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雨来不躲      更新:2024-05-09 11:23      字数:4951
  夏日天黑得晚,即便已经六点多钟,天光依旧大亮,夕阳璀璨。橘红色的光晕,毫不迟疑地从远处高楼的拐角照射过来,在两人的衣衫上打下一片亮光。
  展陆穿的浅色,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片暖色的余晖之中。他微微低头的姿势,侧脸显得异常柔和,可那半垂的眼,仿佛残月照雪,冷而犀利:“一切还未成定局,论成败尚且太早。”
  展劲眯眼望着屋里的方向,两人虽然是面对面的,却错开半个身子,谁也没有瞧谁。听他说了这话,他只是轻轻嗤了一声,再开口时,并没有回应展陆的话,而是对着那个一边解着围裙,一边急匆匆走出来的身影,刻意放柔了语调说:“都收拾妥了?展陆还有点事儿要办,想先走。我送送他。”
  江雪籽把解下的围裙叠了几叠,捧在手里,走下两级台阶,笑着看两人:“刚才说话还呛着呢,这么快就好了?”说得很轻很柔,没有半分调笑的意思,反而能听出浓浓的羡慕的意味。
  展陆闻声转身,展劲顺势搭上他的肩膀,眯起一双眼,笑得特别真挚:“我俩每次见面都这德行,你以后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展陆略抬起头,嘴角挂起一抹清浅的笑,双手插兜,微一颔首:“刚刚收拾那么久,给你添麻烦了。”
  这话说的,仿佛压根儿没有展劲的存在,而是他一个人,单独赴宴,来到江雪籽家里,与主人一同用餐。
  江雪籽却误以为这句话,是展陆把她当成了展劲的家里人,故意客套才说的。而原本,展陆比她和展劲都要大一些,所以脸上也有点发烫,微微低了低头,绾了一下耳后的发丝,嘴角挂着浅笑说:“三哥你太客气了。”她依稀记得,展陆在家里那边排行第三,所以就按照展劲应该叫的称呼,叫了展陆一声三哥。
  这句称呼一出口,不远处的两个男人,脸色都有了些许改变。展陆微微皱起眉,心里略有不快。展劲心里也没多高兴,虽说按规矩来讲,他该叫展陆一声三哥没错,但过去那么些年,他都没张这个口,江雪籽这么一叫,倒让他吃了不小的亏。而且让他当面听着这丫头叫别的男人哥哥,怎么听怎么觉得那么不是滋味儿。
  江雪籽也发觉他们俩的脸色都不大对,一时更窘了,咬着唇,又跟展陆点了点头,道声再见,转身就快步去了屋里。
  展劲才懒得管旁边这人是什么心思。江雪籽一走,他立刻把胳膊一撤,一边朝后摆了摆手,一边大步流星地上了台阶,头也不回,直接反手把门撞上。
  展劲进了门,放眼一望,整个一楼,空无一人。嘿,这丫头什么时候属兔子了,蹿得可真够快的!
  他一边把挂在脖子上那固定用的绷带扯掉,一边瞟了一眼手臂上那块渗出些微黄色药液的纱布,摸了摸额头上贴的那块纱布,然后不慌不忙地上了楼,嘴角挂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打开自己卧室的门,果然,这丫头正弯着腰,收拾他床上的那几样东西。
  展劲索性也不关门,放轻手脚走到她身后,左手一捞,身体朝前一贴,将她抱个满怀,一条腿顺势跪在床沿。
  江雪籽“啊”了一声,整个人差点儿朝前栽倒,搂着自己腰部的手臂极有力地一提,又朝后仰倒过去。火热有力的怀抱,从后面紧紧地贴着自己。
  “想我了没?”展劲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头,嘴唇几乎是贴着江雪籽的唇,低声问出这句话。
  昨天赶回B市以后,因为江雪籽相亲的事儿,自己身上又有伤,一切都显得太匆忙。吃饭、洗澡、睡觉,第二天一早两人都要上班,后来又接连闹出那么两档子事儿,连局里的工作部署,带算计江梓笙那个死变态,一天一夜下来,他甚至都忘了问,之前十几二十天,几乎时时刻刻记在心上、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想不想他?
  江雪籽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好像把她当成一枚珍贵易碎的珍宝一样。她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问话,乖乖巧巧地点了好几下头。
  展劲眉开眼笑,连连在她嘴唇上偷了几个香,嗓音微哑地哄她:“乖,说想我。”
  一整日的奔波疲惫,心力交瘁,满腔的恨和怨,那些重拾的狠决和冷漠,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都随风消散了。这个男人太懂得怎么让她卸下心事,仿佛不过随手一挥,就赠给她满满的心安,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依靠他,想要放纵自己去沉醉,甚至是张口对他撒娇。
  白日里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江雪籽彻底放下心里的一切沉重,还有那难以启齿的愧疚和负罪感。揭开通往过去与将来的帷幕,她清楚地看到自己曾经的单纯和愚蠢。也是因为这样清醒到让人感到疼痛的感受,让她能够第一次坦坦荡荡、无拘无束地面对眼前这个,从重逢起,就想着要一心一意对待她的男人。
  所以她彻底地放松下来,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在他眉眼间闪过惊讶的一瞬间,踮起脚,嘴角含笑,轻轻吻上他的唇。同时,以自己所能做到的,最轻最甜的嗓音说道:“想你,我好想你。”
  第十章定情信物
  (一根白玉簪,为你绾起全部情思。)
  江雪籽洗澡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拿衣服,不得已,喊来展劲:“刚刚蓝钻送过来的衣服,里面有两个粉红色的袋子,你拿给我。”说完,她轻咬了一下嘴唇,又说,“还有昨天你借我的那件T恤,在隔壁房间里,你帮我拿一下。”
  展劲扬起眉毛,做了个OK的手势,打开浴室门,大步迈了出去。
  随后江雪籽又问展劲要了几个衣架,跑了几个来回,终于把下午买的那几套内衣裤,连同几件夏季穿的睡裙,都过了一趟水,晾在了她昨晚住的那个房间的浴室里。
  展劲坐在床边,极短的发有些湿。他趁着帮她拿衣服的空当,在她那间小浴室里简单地冲了个澡,换上了一身浅色的家居服。
  他微微弯着唇,看着江雪籽光着两条白花花的修长美腿,噔噔噔地跑来跑去。他那件半新不旧的白T恤,松垮垮地套在她身上,只大概遮到她大腿三分之一的位置,衣服领口开得很大。
  在她不经意间举着衣架时,露出半扇雪白香肩,白嫩嫩的小脖子,还有那精致小巧的锁骨窝。头发微湿,不怎么顺服地被她拢在另一边的肩侧。
  他看着她精致的眉眼,曼妙的身姿,还有温润如丝的柔滑肌肤,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已经二十六岁的女人。
  江雪籽最后一趟是空着双手跑回展劲的浴室洗手冲脚的。他家里只有一双拖鞋,今天因为搬家的事儿扰乱心绪,压根儿也忘了应该添置些私人用品。
  等她冲干净脚,又用手巾擦干,慢悠悠地踩着酒红色的地毯,往床边挪的时候,被站起身的展劲一把拽了过去。
  他不费力地把她拽过来抱在腿上,手指一钩,把那盘旧损的磁带扬在她眼前,嘴角勾起的浅笑意味绵长。
  “别折腾了,来,先跟我说说,这怎么回事儿?”
  江雪籽定睛一看,脸色立刻就变了,伸手就抢,一边还埋怨他:“你怎么能乱翻我的东西?”
  展劲咳了一声,把磁带扬得高高的,左躲右移就是不让她沾着边:“你确定这是你的东西?”
  江雪籽原本刷白的小脸因为这一句话开始发烫,她抿起嘴唇,拿眼角轻轻地瞟他,不敢仔细看他脸上的神色。
  她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地辩驳:“你当初说是送给我的,不就是我的?”
  展劲的眼睛压根儿就没离开过她的小脸,一听这话,心里面那种微微的悸动逐渐扩大,成为一泓微波缭乱的湖。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都已经坏了,你还留着干吗?”
  江雪籽立刻瞪圆了眼,声音坚定地辩解道:“不是的,我原本保存得很好。是今天那些人把我的随身听砸坏了才……”
  “随身听?”展劲一下子就抓住了话里的重点,可这条线索所代表的意思让他那么不敢置信,“你每天都听?”
  江雪籽撇着嘴瞪他,一双大眼泛着水光,含嗔带怨、欲语还休地看着他。
  只这一眼,展劲看了心软得一塌糊涂:“好好,我不问了。你不想说就不说,成不成?”
  他承认,打从他看到这盘磁带心里就没憋好事儿,就想着借这个由头把这丫头的真心话给逼问出来,省得她三天两头反悔。这样的话,就是他哪天真一时冲动把她怎么样了,她照样会好好地把他放在心上。
  江雪籽一把抢过磁带,抿着粉得近乎透明的唇,嗓音微微哽咽:“你讨厌死了。”明明都猜到怎么一回事,非要引她亲口把话说出来。她一个女孩子家心心念念一个人十多年,末了还要当着这个男人的面,一字一句地亲口说出来,这事怎么会让她好受?
  展劲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了,所以只能抱着她哄了又哄,亲了又亲,最后怎么着都不管用,干脆使出撒手锏。他伸手抚上她白T恤下那片让人骨酥的柔软,在她耳边轻声哄:“别哭了,再哭真成小花猫了。”
  江雪籽一把拍掉他的贼手,双手捧着磁带,举到他跟前,瞪着大眼看他:“你给我修好。”
  展劲撇着嘴角,特别无奈:“我现在整个人都是你的了,想听什么我直接跟你说就成,还用得着修补这个?”
  江雪籽被他那句“整个人都是你的”说得心如鹿撞,心里传来一阵脉脉温甜。可还是因为磁带坏了的事儿觉得不痛快,所以执拗地说:“我就是想要这个。”
  打从他们再次相遇后,这还是江雪籽第一次跟他要东西。展劲就是心底里再怎么不在意,也不能不把这个要求当回事儿。所以他只能把磁带拿过来,叹了一口气说:“得,混了这么些年,到头来,我还比不上一盘磁带。”
  江雪籽扑哧一声就笑了。
  展劲把磁带往旁边一搁,把她抱得更近一些,低着头,一脸认真地瞅她:“别的都先搁一边,雪籽,你老实跟我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见江雪籽迟迟不语,展劲看着她的眼,加重语气缓声说:“这事儿我不想问别人,想听你亲口跟我说。”
  等江雪籽把整件事讲完,已经是华灯初上,满城迷离夜色。
  展劲抱着她,轻轻地抚着她的一头褐发,嘴角始终轻轻弯着:“把头发折腾成这样,心里好受点儿了?”
  屋里只开着一盏壁灯,一室昏黄。窗子半敞开,纱帘轻扬,随风飘进来的空气,竟然带了淡淡的水汽。外面不知何时已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江雪籽把头靠在他的臂弯里,身子背对着他,微眯起眼看向窗外那片朦胧的夜色。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小桥姐有没有跟你说……”
  “嗯?”
  “我今天……”江雪籽咬了咬唇,紧咬着牙根,把藏了一晚上的话说出了口,“展劲,我跟家里人彻底撕破脸了,我打了江梓萱一巴掌。江家现在绝大多数事都是江梓笙做主,他们兄妹都不是能容人的那一类。今天这件事看着没什么,可江梓笙肯定已经被我惹怒了。外公那里我早不指望了。过去我不止一次想过,江梓笙、江梓萱还有那个小林秘书,他们私底下是怎么对我的,外公到底知不知道。我忍不住想哭的时候,想要骂人打人的时候,总是这样想。以前这样想,对我来说是个安慰。可我今天才发现,那种想法只是自欺欺人。现在,外公怎么想,江家其他人怎么想,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展劲……”江雪籽翻过身,与他共同枕着一个枕头,一双盈盈大眼微含着笑意,又深藏着悲哀,“我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江家留给我的只是这个姓氏,将来你的工作、你的前途,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你现在或许不会觉得怎样,可过了十年、二十年,我不愿意你到了那个时候才对我有怨言。”
  展劲的面色出乎意料的平静,一双沉静的黑眸此刻竟然透出几分锐利的讽刺:“江雪籽,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还是你不敢对我有信心?”
  和展劲在一起之后,只有两次他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上一次也是在这间卧室,他抱着她,满不在乎地说出那些足以让任何女人泪如雨下的话,她也确实没出息地哭得一塌糊涂。而这一次,江雪籽被?