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节
作者:负债赌博      更新:2021-02-18 00:52      字数:4911
  卢氏沉默半晌,艰难开口:“我不希望你是为恩情才……”
  “妈,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我是不会拿自己的感情做筹码的,只是觉得,宋晨他确实对我用心颇深,不管外界对他的评价如何,但我妹妹自己的眼睛。”
  卢氏轻叹一声:“说到眼光,我和你爸确实不及你。想当初,我们瞧那顾二郎也不错,哪知道救下来的不过是个狼崽子,早知道他会害你,索性……”
  岫烟笑止住卢氏的话:“犯不着为这种小人伤神。我想了想,明儿一早去大愿寺上头香,一来给福哥儿祈福,二来也是希望佛祖保佑姑母一家。”
  卢氏想了想,还是冲女儿一点头。
  次日天不亮,岫烟就辞了邢忠和卢氏,坐了一辆缨络四联华盖车,带着大管家和十几个家丁护卫,顶着清晨尚未消退的浓雾,匆匆出了凤尾胡同。
  她并没留意,邢家更没留意,马车才拐出胡同口,欧阳家的角门就被轻轻推开,里面闪出四五道身影,个个身手矫捷,不大会儿就远远缀上了邢岫烟的马车。
  出城的城门一开,邢家马车就从由外往内挤进来买菜的农夫农妇中间钻了出去,守门的小兵见对方车马华丽,此城门又是往大愿寺的毕竟之路,心里不住嘀咕。
  马车一出都城,立即慢了下来,各地村镇往京城里来做买卖的小贩不少,遇见邢家的车马多数都会围过来叫卖几声。岫烟心下烦躁,美樱忙从衣襟里抽出怀表链子:“姑娘别急,宋大人约的是卯时,这会儿才寅时二刻,还早着呢!况且昼短夜长,朔风朔气的,山上不会有什么人和姑娘抢头香。”
  岫烟闭目养神:“但愿如此。”
  美樱和美莲见姑娘显然不想多话,也不敢再问了。
  走了多半个时辰才到大愿寺山下,事实上,上山的香客比美樱和美莲两个想象中的还多,从山脚往山腰望去,密密麻麻都是正爬山的虔诚香客,且都是附近的农户。
  邢家的车马夹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兀。
  管家翻身下了马,径直来到车前:“姑娘,还是叫马车往车道上去吧,这山道上的香客太多。”
  岫烟却早戴好了帷帽,扶着外面婆子的时候往出走:“不用,你叫车夫看管好马匹,余下的护卫跟着我上山。既然是虔心来求,徒步上去更好。”
  实际上,岫烟料定宋晨会走车道直接山上,暂且未碰头前不被人有心人看见的好。
  管家依命行事,邢家这几个厉害的护卫环护着姑娘,一步一步往山上爬。
  寺院里的小沙弥尾见了邢家一拨人,忙笑着上来招呼。管家侧身拦着了沙弥尾对自家姑娘的打量。
  所谓的沙弥尾,其实是指出家人受具足戒,整个戒场有一个沙弥头和沙弥尾,代表全体沙弥迎请和尚传戒或者组织全体戒子修学等,那沙弥头需对佛法领悟强大,是下一届主持的最佳人选。反观沙弥尾,需要相貌最好,是唇红齿白的小和尚,大寺院里也要香火供奉,而女香客则是捐献香火银子的最大助力。
  沙弥尾便专门招待这种出手豪爽的女客的。
  大愿寺里的沙弥尾见邢岫烟一众人穿着打扮不俗,便上前来招呼,又见对方家丁行为疏离,便笑着退后了两步:“不知女菩萨是往大雄宝殿去,还是……”
  “听说贵寺的莲花殿香火旺盛,我想先拜一拜观音大士,想必佛祖不会介意吧?”
  沙弥尾忙笑:“施主所言甚是,只要佛心在,佛祖普渡,先拜后拜,并没什么分别。”
  179、述说内情殿内小贼
  沙弥尾正是凡心懵懂的年纪,在大愿寺里看惯了那些来烧香拜佛,实则是来与情郎幽会,或是相亲见面的年轻女子。沙弥尾一听邢岫烟不愿往前面大雄宝殿去,只要去观音殿,便在心底淡淡一笑,引着这一众人往后身去。
  殿中没什么闲人,只两个正在往灯盏里添香油的小和尚,见了沙弥尾进来,忙口中称呼“师叔”。
  “女菩萨,贫僧还要去大殿上早课,这里……”沙弥尾笑望着邢岫烟,岫烟忙回道:“小师傅自去就是,我等在这里拜一拜便往大殿去见主持。”
  沙弥尾笑的露出一口白牙,转身吩咐那两个小和尚在大殿外候着,自己则去忙正事。管家冲护卫们使了个眼色,四名侍卫环护着岫烟,余下几人将大殿内外探查了一圈儿,并不见什么特殊可疑的来客,管家这才放心走上前:“时间尚早,姑娘不如先歇息片刻。”
  岫烟却缓缓摇着头,一撩裙角,施施然跪拜在观音菩萨佛像前的黄色蒲团上。岫烟紧闭双眸,两只白玉似的素手合十在一处,整个人顿时柔和了下来,她低声吩咐道:“你们且殿外逛逛,这里有美莲和美樱两个服侍就好。”
  管家想着,这里是大愿寺,断不会出什么岔子,又见姑娘虔心礼佛的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言,只出去敬候佳音。
  美莲、美樱两个小姑娘,一左一右看护着岫烟,眼睛不时打量四周,将大殿里的每个角落都环视了一圈才算罢休。
  “姑娘,人来了。”美莲欣喜的看着大殿门口出现的人影,忙低声附在岫烟耳边轻语。
  来者一身绛色锦服,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扮相,唯独缺了手中一柄折扇,替代的却是一根半尺来长,裹着鳞蟒的牛筋马鞭。这文不文,武不武的打扮,在这个人身上却格外的契合,看着就觉得精神矍铄。
  美莲和美樱看了看姑娘,再望了望来者,二人不再多言,叠手碎步径直出了殿外,和管家、侍卫等去作伴了。
  来者屈膝跪在了岫烟身侧的蒲团上,也是双手合十,目不斜视,口中却轻声道:“万岁派了我去东南查访谋逆案,今日正午就出发。”
  岫烟倒吸一口冷气:“这么仓促?可此时扶桑和茜香的水军逼近,西南交趾又蠢蠢欲动,朝廷不是该合力派兵去平乱吗?怎么非要急着弄这件事?”
  宋晨口中轻叹,停顿片刻才道:“对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万岁以为,水军提督谋逆是假,朝中有心逼宫才是真。”
  岫烟一颗心沉甸甸的往下坠,本朝史书上记载,只太宗皇帝曾弑杀了嫡亲兄长,夺来了储君的位置,逼着太祖皇帝禅位那次,算是本朝规模最大,也是最成功的逼宫。余下或有皇亲国戚谋反,但都不成气候。
  孝宗刚即位不足八年,太上皇犹在云台,前者的王位看着虽好,其实弊端多多,随时有覆灭的危险。
  宋晨又道:“水军提督是万岁一手提拔起来的,深得陛下信任,所以此人绝不可能叛变。从消息一传回来,陛下就察觉到了此疑点,但朝中兵部尚书,北静王,南安郡王等人一口咬着水军提督不放,更有人奏请陛下,将水军提督在京家眷悉数捉拿,问罪下狱。万岁看着这些人异口同声,疑心就更浓。所以……”
  岫烟抢道:“所以你要秘密的前往东南,不能被人察觉到?”
  宋晨淡淡一笑,那身普普通通的锦服再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英姿:“万岁与你我想的截然不同,他不但要我去,而且要大张旗鼓的去,以问罪为名,以查案为实。想来,水军提督要么是被人蒙蔽其中,要么就是有人已经暗中软禁了他,借着水军提督的名号,在东南为祸。”
  岫烟想通此事不由松了口气:“这么说来,我姑姑家暂且也不会有事?”
  宋晨侧首盯着岫烟的脸颊,他发现,那白玉似的耳垂上点了一抹鲜红如血红宝石坠子。宋晨忽然动手去抚摸,岫烟一个激灵,忙要躲身,可她的速度哪里及得上宋晨。
  “你干嘛?这里是什么地方!”岫烟娇嗔道。
  宋晨一笑,手却没松开,反而觉得手指肚上麻酥酥的一片,那耳垂早化成了粉霞,捏在指尖又热又软,想宫里赏赐下来的乳糖。
  岫烟就觉得耳朵一热,宋晨的手就缩了回去,她忙去摸,发现耳朵上的一只坠子早没了踪影,气得她哼道:“小孩子的手段,亏你还是个千户呢,怎么也跟毛头小子似的。”
  宋晨听有人嘲讽自己,显示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那笑声在观音大殿里久久回荡,吓得邢岫烟赶忙用手去捂宋晨的嘴。
  “你可真是疯了,还生怕别人没发现是不是?”
  宋晨伸手握住岫烟的腕子,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她,口中含笑:“你可知道,上一个出言讽刺我的人最后如何了?”
  岫烟才要冷嘲一番,就觉得那供桌下面的帘子有些异常的抖动。岫烟食指一点唇角,示意宋晨往帘子后面看。
  警惕心在见了邢岫烟之后降低不少的宋晨忙收敛笑意,起身将岫烟护在身后,手中的马鞭忽然横抽在帘子上。那供桌不大,却满满摆放了香梨、苹果、蜜杏等物,果香四溢。一进大殿的人,注意力几乎都会放在高耸至顶的观音大士像上,其次便是桌案上的瓜果,等闲情况下都不会在意什么帘子。
  宋晨鞭子一落,桌案下的“小鬼”就再也遮不住身形了,一个七八岁浑身污泥的小男孩从里面哇哇大叫的抱头哀求:“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宋晨眼中闪过一丝羞恼之色,单手就拽,就提起了那孩子的脖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藏在这儿?”
  小男孩儿虽然哀嚎,但眼角半滴泪都没有,宋晨和岫烟便知,这定是个惯犯,而且出入的次数不会太少。
  岫烟走到供桌前,细细打量着香果的摆放顺序,又低头看了看桌案地下扔着的半个香梨,轻笑道:“是个偷吃的小贼!”
  小男孩儿一甩脑袋,气鼓鼓看着岫烟:“你才是贼,你们全家都是贼!是小爷我先来的,你们两个狗男女在这儿幽会,被小爷逮了个正着,怎么,现在觉得丢人啦?告诉你!不中用的!”
  岫烟噗嗤一乐,走上前:“呦,还是个有骨气的,敢问这位小爷是哪条道上的兄弟?小女子今日也好拜拜码头,免得将来见了高人却不认识,说出去也羞愧。”
  岫烟这半俗半雅的话,那泼皮小子倒是听明白了几分,虽然此刻还是被宋晨拎在空中,可脑袋上那根筋轻易不弯下来,往下斜着眼睛哼道:“知道小爷的厉害就好,还不把我放下来?”
  岫烟与宋晨低声道:“想必是常来寺院里偷吃相信的孩子,不妨事,放他走吧。”
  小男孩儿大喜,拧麻花儿似的乱动,宋晨听了岫烟的话,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右手一点,戳中了小男孩儿的穴道。那孩子瞪圆了眼睛,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蹦出来。
  宋晨将人放在地上,重重的捏着小男孩儿的两臂。
  力道非常重,那孩子不大会儿就泪盈满眶,脏污的小脸上一条一条水流过后的痕迹。
  “你的人先查过一遍,我进来的时候也没发觉异常,这小子没有那么简单,”宋晨沉声道:“两臂结实有力,筋脉强劲,是个练武的奇才,而且受过高人指点。”
  宋晨右手的虎穴猛的卡住小男孩儿的脖子:“你躲在这儿到底意欲为何?是什么人在指使你?”
  男孩儿被点了穴道,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岫烟不吭一声,眼球转也不转的盯着他。
  “施主且息怒,施主且息怒!”大殿外脚步声响起,进来个光头和尚。宋晨和岫烟发现,那小男孩儿见了和尚进来,像见了亲人似的,口中虽然不能言语,可急切的眼神却突显无疑。
  管家和美莲、美樱几个早跟了进来,侍卫将大殿门口堵住。
  光头和尚见小男孩儿暂且平安,先出了口气,紧接着忙道歉:“两位施主,这孩子山下的孤儿,因没人养活,时常到庙里拿些吃喝,主持见他可怜,也不多追究,只是不成想得罪了两位施主,还请男施主,女菩萨看在观音大士的面子上,饶了那孩子吧!”
  光头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便低头不语。
  宋晨冷笑一声:“怎么,大师傅这是在威胁恐吓我?”
  光头和尚大骇,知道眼前这位男施主是动了杀心。他是刚刚恰好经观音大殿的时候,看见门口站了许多人,觉得有异常,所以赶过来瞧。他原是武僧堂的人,功夫自然不弱,快到门口的时候便听见了殿内的对峙,以为是什么误会,所以想也没想便冲了进来。
  现在师兄他们都在大雄宝殿做早课,根本不会有人留心此地。
  “施主……”
  光头和尚不敢动手,那孩子还在对方手里捏着呢!
  岫烟轻笑道:“算了,这庙里是清修之地,菩萨都看着呢!”
  众人背后的观音大士手持净瓶,眼睑低垂,目光慈祥的看着大家。
  宋晨单臂一震,那孩子的穴道瞬间解开,顺着力度踉踉跄跄就跌进了光头和尚的怀里。
  和尚大惊失色:“施主……”
  “你倒也见多识广,既然认识这单臂掌的来路,便该知道我不是好惹的人,叫这孩子管住一张嘴,莫要多生事端。”宋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