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节
作者:理性的思索      更新:2021-02-18 00:26      字数:4835
  谢曜记起当晚客栈中,天还未亮,便被天书叫醒,两人披星戴月离开岳阳,其中答案昭然若揭!但谢曜却不愿意相信,他紧紧攥着左手拳头,右臂伤口也因此迸裂,鲜血渗透包扎纱布,星星点点。
  天书却没听见,她一记手刀敲晕六子,慌忙收拾药材纱布,道:“我们走,丐帮人不过片刻便会赶到……”
  “肖方和宋振……到底是怎么死?”
  他语气沉重而蕴含怒气,天书不由一怔,转过身道:“你甚么意思?大难临头你还来质问我这些?那杂碎半夜三来偷你东西,我……”说到此处,天书想到当夜她幻化成人,正欲对谢曜下毒手,是以不再说下去。
  谢曜听她言明,怔然道:“就因为此事,你便将他们……杀了?”
  天书本想说自己只杀了肖方,那宋振如何死跟她无关,但见谢曜一脸疏离神情,她突然怒从中来,大声道:“是!肖方是我杀,宋振也是我杀,你师父们全是我杀!”她说罢,想到正是因为那日斩草不除根,才埋下今日隐患,当下转身一掌拍六子天灵盖上,道:“我想杀谁救杀谁!”
  谢曜不可置信看向她,心头大震,哑然失言。
  天书做完这一切,气也消了大半,正要给谢曜说她只是做做样子,那六子还活好好,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谢曜颓然垂头,闭眼道:“那你也杀了我罢。”
  “你……”天书一个箭步冲上前,提起他衣襟,死死盯着谢曜道:“你当我不敢杀你!”
  “我留世上,也无用半点处。”
  天书呆呆看着他,突然发现她从来没有认识过谢曜。是,从来没有。
  她忽而轻笑一声,缓缓松开抓紧衣襟手,退后两步,冰冷吐出一字字:“你不是身体残废……你本来,就是一个扶不上墙废物!”
  谢曜闻言,心头仿佛被人用重锤狠狠一击。他猛然抬头,却只看见天书决然离去背影。
  第74章 风雨同路
  天书头也不回离开。
  谢曜张了张嘴,想要挽留她,却想起自己早不是当初意气风发。他现下一无所有,再也不能做到“天下第一”,天书跟着他焉有未来。
  所以走了也好,不必受他拖累。
  谢曜想到此处,面容上竟忍浮现一抹苦笑。
  那老大夫走进屋来,一眼就看见了倒地上一动不动六子。他忙冲过去,摸了摸脉搏,鼻息,只当他死了,抱着嚎啕大哭。
  突然“砰”一声大响,两名手持竹棍丐帮弟子闯了进来,一高一矮,瞧打扮当是净衣派。那矮子瞧老大夫抱着六子大哭,也当六子被杀死了。高个儿那人从怀里摸出一副画,拿谢曜面前一比对,忙用竹棍指着他,惊声道:“正是此人!正是此人!”
  这一高一矮两人分别叫梁冲储东墟,皆是彭长老手下嫡传,乃六袋弟子中佼佼者,武功自是不弱。
  两人对视一眼,瞧出谢曜右臂受伤,二话不说便举竹棍朝谢曜猛攻而去。他们只道谢曜武功高强,却不料谢曜根本没有还手,呆滞望着一处,任由二人封住其穴道。
  “咦?这人怎么啦?”储东墟心下惊异,走上前掀开被子一瞧,他双腿缠着纱布,右臂也折了吊胸前,搞了半天,竟是受了重伤。
  梁冲不由笑道:“天助我也,咱们将他押回丐帮,让彭长老好好处置!”
  储东墟忽然抬手做了个小声姿势,凑上前梁冲耳边耳语几句,那梁冲听连连点头,眼珠子却谢曜身上打量。
  “小子,你说,你为甚么要杀肖方和宋振?”
  谢曜被点住穴道,却还能说话,他知道天书杀了丐帮弟子,自己定是要为她抗下一切罪名。何况他此时万念俱灰,纵然这两人即刻要他性命,他也绝无半句怨言。
  他面无表情道:“见到你们长老,我自会明说。”
  梁冲听罢,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几粒碎银子扔给老大夫,说:“六子因公殉职我等会向帮上禀告,你将他葬了。此人我们带走,交给上头,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那老大夫胡乱点了点头,其实也没听清他说甚么。他稀里糊涂间又给六子拔了把脉,才发现六子压根儿只是晕过去了,当下扶着六子去了后院,而梁冲和储东墟还只当他是去挖坑埋人。
  梁冲和储东墟一左一右架着谢曜走出医馆,走了不过片刻,来到官道,两人便气喘吁吁,将谢曜往地上一推,也不管他,只道:“贼老天,可热死人啦!”
  储东墟举起袖子扇了扇风,又道:“瞧这样子是要下暴雨了。”他说罢看了眼地上谢曜,面色苍白,神情木然,鬓发散乱,不由满脸鄙夷道:“此人竟然是长老们悬赏捉拿高手,当真可笑至极。”
  梁冲扫了眼谢曜,也附和道:“可不是么,我们就算不封他穴道,他这样子哪里像身怀绝世武功人?”
  两人听到“绝世武功”四个字都不由眼前一亮,储东墟眼珠子一转,蹲□子,厉声道:“小子,我们此去岳阳三五天时日,你若事先将《九阴真经》交出来让我哥两儿先行阅览,这路上必不会亏待你,反之……”他说到此处冷冷一笑,意思不言而喻。
  谢曜打定主意为天书抗罪,也只是认下杀人罪名,对其它人一概不理,好比又回到了再小舟中孤寂心情。
  威逼利诱半晌,谢曜根本没有回应半句,两人耐心渐失,不禁迁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梁兄,是不是得给他一点苦头吃?”
  梁冲低头打量谢曜一眼,冷嘁说:“你瞧他这模样,跟条狗似,别未到岳阳就给弄死了。”
  储东墟一看也是,他忽然笑了一下,道:“既然是条狗,咱们也不必一路扶着了,他就这般爬罢!”说罢,他将竹棒往谢曜背上一抽,厉声道:“走啊,我们启程!”
  谢曜耳朵还没有聋,痛觉也还没有消散,他本该十分生气,但一想自己残躯,纵然不遇这两人,这辈子也只有拖着双腿,地上爬着走。诡异而病态,他竟然觉粗粝地面摩擦,每一分外疼痛,都能麻痹治愈他心中伤痕。
  整整两日,谢曜都缓慢而坚持地上拖着双腿匐行,左臂损伤为严重,因为他能用只有左臂,大半个身子力量都要靠左臂,一点一点往前爬,衣衫早就破烂褴褛,灰尘满面。比起储东墟和梁冲,反而像一名乞丐。
  他两日也没有吃一口饭,因为储东墟两人恼恨他杀丐帮弟子,有意羞辱,每次都将馒头扔地上,沾满泥泞。
  谢曜当然不会吃。
  他本来就不想活,又怎会想吃。
  即使他明明知道这是不对,他不该这样,但每每想起恩师一个个死他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无用之极。
  天书说不错,他是一个废物,彻头彻尾废物。
  一个废物又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储东墟冷睨着谢曜,对梁冲说:“这家伙三日不吃不喝,我怕他真死路上,咱们可不就白费心思了?”
  梁冲心想也是,忙蹲下来对谢曜道:“你可不能死,我们还要留着你慰丐帮兄弟天之灵。”储东墟道:“只可惜肖方宋振还有六子,不能亲手将这魔头杀了,为其报仇。”
  “到了岳阳,几位长老定要他生不如死。”
  他二人还说谈,谢曜却猛然惊醒,大脑有瞬间空白,他瞪大双眼,痴痴地看着某处,喃喃道:“为其报仇……为其报仇……报仇!”
  是了,柯镇恶之前也说过,他不能死,他还要报仇。既然如此,他谢曜又有什么理由厌世淡生!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欧阳锋裘千仞杨康尚且逍遥,他又怎能放弃一切?
  “我要吃饭。”谢曜握紧拳头,咬牙道。
  梁冲和储东墟以为听错了,对视一眼,复问:“你说甚么?”
  谢曜定然道:“吃饭,喝水。”
  他要活下去,哪怕像条狗一样。
  储东墟不由抚掌大笑:“这厮终于饿不住啦!”他环目四顾,忽然从别人门前踢了一只缺碗来,碗中乃是剩菜剩饭倒了油水拌狗食。
  “这会儿过了饭点,好兄弟,你就将就吃吃罢。”
  谢曜直愣愣盯着那油腻肮脏瓷碗,腹中竟一阵阵饥肠辘辘,他颤抖着伸出左手,刚要摸到碗沿,却被一只穿着草鞋臭脚踩住碗口。
  谢曜抬头一看,储东墟一手叉腰,一手比划着竹棒,对谢曜挑眉道:“要吃这碗饭,可以。但是得将《九阴真经》交出来。”
  梁冲闻言用手肘撞了撞储东墟,道:“算了算了,你可别将他逼急……”
  “无妨,你看他那样,连狗都不吃东西他都吃,让他交出《九阴真经》还难么?”储东墟话虽如此,但踩碗口脚却挪开了,他哼道:“赶吃,吃完还得将《九阴真经》拿出来。”
  谢曜恍若未闻,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死,恩师大仇未报,他必须要活下去,活到和仇人相见那天。他伸手从狗碗里抓了饭,眼神却直勾勾盯着地面,一把接一把塞进嘴里,也辨不出酸甜苦辣,只知道这可以抵抗饥饿足够。
  天色忽然阴沉,不一会儿便狂风大作,豆大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梁冲和储东墟忙找了檐下台阶避雨,看着谢曜依旧趴雨里抱着破碗狼吞虎咽,不禁嘲道:“你看他,又有饭又有水,也不算亏。”
  梁冲看着这幕,竟觉凄惨,有些过意不去,从包袱里摸出一个白面馒头,抬手扔到谢曜碗边,道:“给你个馒头。”
  谢曜双眼被暴雨模糊,根本看不清馒头何处。他伸手泥泞里摸索,总算摸到了湿湿软软一个物什。雨水冲刷,早将这馒头给泡胀发烂,谢曜却将这馒头渣一点一点混合着泥土拢起来,抓了一把。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不适应,左手抖厉害,但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毫不犹豫往嘴里塞去。
  忽然间,左手被人猛然一拍,那一把混合着泥土灰灰白白馒头,数打落地。
  谢曜抬头看去,隔着湿漉漉水光,只见天书咬牙切齿站他面前,说不出复杂神情。
  “喂!你这臭丫头,站那干甚么?”
  储东墟只道是有人找茬,他正准备抄起竹棒呵斥,但见那白衣女子忽然欺到身前,将他又矮又胖身子一只手提起,往雨中一扯,狠狠掼地上。储东墟“啊哟”大叫一声,还没来得及还手,突然被人一把抓紧脑后软肉,将整张脸都按进那狗碗当中!
  “你喜欢吃,我让你吃个够!”天书咬牙说罢,一脚将那碗踩粉碎,伸手捏着储东墟下颌用力一捏一错,下巴立时脱臼。储东墟疼眼泪直冒,但转瞬便被大雨冲刷,天书将那狗碗碎片粉末抓了一把,通通塞进他嘴里。
  “吃不完我就要你命!”
  天书将储东墟整张脸往地上一按,足下一点,又将街边大惊失色正欲躲避梁冲捉来。那梁冲大声道:“女侠高抬贵……哎哟!”天书哪里让他说话,一拳打他脸上,登时口鼻鲜血四溅,头晕目眩。天书却不放过,将他包袱里馒头倒地上,混合雨水泥巴,一把一把往他嘴里灌。可怜储东墟和梁冲二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须臾之间,便被弄叫苦不迭,连声求饶。
  天书挽起袖子又将两人往死一顿拳打脚踢,待发泄够了,才喘着大气立雨中,和谢曜遥遥相望。
  谢曜心下复杂难言,又是羞愧又是难过,刚低下头,天书便冲过来,蹲□,厉声质问道:“你是傻子?干么要帮我背下罪名?”
  “你做,便是我做,这并不算背罪。”谢曜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如今惨状,他不禁强扯嘴角露出笑容,但话语却是无比悲切:“天书,你还是走罢,我无法再负担你期望,无法再负担你食物。如今我一无所有……”
  确是个废物!
  天书闻言一愣,怔了半晌,忽然伸手捋了捋贴谢曜面上几绺头发,轻轻启唇:“不,你还有我。”
  她声音是从所未有温柔,从所未有坚定。
  骤雨丝毫没有停歇迹象,每一缕风都似刀。纵然这样冰冷天地,短短一句话,却瞬时间让谢曜早已死掉心,怦然跳动,温暖复苏。
  谢曜身形一震,呆呆看向天书。
  不可否认,天书说这句话是她想了千百遍说辞,她离开后想了很久,觉得只有让谢曜重拾信心,才可以达到自己目。便是这短短几个字,天书也没有想到但她说出口时,心尖也紧跟着微微一颤。
  她忙撇过头,不去看谢曜专注目光。
  恰好储东墟和梁冲互相搀扶着几欲奔走,天书哪里肯让他们跑,冷声呵斥道:“两个杂碎,还不给我滚过来!”
  储东墟和梁冲暗暗叫苦,却也知逃不出天书魔掌,苦着脸道:“女侠还有甚么要事吩咐?”
  天书不嫌谢曜身上肮脏,一把将他扶起,对二人道:“我是他同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