点地,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