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中国长城网      更新:2021-02-16 21:45      字数:5062
  栾汨罗敛眉施礼,微微脸红,知道列龙川也是话里有话:“多谢王爷谬赞。”
  栾汨罗秀外慧中,颇通文墨,带着戏班子行走江湖,一边粉墨登场,一边悬壶济世,世间的炎凉冷暖,悲欢离合,所见所闻,已然太多,如果不是栾汨罗应对得体,聪慧机敏,列云枫又怎么能求她入宫陪伴姐姐列云惜呢,那宫闱禁地,犹如龙潭虎穴,一言不查,便会惹来杀身之祸,而且还牵累甚广。
  入宫不过月余,栾汨罗的聪慧恬淡就深得列云惜的喜爱,甚至动了留下栾汨罗的念头,后来得知栾汨罗已然定亲,才放她出来。
  列龙川和秦思思当日决裂的情形,秦谦也告诉过栾汨罗,秦思思又是栾汨罗授业之师,栾汨罗心中当然也有所偏倚,连称呼上,也没有改口,依然叫秦思思为师父,叫列龙川为王爷,因为如果改口叫秦思思为婆婆,就得称呼列龙川为公公,还有一来,会不会让师父秦思思感到尴尬?何况秦谦尚没有和列龙川相认,她不免有些为难。
  谁知道列龙川笑道:“汨罗,秦谦是久别严君,疏于定省,我不会怪他。你是个通达情理、明辨是非的孩子,又是师承思思,更不会学那些庸脂俗粉的小家子气,故意忸怩腼腆,矫揉造作,思思常常和我提起你,你也不用拘泥常礼俗套,我也以女儿视之,汨罗可否嫌弃?”
  栾汨罗的脸更红了,双颊微微发烫,没想到列龙川比自己想象中的厉害许多,他这番话说得一样水波不兴,一点儿指责的意思都没有,却让自己无从辩驳,秦谦是久别严父,自己却是新嫁的媳妇,今天见到公公,断没有不拜之礼,尤其最后,列龙川说要将自己视为女儿,那样自己就要称呼他为爹爹,如果自己不肯答应,就只是媳妇的身份,也要称呼他为公公,无论怎么样,自己都变得被动,不能再以王爷呼之。
  爹爹。
  栾汨罗声音低低,带着羞涩,她没有口称公公,还是因为秦谦的缘故,要给秦谦留些转圜的空间,不然她拜了公公,秦谦的罪名不是更大了吗。
  列龙川不动声色,秦思思怒气更盛,狠狠踢了秦谦一脚:“你哑巴了?早知道你如此混账,我才不会把汨罗许配给你,你就跟着那些来历不明的江湖女匪厮混好了,越性连我这个娘也不用认了,怎么样,秦公子,这下你可称心如意了?”
  忽然间牵扯到了卫离,秦谦更加无语,如果是别人如此说卫离,他也许会反唇相讥,但是说这话的是母亲,他只好缄默。
  栾汨罗忙道:“师父息怒,也不要错怪了卫离,大哥和卫离情同兄弟,是为挚友,无端猜忌,不免伤人,固然会唐突了卫姑娘,也冤枉了大哥。”
  秦思思冷笑道:“傻丫头,好男架不住歪女缠,谦儿虽然没有这个心,那女人未必肯放手。”
  秦思思没有太多心机,她逼着秦谦认父,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她对列龙川的误会已经消除,但是事实真相,又真的不方便告诉秦谦,另一方面,她感觉到卫离这个人,真的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她聪明漂亮,有胆有识,而且心狠手辣,做事果决,这样的女人对男人来说,实在充满了诱惑。栾汨罗相较卫离,也许更襟怀阔达,洒脱淡泊,秦思思怕的就是栾汨罗骨子里边的那份清高傲然,如果她一旦确定了秦谦对卫离有情,绝对不会去和卫离争抢,反而会抽身而去,成全秦谦和卫离,自己带大的孩子,什么样的脾气属性她能不了解吗?
  现在栾汨罗嫁给了秦谦,就是确信秦谦对这自己的感情没有丝毫改变,可是秦思思还是担心,所以她一心想让儿子秦谦跟着列龙川,这样就不用在江湖上边厮混,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见卫离。
  感情的事,本没有道理可言,没有先来后到,没有是非对错,连朋友间的情谊都是华发如新,顷盖如旧,何况男女之间的感情,有人朝夕相对,却温吞如水,有人一面之缘,就牵肠挂肚。本来秦思思的担心没有这么重,秦谦为人如何,她又不是不清楚,关键是她错过的那场热闹,那个忽然出现的醉红泪,如果不是卫离设计解围,还不知道闹到何等天地,整件事情秦谦已经向她禀明了。
  醉红泪本来找上的是卫离,卫离早知道醉红泪和秦谦之间的纠葛,所以假意和醉红泪周旋,探出醉红泪的口风心事,掌握了醉红泪的动向,这件事卫离也和秦谦商量过,秦谦是想和醉红泪推心置腹地倾谈,但是卫离却不以为然,她已经和醉红泪谈过此事,醉红泪宁死也不甘心抽手。她们相处了几日,卫离就了解醉红泪这个人,不达目的绝不罢手,反正是疖子都要出头,还不如一次了断干净,让醉红泪死了这条心,免得拖拖拉拉,夜长梦多。
  秦谦新婚的消息,是卫离通知醉红泪的,醉红泪要大闹喜堂的事情,也没瞒着卫离,她还只当着卫离和自己一样,都是暗恋秦谦,所以才肯联手破坏秦谦和栾汨罗,醉红泪和卫离还相约,如果破坏成功了,她们两个人不妨比斗一场,最后输了的那个人,就要心甘情愿地退出去。醉红泪到图苏之后,一切行程琐事都是卫离一手安排,所以醉红泪的一举一动都在卫离的掌握之中,才会让醉红泪措手不及,完全被动。
  秦思思听到这件事情后,对卫离就更加心存顾忌,这样一个女人,心机深沉,手段狠绝,真要是沾惹上总是麻烦。
  秦思思不是擅于掩饰使计之人,她的心思打算,人人都猜到了,秦谦的脸色开始青白,母亲如此想法,实在亵渎了他和卫离之间的交情,对这个五光十色的女子,秦谦也有过迷惑,那也不过是烟云过眼的朦胧,烟云散尽,才更真切地看清楚,栾汨罗是他今生今世都不能放弃的人,只有和栾汨罗在一起,才有心如止水的平淡,而卫离,是朋友、兄弟、知己,却永远不会是妹妹或者恋人。
  秦思思已经耐不住性子了,秦谦的沉默让她大为光火,澹台梦微微含笑,也挨着列云枫跪下:“秦阿姨,栾姐姐方才说了,母子连心,父子天性,骨肉至亲,难以阻断,称不称呼,又有何妨,王爷都能够泰然,阿姨何必耿耿于怀?”
  别人说话秦思思会不给情面,包括栾汨罗,那是她的徒弟,她也可以板着面孔,现在连澹台梦都开口说话了,还和列云枫跪在一起,两个孩子看上去十分亲昵,澹台梦又是师兄澹台玄的女儿,秦思思的心就软了下来。儿子秦谦的倔强脾气,和自己一模一样,就算心里已经认了,嘴里就是不肯说。如果他真的不想认这个父亲,现在早转身就走了。
  澹台梦见秦思思怒火稍减,微微笑道:“阿姨,亲有疏密,情有厚薄,这里虽然也不用外道,可毕竟不是自己家里,阿姨的责罚暂且记下,等回到家里再理论也不迟。”
  澹台梦的话提醒了秦思思,这里终究是长春帮的分舵,卫离的地盘,如果真的在这里打伤了秦谦,岂不是又要耽搁行程,又给了卫离一个机会?为了秦谦,卫离还新娘子都肯冒充,只要想到这些,秦思思就火冒三丈,所以澹台梦一提醒,秦思思的火气就消了下去。
  列云枫松了一口气,澹台梦是对症下药,已经了解秦思思的心结所在,所以一语中的,化解了秦思思的怒气,可是虽然暂缓了燃眉之急,这个心结依在,看样子秦思思对卫离的芥蒂太深,方才栾汨罗已经推心置腹地坦言清楚,奈何秦思思就是不肯相信。
  卫离已经暗示过自己,她是父亲的弟子,现在这场家宴,连海无言和章岳路都参加了,卫离却没有露面,列龙川也没有为其辩解,看来她也知秦思思的忌讳,不想平添事端。
  列龙川笑道:“思思,我们这是设家宴,又不是动家法,你再盛怒难消,就要升大堂了。”
  列龙川始终沉稳淡然,不怒自威,秦思思看了秦谦一眼,哼了一声,坐在一旁,让带着几分余怒:“子不教,父之过,你以为我乐意当这个恶人?儿子是你的,你爱管不管!”
  列龙川道:“既然是我的过错,你还埋怨他做什么?”
  秦思思立时眉立,瞪着列龙川却无言反驳。
  列龙川对栾汨罗笑道:“江湖中人,豁达豪爽,原不计较繁缛俗礼,不过出阁成礼,对女孩子子来说意义非凡,既然你愿意以父礼之,女儿出嫁,我这个父亲也得送份嫁妆,此番形色匆匆,身边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这一件乃是我母亲留下来,汨罗不嫌就收下吧。”他说着话,从怀中拿出一只绣囊来,打开抽口,从里边拿出一直透体晶莹的玉镯来。
  列云枫一眼认出来,这只玉镯和雪从玉坊买来的那只一模一样,雪还说这只镯子叫雪凝露,他为了凑够八千两的钱款,还接了一单买卖。
  列云枫仔细看过那只玉镯,并非是稀世奇珍,不过手工考究,十分精美。现在父亲又拿出一只来,还说是祖母的遗物,列云枫知道自己的祖父是前朝德宗皇帝,祖母却不是妃嫔宫眷,身份性命,讳莫如深。难道那这玉镯是原本一对?
  长者赐,不敢辞。叩了一个头后,栾汨罗借过来戴于腕上。
  列龙川示意他们都起来,海无言跪伏在地,没有动弹,列龙川看了他一眼,也没有搭理他,微微笑着对澹台梦道:“姑娘是澹台先生的掌上明珠,冰雪聪明,睿敏机变,澹台先生有女若此,让人羡煞。”
  澹台梦笑道:“王爷谬赞,梦儿如何敢当?王爷跃马边陲,威名远播,令敌人闻风丧胆,不敢进犯,方令百姓安居立业,民间百姓,上至耄耋,下至垂髫,谁不知道王爷是保家卫国、铁血丹心的英雄?”
  同是赞誉之词,说得恰到好处才让人心花怒放,列龙川不由笑道:“又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看来我们列家祖荫延绵,养大的儿子们虽然拙劣平常,这些姑娘却出类拔萃,汨罗洒脱大方,如高山流云,自称雅韵,这个梦姑娘冰雪心肠,也不遑多让。”
  他这几句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这是公然承认了澹台梦和列云枫的关系,所有人听了多感到非常意外。
  秦思思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列云枫在她心中,也和自己亲生的儿子一样,看着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当然高兴,不过澹台梦身上邪毒未解,又让她忧心忡忡。
  最意外的还是列云枫,他和澹台梦心有灵犀,彼此相契,不知不觉情愫暗生,本来以他们两个的聪明敏锐,又岂会浑然无觉?只是他一直困于身份,闭塞情感,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爱上一个人,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毫无征兆,不由自己。那澹台梦更是因为体蕴邪毒,自知红尘俗世,婚嫁情爱,早已无缘,一颗芳心,只能同这肉身皮囊一起,成泥化尘,何曾想过会爱上谁?知道无忧受制,澹台梦代嫁,两个人才了解到彼此的情感。
  相较于澹台梦的命在旦夕,列云枫还来不及考虑自己的身份地位,如今列龙川已然明示,列云枫欣喜感激之余,仍有疑惑。这事父亲一定是费尽心机,但是他的话还留有余地,恐怕还要费些周折。不然径直将师父澹台玄请来,当面提亲求聘不是更好吗?
  还有,这件事情应该不是一朝一夕之力,自己离家之时,和澹台梦才见了数面而已,哪里谈得上相守终生的感情?父亲又不是神仙,怎会未卜先知?看来这件事策划当初应该是另有所衷,不过机缘巧合,误打误撞,也算天怜人心,现在父亲知道自己和澹台梦两情相悦,就顺水推舟,成全他们。可见造化弄人,变数颇多,澹台梦身上那除死无解的邪神之降也绝对可以化解消除。
  想到此处,列云枫立刻信心充沛,笑道:“爹爹说得既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汨罗姐姐精于岐黄之术,妙手回春,手到病除梦儿也是杏林高手,药石针灸,无不涉猎,还有姑姑更是医术了得,明儿就算我们变成了白衣黔首,家里有这么三位扁鹊再生的神医,随便结庐开馆,也会名动一方。”
  啪。
  秦思思一拍桌子,喝道:“枫儿,你欠揍了是不是,你们家是你们家,扯上我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